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桓王妃善琳公主便轻装简服来了凤池宫(胭脂惑173章节)。听闻红莺通报时,卫琬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讶异,只是颔首道:“让她在正殿稍后。”

她起身时皱了一下眉,显然是牵动了侧腰的伤口。红莺立即上前扶住她,担忧道:“太医说了娘娘如今要以休养为主,不若奴婢去回了她,横竖如今桓王在我们手里,打量她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卫琬的眸光凝定片刻,轻笑道:“红莺,不知你所说的我们,究竟是与本宫,还是左相?”

红莺惶惑抬眸,急急跪在地上道:“娘娘,红莺对天起誓,自从娘娘告诫过奴婢后,就再也不曾对大人说过一句实话,”见卫琬不语,她连连叩首道:“若是娘娘不信,红莺愿以死明志!”

卫琬仍是默然,红莺一咬牙,便欲向一旁的柱子上碰去。脚步尚未踏出,耳边便响起卫琬幽幽语声:“你若是死了,谁来扶本宫去正殿?”

红莺脚步一滞,眼底却不争气地泛上了泪(胭脂惑173章节)。卫琬见她如此,语声却比刚才又冷了几分,脸色也几可称得上是严峻。“本宫需要的不是伤春悲秋的丫头,若你连这点心智都没有,还是趁早死了干净。”

红莺立即抹干了泪,重重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待主仆二人走到正殿时,红莺的脸已经绷得连一丝哭过的痕迹都看不到了,眼底的惶惑如同日出前的雾气,消散在瞬间,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坚定。

善琳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急急回身。今日她并没有穿昌其国的衣饰,而是规规矩矩地穿着王妃服色,一头褐色长发也挽做了最寻常的发髻,再无当初发辫飞扬的意气风发。其实这样的装扮并不适合她,她的眉眼生得浓丽,如今作这般打扮,反而失了灵气。

她恭敬地敛衽为礼,眼底却隐含些许嫉恨。卫琬自然能看出她穿这身衣服的用意,却故作不知说道:“善琳公主,许久不见,昨日本宫还与王爷聊到你……”

轻描淡写的语气,隐藏着意犹未尽的后话,眉梢眼角暗藏玄机。善琳叹息一声,双手合十置于眉心处,头颈微微前倾,“娘娘,善琳冒昧求见,实是有事相询。”

那是昌其国的礼节,表示无上的尊敬。身为宫主,善琳其实很少会用这样的姿态对别人说话,然而,今日她却不得不低头。

“公主请说。”卫琬微微颔首,自回身在大殿中央的凤座上坐下,看向善琳的目光中含了惋惜,亦有些许庆幸。

那一日,是两位各自风华的女子最后一次见面。只有红莺从头到尾的目睹了这次会面,她们的谈话内容足以让红莺震惊余生,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朝政和争斗不止是属于男子的天空。至少在锦朝风雨飘摇的朝堂上,元武四年的宫变,最终终结于卫琬和善琳最后一次相握的手上。

数日后,当萧杞风从重伤昏迷中醒来后,自己已置身于疾驰的马车上,身旁的是他的妻子,昌其国曾经的公主善琳(胭脂惑173章节)。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无论他怎样用力,自己的双腿都再没有了知觉。他赤红的眼瞪着善琳,用尽全力嘶吼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他还能自由行动,恐怕早就会扑过去掐住她的脖子。

然而她只是微笑,眼底沉淀着恍惚而幸福的微光,“我们很快就会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了,不是王府,不是皇宫,而是……”她纤细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我们自己的家。”

萧杞风瞪着她,仿佛看着什么怪物,他粗暴地挥开她的手,将低垂的车帘用力扯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连绵不断的朱红宫墙。他涣散的目光慌乱地在车厢中乱撞,试图找到残存的理智,就在此刻,马车却突然停下了。

车厢外传来军士盘问的声音,想来此处正是宫门。萧杞风刚刚张嘴想要呼喊,善琳却扑了上来,死死捂住他的口,容不得他发出半点声音。

当听到外面传来的熟悉声音时,萧杞风陡然停止了挣扎,眸光渐渐黯淡。

“你的差事当得是越发好了,难道连本宫的凤玺都认不得了么?”高傲冷淡的语气,仿佛与生俱来的尊贵,那是……卫琬的声音。

守着宫门的侍卫立即下跪请罪,于是马车继续前行,连过了三道宫防、两处城防后,马车终于出了皇城。善琳的手心里已沁满汗水,待看到萧杞风的神情,她才慌张松开手,捧着他的脸连连问道:“怎么样了,有没有闷到你?”

萧杞风木然不语,一双眼睛定定地看向身前的车帘,神情怔忪。善琳眸光一黯,静静坐直了身子,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马车终于轧轧停下,车帘微动,纤长手指凝定在车帘一旁。墨色的布幔越发衬出她手指的素白,纤细地让人觉得无端怜惜(胭脂惑第173章携手天涯内容)。

萧杞风的眼中蓦然爆发出一阵赤红,就是她,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亲手摧毁了他咫尺可得的皇位梦想!“卫琬!”他喉间迸发出兽般的嘶吼,将从前儒雅高洁的风度尽数撕碎。

那只手停顿了一下,她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此去昌其不下千里,镜花水月不足惜,愿公子珍惜眼前人。”

微掀一角的车帘被重新放下,马蹄声向着后方迅速远去……山间的小道上犹自回荡着萧杞风不甘心的怒吼:“卫琬,你回来,卫琬!”

善琳半是心疼半是恼恨地按住他,厉声道:“她已经走了,你还在这里喊什么,”待见他肩上又沁出浓重血色,她眼眶一酸,“你的双腿已然废了,若是再这样不知好歹地挣下去,怕是连手臂也保不住!”

萧杞风如遭雷击,颓然卧倒在车厢内,紧咬着牙关不作声。善琳顺势伏在他的胸口上,含泪道:“你不是一直说想看看我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吗?我们这就回去,从此以后再也不分离,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

那日她已与卫琬达成协议,她负责让昌其国收回对萧杞风的支持,换得他一条性命。她看到萧杞风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他,然而,她的爱是坚定的,亦是自私的。

卫琬说的对,与其帮他登上皇位让他坐拥美眷无数,不若将他禁锢在身边。哪怕没有锦衣玉食,亦没有权势风光,但至少他是完全属于她的。

就算他如今怨恨她,他们的一生还那样长,她终有机会等到他原谅,亦能等到他爱她。她泣不成声地说着这些,汹涌的泪沾湿了萧杞风胸口的衣衫,皮肤上濡濡的湿。

萧杞风沉默许久,终于抬手放到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眼角滑落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