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严翔岔进一条小路,五点过的时候,他把汽车开进了一个小山坳的一个平地。

姒家坳村的村口有一小块平地,中央有一棵粗大的老槐树,尽管枝繁叶茂,也还是透露出古老沧桑的感觉。周围的房子都贴着外墙砖,展现出时代的气息,也说明这里的人生活生平不低。树下有几个妇女带着孩子在玩,看见汽车开过来,都伸长脖子观望。

严翔把车在老槐树下停了下来。那几个妇女看见严翔下车后,本来要上前的招呼的,可一看见捧着禹神像的水溟师太下车,却各自领着孩子走了。看得方子奕心中迷惑起来,莫非凶巴巴的严翔比干枯瘦小的水溟师太人缘还要好?

严翔对方子奕说:“这里就是姒家坳。今天天色不早了,方先生还要赶路,我们就不留方先生了。”

方子奕一下车就在观察这个地方,很快就在姒家坳南边的一个小山头发现一座小庙宇,猜测那就是禹庙了。姒家坳果然像严翔说的那样山明水秀,风景秀丽,还开垦了许多的田地出来,住着几十户人家,看来普通之极。不过通过汽车上的谈话,方子奕却觉得这里一点也不普通,尤其是对山顶上的那座看来毫不起眼的禹庙充满了好奇心。看了看天色说:“通叔,天色真的不早了,我车开得不好,离开这里后不一定能找着住的地方。我反正都是出来玩的,你看能不能让我在姒家坳借住一晚,明天我去山上的禹庙看一看再走。”

通叔还没有说什么,严翔的脸色先就变了,拉了方子奕一把,说:“那也不过就是一个一般的小庙,没什么看头。方先生,明天五一的假期就完了,你不用赶回去上班吗?”

方子奕越发奇怪了,反更想留下来了,笑着说:“我一共有两个月的假期呢,在姒家坳住个几十天也没问题。通叔,你们不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怕我知道吧?”

通叔脸色也变了,水溟师太却神色古怪地笑了笑说:“通叔,我们今天也把方先生吓了一大跳,你就让方先生在你家住一晚,就当是赔礼吧。佛家讲求一个缘字,方先生能遇见严翔,也是有缘人。其实我们本来也就没有秘密,方先生要是喜欢,多住几天也没关系。”

通叔沉吟片刻,点头说:“那好吧,方先生今晚就在我家住下吧。严翔就麻烦师太立刻带回禹庙中,等我通知了大家,再决定怎么处置他。”

严翔忽然低下头,小声请求说:“通叔,能不能让我回家去换一身衣服,把胡子剃了,理一理发。我既然跟你们回来了,就绝对不会再逃跑了。”

通叔一下子又火了,怒道:“你又在转什么念头?男子汉大丈夫,只要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样子美丑有什么关系?”

方子奕听得莫名其妙,只觉得严翔的要求很平常,跟什么天地良心一点也拉不上关系。严翔轻轻叹息一声,掉头朝一边的山路走去。通叔看着他的背影,眼眶竟然红了。

水溟师太忽然说:“通叔,水柔要是自己不愿意落发,我们怎么逼她也没有用。严翔在外面风餐露宿了那么多天,你就让他回家里住吧。”叫住已经走了很远的严翔,自己独自走了。

通叔又叹息一声,让严翔自己去理发。可严翔却说不用了,带着方子奕朝通叔家走去。

让方子奕没想到的是,就是以城里人的标准来说,通叔的家的日子也算是过得还不错的,时下时髦的家用电器样样不缺。房间里全部铺设了木地板,进门是一个足有四十平米的大客厅,除了一般人家都有的电视沙发等普通摆设外,还有两个插着孔雀翎的巨大装饰花瓶,放在一个酒柜的前面,墙上挂着一组以春夏秋冬为题的国画,虽然不太协调,但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山里人家的布置。

通叔的妻子叫杨秋菊,严翔叫她菊婶。她一见严翔回来就是一愣,紧接着眼泪就下来了,看得方子奕心中一紧。

通叔瞪了她一眼,她才注意到还有外人在场,忙用围腰擦了擦眼泪,和方子奕客气了两句,转身就去了厨房。

通叔在妻子离开后打开电视让方子奕自己看,自己找来工具,挽起袖子要给严翔理发。严翔还要推辞,通叔却瞪眼说:“你这么长的头发还不理,都像一个野人了,难道要让方先生看笑话吗?理完发,去洗个澡,自己把胡子剃了。”

等严翔从从浴室中出来时,方子奕都不认识他了。他的身材本就高大,此刻换了一条土黄色的裤子,一件带条纹的长袖体恤,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剔了胡子,理了头发后,也没有一点凶恶之像了,看来也就三十来岁,一双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竟然十分英俊。

这时菊婶也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出来,招呼大家吃饭了。

严翔相当健谈,不停地说话来活跃桌子上的气氛。这时方子奕才知道严翔平时是做的是仿制古董的生意。在他的带动下,姒家坳有很多人从事这一行,生活水平比周围的人都要高。严翔在姒家坳有一个工场,姒家坳有一半的人都在工场上班,用一种山里出产的青石生产各种的工艺品,做旧后再拿到旅游点去卖。工艺品的样子都是严翔设计的,很有地方特色,价钱又不是很贵,因而很受欢迎。

严翔说话很风趣,给方子奕讲自己从事的行当时说,新石头本来不值钱,只有做旧以后才能卖出去。笑呵呵地说他一直不懂那些人怎么会喜欢旧的而不喜欢新的。又说一只本来只值几十元的紫砂壶,在茅坑中泡几年,用沙子蹭一蹭,洗干净了就值成百上千元了,那些人还以为买着个宝。

方子奕听得津津有味,可菊婶听着听着眼泪却又掉了下来,看得方子奕迷惑不已。结果这顿晚饭虽然很丰盛,还是谁也吃得不香甜。

晚上通叔安排方子奕和严翔一起睡。严翔似乎是怕见菊婶,刚吃完饭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中。方子奕累了一天了,看了两眼电视后,也想早点休息,便也回到房间里。

进了房间后,方子奕发现严翔正在边抽烟边上网。他看见方子奕进屋,立刻把手中才抽了几口的香烟摁进烟灰缸中。

方子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在汽车上是瞎说的。你抽你的,没关系的。”

严翔也笑了笑说:“你们当医生的都很注意健康。抽烟不是一个好习惯,能少抽一些,还是少抽一些。”

方子奕不好再说,在严翔的身边坐下,发现严翔上的都是一些考古网页,还有一些关于大禹的神话传说。方子奕对这些没有一点兴趣,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先去睡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方子奕迷迷糊糊地起来去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严翔不在屋里,仔细想了想,似乎一直没觉得严翔上过床。方子奕顿时来了兴趣,睡意全消,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快五点了。他也不想再睡了,干脆穿上衣服悄悄离开了通叔家。

山里的空气凉丝丝的,清新湿润,使得方子奕精神振奋。外面虽然没有路灯,月亮也不是很圆,可是天气晴朗,星光灿烂,方子奕连手电筒也没用,就可以看清楚山路,心中说不出来的兴奋。

方子奕的目标是山头神秘的禹庙。虽然他从来也没有去过那里,但禹庙立在高高的山头,目标明显,又有一条上山的小路直通上去,找起来很容易。半个小时后,他已经站在有禹庙的山顶上了。

山顶相当平坦,禹庙建在山顶中间。后面是一片茂密树林,一直延伸到下面的山坡上,前面有大片的空地。禹庙是山顶的唯一建筑,虽然不算很大,可刚刚才修整过,红墙碧瓦,斗拱飞檐,朱漆大门在星光下闪着光泽,气势竟也不凡。

方子奕赫然发现禹庙的大门没有关!忍不住又是一阵兴奋,却也有点紧张。他小心翼翼地进入禹庙,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禹庙的内部很平常,一进门是一个大殿,大约有五六十平米,与一般庙宇的布置一样,对着门的是一个神龛,里面孤零零地供奉着水溟师太从严翔那里拿回去的神像,没有其他的陪衬。神龛前是一个供桌,上面有一个香炉,里面插着三炷红色的香。供桌前的地上有三个蒲团。神龛的左右两边各有一道通向后面的门。

大殿中没有人,但香炉中插着的三炷香已经快烧到头了,说明一定有人比方子奕来得还要早,而且来了不短的时间了。方子奕又是一阵兴奋,猜想上香的人一定是严翔,大感不虚此行。

入乡随俗,方子奕也对着大禹的神像拜了三拜后,才轻手轻脚地朝大殿的后面走去。他刚从门口朝外看了一眼,就缩回了头。

大殿后面是一个由几间禅房围着的天井。天井正中央有一个石栏围着的水池,大约有六七个平米的水面,里面的水绿莹莹的冒着寒气。水池的旁边是一棵枝叶婆娑的黄桷树。黄桷树下站着一个身穿缁衣的女尼。她没有和水溟师太一样剃着光头,而是在头顶挽了一个类似道士的发髻,正对着大殿的方向在出神。方子奕猜到了她就是水溟师太的弟子水柔,也明白了水溟师太昨晚说的落发是什么意思,看来水柔还没有正式出家,所以才会和严翔有瓜葛。

方子奕定了定神,由于没见着严翔,他有点奇怪,躲在门后,又偷偷地朝外望去。水柔似有所觉,对着大殿的方向嫣然一笑,竟然开始脱起衣服来。方子奕像触电一般地又缩回头来,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在一座庙宇中见着这样一幅香艳的画面。方子奕靠在门后大口喘息一阵后,到底按捺不下自己的好奇心,屏住呼吸又偷偷地朝天井里张望。

天井中的水柔已经把衣服都脱下来了,挂在旁边的黄桷树上。她一点也不像一个出家人,此刻只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肚兜,肚兜上还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惹人遐思。她的年纪不过只有二十五六,正在女子最美丽的年纪,眉清目秀,身材姣好。看得方子奕几乎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水柔挂着一个迷人的微笑,有意无意地又朝大殿这边看了两眼,姿态优美地缓缓伸手拔下发髻上的发簪。又黑又亮的长头发像瀑布一般倾泻下来。水柔甩了甩头,再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头发,然后又瞄了一眼大殿的方向后,“扑通”一声跳进了水池中,溅出一片水花。她像一条美人鱼一般,一个猛子扎下去,片刻后又冒出头来,毫无顾忌地朝大殿这边望来,使劲甩了甩头,满头的黑发带着水珠飞扬起来。

方子奕目弛神迷,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原来长发女子轻轻拨弄头发的样子是那样动人心弦,甩动起那些带着水珠的长发的样子又是那样地赏心悦目,使人迷醉。暗下决心,回去以后,一定要未婚妻也留那样一头乌黑的长发。

方子奕没有再看下去,悄悄地离开了禹庙。他知道水柔发现了他,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但他也知道水柔弄错了,把他当成严翔了。

方子奕还没有回到通叔家,就遇见了一头大汗的严翔。严翔的双眼布满红丝,看来很是憔悴,一见他就气急败坏地说:“方先生,你去什么地方了?能不能把你的汽车借给我用一下?”

方子奕一愣,摸出车钥匙递给严翔,说:“发生了什么事?”

严翔一把抓过车钥匙,掉头就往回跑,边跑边说:“通叔突然病了!疼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必须立刻把他送去医院。”

方子奕一听也急了,加快脚步说:“通叔是怎么发的病?快带我去看看!”

严翔一醒,说:“我到忘了方先生就是医生。通叔本来和我在楼顶说话,一直都是好好的,可刚才突然就说心窝疼,立刻疼得大汗淋漓,站都站不起来,还恶心发吐,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

三步并两步地跑回通叔家,通叔正痛苦地蜷缩在沙发上。方子奕立刻开始给他检查,片刻后说:“菊婶,你去厨房弄一碗醋,再放一点辣椒面进去,烧热了给通叔喝。”

正在着急的菊婶答应一声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功夫,就端来了放了辣椒的醋。通叔喝下后不久,竟然真的不疼了。一家人围着方子奕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弄得方子奕很不好意思。

通叔追问起病因,方子奕说:“通叔的这个病是急性胆道蛔虫,是肠道内蛔虫钻进胆管所引起的。估计是通叔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又没好好吃饭,导致肠道功能发生紊乱,引起肠道蛔虫钻入胆道。我的这个偏方只能治标,要想根除,通叔还是要去买一些打虫药来,把蛔虫打下来才行。”

严翔好奇地问:“醋和辣椒怎么能治蛔虫钻胆?”

方子奕说:“蛔虫喜欢酸和热的环境,通叔喝了醋以后,蛔虫从胆道中退了出来,通叔也就不疼了。”(此段情节纯属无稽,达者通人不必深究。)

刚刚吃过早餐,还没有等菊婶收拾完碗筷,严翔就站起来说:“方先生,从姒家坳开车进城要一天的时间,我们就不多留你了。我正好要去禹庙,顺便送你一程。”

方子奕还不想那么快离开,正要说出自己打算多住几天才走时。正在收拾桌子的菊婶脸色立刻又变了,看着通叔说:“严翔虽然不是姓姒,但从小在我们家长大,你也真忍心看着他去禹庙。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好好的一个女儿,你非得弄去当什么尼姑,现在又要把严翔也弄进去!严翔和水柔从小一起长大,想帮帮水柔有什么不对?你不帮帮孩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去把严翔找回来?刚才怎么没有疼死你!你以后再要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有谁帮你去请先生!”

方子奕这才知道水溟师太的弟子水柔竟然是通叔的女儿,猜测出她和严翔多半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通叔叹了一口气,看了严翔一眼,什么也没说,起身躲进了房间。菊婶“啪”地一声,放下手中的饭碗,就要去追通叔。

严翔急忙拉着菊婶说:“菊婶,你别说了,让方先生笑话!再说这本来就是通叔的责任,也不关通叔的事情,也是我自己愿意回来的。我偷了神像,也该受到惩罚。”

菊婶的眼泪一下子又下来了,转身一把拉住方子奕哽咽说:“方先生你是城里来的人,明白事理,你来看看有没有这个道理,不过是偷了一个破烂神像,就要挖出双眼,一辈子关在禹庙中!”

方子奕大吃一惊,原来严翔一直提到的惩罚竟然有这么严重!忍不住朝严翔又大又亮的双眼瞧去。

严翔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方先生,你别听菊婶胡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我们走吧,晚了方先生就赶不回城里了。”

方子奕本来就不想走,此刻就更要留下来了,不过他是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压下心中的震惊,勉强笑着说:“我也说吗,现在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事情。对了,菊婶,我觉得姒家坳的风景好极了,想多在你家住一段时间,你看可以吗?房钱你算多少都可以。”

严翔立刻说:“方先生,姒家坳就这么一点点大,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看?你要玩,还是找一个正经的旅游点好一些。”

菊婶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擦干眼泪说:“严翔你怎么这样说不是在撵方先生吗?方先生刚刚才救了你通叔的命,要在我们家住多少天都可以,也不用算什么房钱。”

方子奕立刻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拉了一把不情愿的严翔,说:“严翔,我也正好想去禹庙看看,就和你一起去如何?”

严翔还要推辞,菊婶已经抢着说:“对对对,就让方先生陪着你去,你们一起去,再一起回来。反正神像也找回来了,严翔,你好好的和水溟师太认个错,求水溟师太放过你吧。”说完,她还一直把严翔和方子奕送出门,又不放心地补充说:“你们先去,一会儿我和你通叔也要上来。”

出门后,严翔苦笑说:“方先生,这又不关你的事情,你搅进来干什么?”

方子奕悠然笑笑,不答反问:“既然菊婶说的不是真的,你那么着急赶我走干什么?对了,你昨夜是不是一夜都没睡?想趁着眼睛还在的时候,多看几眼世界?那你为什么不去禹庙看看,水柔一直在禹庙等着你,要为你表演出水芙蓉。”

这下论到严翔大吃一惊了,失声说:“你说什么?”

方子奕说:“我早上起来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去了禹庙,所以就自己去了禹庙。水柔师太一定是把我当成你了,要把自己最美好的姿态展示给你看,所以大清早就在禹庙的水池中裸泳。”

严翔更是吃惊,神色惶急地拉着方子奕就朝山上跑,说:“你亲眼看见水柔进了镇魔池中?”

方子奕这才知道那个水池有个一点也不香艳的名字,笑着打趣说:“你这么急干什么!谁叫你早上不去的?此刻再去,可能什么也看不见了。”

严翔拉着方子奕跑得更快了,摇头说:“你不明白的,水柔要闯祸了!这可怎么办?方先生,你刚刚救了通叔,他一定肯听你的话,到时候你要多帮水柔说几句好话。”

方子奕莫名其妙,忍不住嚷道:“严翔,你要我帮你也可以,可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翔说:“我们先去看看水柔的情况再说吧。”

方子奕和严翔气喘吁吁地跑到禹庙,却见禹庙的大门紧闭。严翔焦急地拍门大叫:“水溟师太,快开门,我是严翔,和方先生一起来看水柔。”

隔了好一会儿,门里才传来水溟师太的声音:“水柔生病了,在发烧。现在我很忙,你就在家多陪陪通叔,明天再山上吧。”

严翔似乎是大吃一惊,愣了一下,又继续拍门,请求说:“师太,你就让我们进去吧!我是和方先生一起来的。他是医生,正好可以给水柔看病。水柔一定是早上游泳的时候着凉了。”

这回门里面却没了动静了。严翔突然背转过身,涩声说:“师太要是不放心,我在外面等着,让方先生一个人进去好了。”

禹庙中还是没有动静,严翔又说了一遍。良久,门终于开了,水溟师太出现在门口,紧盯着严翔的背影神色古怪地看了半天,最后说:“你们一起进来吧。”

方子奕正要进门,却见严翔还背着身子没有动,就拉了他一把,说:“师太说让我们两人都进去。”

严翔还是没有动,有些迟疑地说:“按照规矩,我亵渎过神像,就不能再见水柔了。方先生,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方子奕愕然看着水溟师太,皱眉说:“都什么时代了,还要守那些古老的不合理的规矩。”

水溟师太叹息一声,说:“是啊!时代不同了,以前的规矩不用管了!严翔,你也一起进来吧!水柔的太阳印已经没有了,人也一直昏迷不醒,不过一直都在叫你的名字。”

严翔明显是震动了一下,额头上竟然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却还是没有动。方子奕看得不忍心,便拉了他一把。严翔忽然撕下一只体恤的袖子,绑在自己的眼睛上,才转身朝禹庙里走。方子奕一愣,疑惑地看了一眼水溟师太,才上前去牵着严翔。

水溟师太的神色更是古怪,看着严翔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严翔,你这是何苦?禹神像你都敢偷,你心里根本就不相信这些,现在却又这么计较!”

严翔苦笑说:“我知道水柔是因为在镇魔池中游泳才发烧的,只求师太看在我循规蹈矩的份上,放水柔一马,不要让此事被其他人知道。至于偷神像一事,我早准备好了一双眼睛,保证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水溟师太再看了看严翔,又叹一口气,领头朝里面走去。方子奕心中冒出一堆问号,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岔开话题说:“水柔是今天早上才游泳的,怎么会这么快就生病了?”

水溟师太淡然说:“方先生不知道,水柔这几个月感冒断断续续地就一直没好过,镇魔池的水又一直非常冷,就是三伏天也冷得僵手。”

水柔住在西厢房,门正对着天井中的黄桷树,此刻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水柔的房间除了家具简单古老一些外,和一般的女孩房间区别并不大。有一张老式的还挂着蚊帐的木床,靠窗子的地方放着一张写字台,上面摞着不少的书籍,有几本佛经,但大多是流行的言情,还有一些润肤霜口红之类的化妆品。

方子奕一进门就放开了严翔,来到水柔的床前。水柔已经陷入昏迷中,脸烧得通红了,还在浑身发抖,嘴里含糊地叫着严翔的名字,好在她的呼吸还算平稳。方子奕伸手在额头上试了试,发现很是烫手,不禁一惊,急忙掀开水柔身上的被子,说:“师太,有没有体温计?她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你给她吃过什么药没有?快把窗子都打开,再找几条毛巾来给她冷敷,必须先把体温降下来才行。”

水溟师太不紧不慢地拿来一支温度计递给方子奕,轻言细语地说:“早上五点半的时候,我发现水柔在镇魔池中,把她叫上来,她就在发烧了。我只给她吃了一些普通的感冒药。怎么?情况很严重吗?”

严翔慌了,跌跌撞撞地摸索着要去开窗子,却一头撞在墙壁上。

方子奕看了看时间,此刻已经有八点半都过了,也就是说水柔发烧至少有三个小时了。可是看水溟师太的样子,竟然并不很着急,不禁万分奇怪。他接过体温计,把体温计插在水柔口中,没好气地说:“严翔,你要么老实地待着,要么就把你脸上的破布摘下来。”

方子奕是故意说得这么不客气的。在他想来,现在情况这么紧急,严翔就是摘下蒙在眼睛上的衣袖,水溟师太也不好说什么,谁知严翔竟然真的靠在墙边不动了,看得方子奕一呆。

水溟师太摇了摇头,打开窗子,然后又去门外的镇魔池中端了一盆水进来,浸湿一条毛巾递给方子奕。方子奕接过毛巾敷在水柔的额头,发现镇魔池的水果然很冷,毛巾拿在手里,感觉和冰块差不多,不禁更担心水柔了,皱眉说:“师太,把你给她吃的药拿给我看看。”

尽管方子奕非常着急,水溟师太却一点也不着急,先不紧不慢地找出药来给方子奕看,接着把还靠在墙边的严翔扶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方子奕接过药物一看,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抗菌消炎药物,不禁摇了摇头。然后他抽出体温计一看,水柔的体温竟然高达43℃,自己先吓了一跳,当机立断说:“光靠这样的药物不行,我们要立刻把水柔送去医院中。”说着把车钥匙塞给严翔,“你坐前面开车,就不会看见水柔了。我背她下去。”边说边俯身去抱水柔。

严翔还是坐着没动,水溟师太断然说:“不行,水柔不能去医院!”

方子奕火了,直起身来回头生气地说:“这又是你们的规矩?你们知道水柔现在的体温吗?再不去医院,她就没命了!”

严翔站起来说:“方先生,你开一个单子,把要买的药品和器械都写下来,村子里有一家药铺,大部分常用药都有,没有的我再开车去买。”

方子奕听得目瞪口呆,指着**的水柔,难以置信地说:“你这样一来一回要耽搁多少时间。她现在高烧43℃。你们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概念?一般人体的体温只要达到41.5℃,就可能会对大脑造成永久性的损伤。而且你们看,水柔的体温虽然很高,可呼吸平稳,并不像一般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感冒发烧,这里没有任何的器械和化验手段,我根本无法判断她发烧的原因,也无法对症治疗。你们宁愿让水柔送命,或者变成白痴,也不愿意她去医院,为什么?”

水溟师太摇头说:“水柔不是一般人,她不会送命,也不会变成白痴!方先生太小题大做了,水柔也不是生病了,而是中邪了,我刚才已经给她喝了镇魔池的水,她最多明天就会退烧的。”

方子奕再次听得一呆,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这么迷信,外面镇魔池的水能有这样神奇的功效吗?看着严翔说:“严翔,你也同意师太的做法?”

严翔尽管一直很担心,这时居然点点头,有些垂头丧气地说:“水柔的确不是普通人,不适合去医院,方先生,你就在这里给她治疗吧。”

方子奕呆若木鸡,赌气说:“那好,既然水柔不是普通人,她的病我也不管了!”

水溟师太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缓缓说:“也好,水柔本来也就不是病了,有镇魔池的水就可以了,根本就不需要治疗。严翔,你送方先生离开。”

严翔慌了,说:“水溟师太,水柔虽然不是一般人,但也不是说她就不生病了,生病了也必须要治疗。方先生的医术高超,早上只用加了辣椒的热醋就治好了通叔的绞痛,你就让他留下来给水柔看病吧。方先生,你也不要耽搁了,快开单子吧。”

方子奕瞪大眼睛看看水溟师太,又看看严翔,最后确定他们不是在开玩笑,只有无可奈何地屈服了,他总不能真的扔下水柔不管。他很快开了一张单子,然后又把蒙着眼睛的严翔牵出禹庙。他见严翔情绪激动,在单子中不仅开了给通叔驱虫的药物,还加了一瓶镇静剂防患未然。

一出庙门,方子奕就看见菊婶急忡忡地走在山路上,这才想起菊婶说过她也要和通叔一起来禹庙的,却不知道她怎么是一个人来的。方子奕便似见着救星一般,大叫道:“菊婶,你来了正好,水柔生病了,很严重,师太和严翔都不让我送她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