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坐在写字台前的姒水柔低低叹息一声,合上刚刚看完的言情,心神还沉浸在书中男女主人翁的浪漫爱情故事中。她把书举在眼前,指着粉红色封皮上神色忧郁的女主角,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你很幸福了,不要不知足。虽然你们历尽波折,可你们最后毕竟是圆满在一起了啊。只要有一个男人肯多看我两眼,我这一辈子也值了。”

一个大眼睛的男孩形象浮现在姒水柔的脑海中,那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严翔。两朵红云爬上了姒水柔的脸颊,她轻轻啐了自己一口:真不知道害臊!

严翔比姒水柔大三岁。他不是姒家坳土生土长的人,是姒水柔的父亲通叔一次赶场时在镇子上捡到的一个男孩。严翔来姒家坳的时候只有四岁,除了自己的名字和岁数外,还什么也说不清楚,是姒水柔的父母把他当亲生孩子一样的养大。严翔在姒家坳生活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他很小的时候就到镇子上去读书了,只有寒假和暑假才会回来。又到了放暑假的时候,严翔高中也毕业了。他前两天刚刚回来,可这次他待的时间比哪次都短,今天早上又走了,留下了这本粉红色的书。他告诉通叔他要自己养活自己,出去打工挣钱了。

姒水柔今天一整天都在看这本书,现在终于看完了。她随手拿过一面镜,镜子中映照出一个青春焕发的姣好容颜。姒水柔忍不住把自己的样子和书皮上的女人比较起来,无论怎样看,她也不比那女人逊色,漆黑的长发,明亮的眼睛,红红的樱唇,她怎么就没资格得到爱情呢?可是姒水柔清楚的知道,她就是没有资格得到爱情的,因为喜欢她的人得到的只是苦难,所以没有一个男孩肯多看她两眼,包括和她一起长大的严翔在内。

“水柔,早点休息吧,明天是你的大日子,要忙一天呢。”父亲姒通客气而拘谨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知道了。”姒水柔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句,看了看左手掌心的红色胎记,忍不住又在心里深深地叹息一声,还是关上了台灯。

在姒水柔的左手掌心,长着一个指甲盖大的圆形红色胎记,使得她的命运自出生之日起就注定了。她会成为禹山山顶上那座禹庙的下一代住持,在清灯古佛的陪伴下了此一生。

明天,是姒水柔十六岁的生日。她将要离开自己的家,正式到那座看来毫不起眼的禹庙中去了。这就是她父亲口中的大日子。从明天开始,她的名字就不再是姒水柔了,而是水柔师太,正式成为禹庙主持水溟师太的传人。

不知道是不是和禹庙中有一个水池有关系,禹庙中大部分的主持法号中都有一个水字。姒水柔一出生,水溟师太就给她取好了名字,这个名字也将是她的法号。

山顶的禹庙已经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也可以算是姒姓家族的家庙。姒姓一族都是大禹的直系后裔。传说当年大禹的母亲因为吃了薏米而孕育出大禹。大禹便以姒为姓,从而有了姒姓一族。

禹庙是纪念大禹的神庙,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可是没有一个地方像姒家坳一样,一直由一个左手掌心有红色圆形胎记的女人做主持。奇怪的是,每当老主持到了一定的岁数,姒家坳也必定会有一个左手掌心有红色胎记女孩诞生,使得这个古怪的传统一直可以维持下去。

姒家坳的禹庙和其他地方的禹庙相比,还有一个非常不一样的地方,小庙中供奉的大禹不是治水开山的大禹,而是斩妖除魔的大禹。这个大禹的塑像很小,只有三十厘米高,是用一整块淡黄色的玉石雕刻成的。大禹是站着的,背上背着他的开山斧,横眉怒目地高举着他的右手。在他的右手中抓着一个叫瞽丛的魔怪。瞽丛的样子很古怪,身子像一条桑蚕,但长着人头。头上有一对大大的耳朵,一张大大的直咧到耳根的嘴巴,一个竖立在脸中间的大眼眶,却没有眼珠。瞽丛是一个瞎子,他的眼睛被大禹的左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禹庙主持的任务就是不要让瞽丛的这只眼睛回到他的眼眶中去。根据传说,瞽丛的眼睛就在禹庙大殿后院天井中的那个水池中,所以这个小小的水池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镇魔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