他发现我收藏他平时写过的字纸,的确是一件很窘的一个人的字,跟喜欢一个人,不能直接划等号吧?

想到这里,我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说是看你的字写得好,想拿回来慢慢欣赏、揣摩,我没别的意思。”

也就是,我不是爱上了你,只是喜欢你的字,仅此而已。

但我忘了大少爷的人品有多恶劣,他是不可能顾及到一个姑娘的颜面,顺势给我台阶下的。我越慌,他越兴奋,逗起我来也就越带劲。

故而,听我这样说,他立刻乐不可支地接住话头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请问,如果不是事实,你为什么要掩饰?如果不是想掩饰,你为什么要解释?”

这是什么烂逻辑啊,听起来还怪押韵的。

看他平时口才不咋地,这会儿怎么特别能说了?

我又有点急了,朝他喊:“我哪里解释了?我这是在陈述事实!”

“那好”,他笑得像刚刚偷吃了一只大肥鸡的狐狸,“请问桃叶同学,你把我写的字放在枕畔,这是不是事实?”

“这……”,我心慌意乱地一边比划一边说:“我就是顺手那样一放。有时候可能放在桌子上,有时候放在灶上,有时候放在**。”

这的确是事实,他的字,我是经常拿着看的。只是,这样一解释,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越发像此地无银,欲盖弥彰了?

因为,照常理,要看帖也应该是看名家字帖,谁会拿同学的字帖当范本啊?名家字帖我不是不看,但我看得最多的,真的还是我自制的他的“字帖”。

他的字总能给我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在父母双亡、妹妹尚小无法交流的孤寂日子里,他的字帖给了我许多安慰。

果然解释就是掩饰,我的话让他更得意了:“哈哈哈,也就是说,你随时随地都在看我的字帖?”

我满脸通红,低下头不吭声了,可不就是?

他笑得惬意极了,也满足极了:“你真的这么喜欢我的字?”

“嗯”,这点我无法否认。他的书法,在他这个年龄段,已经可以独步天下了。

“那,我写的哪些字你认为写得比较好,哪些字又还需要改进呢?”

人品欠佳的大少偶尔也会有良心发现的时候。见我如此窘迫,他终于善解人意了一回,不再取笑我,而是在桌旁坐了下来,摆出了一副要和我探讨书法的架势。

难得他肯放我一马,我当然赶紧找地方坐下了。不过不是和他坐在一起,而是把椅子搬得远远的。

他好笑地看着我搬椅子的动作,“你坐那么远干嘛?放心,我是正人君子,绝不会搞突然袭击的。”

我忙说:“不是啦,是一片好心呢,你别想多了。”

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说:“我不怕。我身体这么棒,怎么可能被你传染。”

这下轮到我取笑他了:“你身体很棒吗?那怎么在船上吹了一夜风,你就病了?还病得那么重,差点连小命都送掉。”

男人,大概很忌讳别人说他身体不棒吧。他立刻着急地解释:“那天晚上船上那么冷,我垫的盖的都那么薄,硬生生地给冻了一夜。你还说呢,要不是把床让给了你,我会挨冻吗?早知道今日会被你笑,我那天就该爬到你**去……”

说到这里,他猛地打住,然后不自然地看了我一眼,低下了头。我也低下了头。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我才找出话来问他:“你小时候得过伤寒吗?”

他说:“好像得过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会传染给我啦。”

我疑惑地问:“感染伤寒也跟出天花一样,得过一次就不会再得了吗?”

这一点他也不确定了,想了想说:“这个,好像应该是吧。”

我马上说:“你看,你只是‘好像应该’,也不能肯定一定不传染的,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他却轻轻嘀咕了一句:“我又不介意被你传染。”

“我介意!”我马上冲口道。

他看着我

笑得非常甜蜜:“我可以把你这句话理解为你心疼我我又生病,对吗?”

我斜了他一眼:“废话,谁我都一样不忍的,不光你。”

某些人,就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否则他立刻就得寸进尺,顺杆子猛爬了。

他的脸瞬间戏剧性地垮了下来:“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哄我啊,我才大病了一场。刚刚能起床,就专门坐船过江来看你,你就算看在我专程跑来的份上也该对我好点吧。”

耶,好委屈噢。想不到一惯又凶又酷的大少爷居然跟我撒起娇了,这可稀罕得紧。

不过他能过江来看我,也的确让我感动。于是我安慰道:“好好好,我等会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我算是明白了,大少爷平日在人前拽得二五八万的,私底下,却可以黏腻得要死,活脱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同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种面貌呢?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桓济,他的行为也同样让我大感意外。可见,人本来就是有多面性的。

这时,只见王献之抚着桃心砚,感概地说:“书法这东西,真的要拳不离口曲不离手。这次我病了这么久,手感就差了很多。刚才题写那个‘文房五宝‘的时候,要不是你正好站在我面前,我都不敢下笔了。”

“少贫嘴”,我笑嗔道。

不过呢,被大少爷拍马屁的滋味还是很受用的。

说到书法,我立刻想到了一件事,于是问他:“你生病期间,卫夫人在筹办一个书法比赛,你听他们三个说过了的吧,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他笑道:“我当然是热心支持了。这个书法赛可是为了你举办的,用桓济的话说,是为了给你的才女选拔赛铺路的。”

听到桓济这两个字,我沉吟了一下,但现在我还不想跟他说。也许,永远都不会说。

但才女选拔赛的事情我不想瞒他,曾经我还有过一点点怀疑他,虽然他的嫌疑不是很大。

我把卫夫人给我衣料首饰的事原原本本地给他讲了一遍,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变化。这一观察,让我更加肯定了原先的想法:这事,真的与他无关。

他也赶紧申明:“不是我,我一直卧病在床,就算我想帮也帮不了。”

那会是谁呢?我当然首当其冲地猜到了六殿下头上。

王献之却马上摇头说:“也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如果不是他,我就真的想不起其他人选了。

“因为他母妃病了,据说已病入膏肓,现在只是在拖日子而已。”

难怪最近一直都没见到那对变态兄妹了,我抄写的经书也没人来拿。原来是他们的母妃病危了。

我问他:“如果他们的母妃真的不在了的话,他们以后是不是就没有那么猖狂了?”

没有了母妃撑腰,兄妹俩多少要收敛点吧。

“不会的。而且,这件事对他们说不定是好事。”

“还是好事?这又是为什么?”我不解了。

王献之给我解释道:“六殿下的母妃死了,他没有了亲娘,皇后心里的天平就会偏向他这边,他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就比另一个有亲娘的皇子大多了。”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如果六殿下有亲娘,将来他登基后,自然封自己的母妃和现今的皇后为并列皇太后。那以后,后宫就是那个亲娘皇太后的天下了。皇后不过占个皇太后虚名,她作为跳板的使命也,新皇帝还用得着趋奉她吗?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原来他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顾不上骚扰我而已。

王献之也看出了我的担忧,轻轻地问:“你怕他吗?”

我点头。我是真的怕。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走过来抱住我,姿势就跟我梦中的一模一样。

有些梦,比真实的更像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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