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婶的到来也没能让方子奕把水柔送去医院,因为她也不主张送水柔去医院。她看了一下水柔后,慌忙和严翔一起下山了。

方子奕很无奈,在药物没有到来之前,只有想尽一切办法先用物理方法给水柔降温。水溟师太看水柔有人照顾,竟然自己跑到旁边的禅房中去念经去了,气得方子奕直瞪眼。

方子奕一边隔个三五分钟就给水柔换一次额头上的湿毛巾,一边把他刚才让水溟师太拿来一瓶烧酒倒在一个碗中,用毛巾蘸了,给水柔涂在颈部和手掌心帮助退热。擦到水柔的左手掌心时,方子奕发现水柔的左掌心有一块指甲盖大的黑斑,便用力擦了擦,竟然没有擦掉,才知道那是长在水柔掌心的斑点。

时间不长,菊婶拿着药品和一些器械回来了,严翔开车去买这里没有的药物去了。方子奕立刻给水柔注射了退热针剂,然后又仔细给水柔检查一番。水溟师太只过来看了一下,出去拿着一个小香炉进来,在房间中点燃一炷檀香,便又离开去念她自己的经文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方子奕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了,发现水柔除了发烧外,呼吸、血压、心跳等都很正常,他想尽办法,水柔的体温虽然是降下来了一些,可高烧就是持续不退。他知道引起发烧的原因很多,心里非常着急。菊婶听方子奕说得严重,也有些急了,可是她去了禅房一趟,就再也不提要水柔去医院的事情了,看着**的水柔一个劲地垂泪。方子奕又着急又迷惑。

下午,严翔终于带着药物回来了。方子奕给水柔用了一些,还是没什么效果,只好继续用物理方法降温,一遍一遍地给水柔换湿毛巾,间或用酒精给水柔擦一擦。

严翔一回到禹庙,又绑住自己的眼睛,然后把菊婶劝下山去了。他出去一趟以后,已经换掉没袖子的体恤,又准备充分,绑眼睛的不再是衣袖,换成一块黑布。他很不安,回来后就没有离开过水柔的房间,好几次拿出香烟要抽,都又放回了口袋,始终安静地坐在床边。任凭方子奕怎么说他,就是不肯拿下眼睛上的黑布,也不肯告诉方子奕这一切的原委。

水溟师太只是来看过几次,每次来都会把镇魔池中的水给水柔灌一些喝,好像那些池水真的可以治病,然后就又回禅房念经去了。

晚上,菊婶又上山来,说是通叔已经问过村子里的人了,多数人都不同意惩罚严翔,但严翔居然还是不肯摘下眼睛上的黑布,看得方子奕大惑不解。

方子奕正要追问严翔为什么不肯摘下眼睛上的黑布时,水溟师太来叫他们出去吃饭了。水溟师太准备的晚餐和中午的一样,全是素食。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因为没吃惯素食,方子奕总觉得饭有点苦,像是放了药进去,很难吃,只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水柔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令方子奕心力交瘁,伤透脑筋的高烧莫名其妙地就退了,使方子奕感觉十分怪异,多少有点怀疑是不是镇魔池的水起了特殊的作用。水柔醒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水,吃过一点稀粥后,又睡着了。

方子奕这两天一直没休息好,又累了一天一夜,见水柔的病情基本上稳定了,自己也实在是无法坚持,便对严翔说:“我要睡去一会儿。你看着水柔,有事情叫我。喂,现在这屋里又没有外人,你能不能把你眼睛上的黑布摘下来,不然你怎么看着水柔?”

严翔还是不肯摘下黑布,说:“多谢方先生。水溟师太在隔壁给你准备了床褥,你放心地休息吧,有事情我会叫你。”

和衣倒在**后,方子奕尽管很累,但由于担心水柔,又觉得严翔坚持蒙着眼睛的举动十分奇怪,还是睡得一点也不踏实。他没睡多久就被隔壁的谈话声给惊醒了,他以为是水柔又出了状况,蹬上鞋子就朝外走。到了门口才看见是水溟师太和严翔站在天井中的黄桷树下说话,并不是水柔出了状况。

天井中的两个人太专心了,严翔蒙着眼睛,水溟师太又背对着门口,都没有发现方子奕。方子奕好奇心大作,悄悄地躲在一旁偷听。

看样子,是水溟师太在审问严翔。她可能已经问了一会儿,却一直没有得到回答,再没有了她一直的沉稳,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严翔,算我求你了,你老实的告诉我,你究竟对禹神像做过什么?为什么水柔左手心的红色胎记会变成黑斑?”

严翔一惊:“水柔的胎记变成黑斑了?”

水溟师太冷哼一声说:“你若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怎么会一直蒙着自己的眼睛?”

严翔低着头,中气不足地小声说:“我怎么会知道有这样的结果?再说禹神像不是好好的吗?师太也曾经仔细检查过的。我也不知道水柔手上的胎记何以会变。”

水溟师太说:“那好,严翔,你告诉我,你的态度何以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把所谓的规矩放在心上,也不相信那个古老的传说。”

严翔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想水柔和通叔难做。”

水溟师太厉声说:“你撒谎!你为了今天早就在做工作了,现在没有人还把传说当真了。昨天通叔就问过大家了,姒家坳家家户户的日子都在指望着你,除了几个老人以外,根本就没有人主张你留在禹庙中!”

严翔干脆不出声了,只是低着头。

水溟师太提高声音说:“严翔,你的勇气呢?你的计谋呢?你为了这一天计划了多久?你为什么不敢摘下你眼睛上的黑布?”

严翔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水溟师太大约是急了,上前一步,自己动手去摘严翔眼睛上的黑布,可严翔却死死地捂住黑布,不让水溟师太摘下来。水溟师太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挣不过人高马大的严翔,挣了一会儿便放弃了。严翔一言不发地又把弄乱了的黑布绑好。

水溟师太呆了一会儿,忽然跪了下来,说:“严翔,求你告诉我你究竟对神像做了什么!你明不明白?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怎么惩罚你也没有用!”

蒙着眼睛的严翔并没有发觉水溟师太的下跪,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可在屋子里偷听的方子奕听了半天更是疑惑了,忍不住冲出屋子,抓住严翔的肩头吼道:“严翔,你怎么这么固执!师太都给你跪下了,你还不肯说!”

严翔一惊,推开方子奕,摸索着要去搀扶水溟师太。他的力气很大,把方子奕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水溟师太不起来,说:“严翔,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起来的!你和水柔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己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走过来的,我何尝不愿意你们有一个好结果呢?”

严翔嘴唇哆嗦了一下,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也跪了下来。

方子奕气得不想再看见他,掉头进了水柔的房间,朝**的水柔望去,赫然发现水柔用一种古怪的姿势趴在**,她头挨着枕头跪在**,双手压在胸前,臀部翘得高高的,整个人的姿势就像是希腊字母Ω,和方子奕在废弃的林场小木屋里看见的毛虫一模一样。

方子奕顿时毛骨悚然,脊柱一阵冰凉,站在门口迈不开步子,尖叫道:“水溟师太,你快来看,水柔为什么会这样?”

严翔一跳就起来了,说:“水柔怎么了?”他还没有摘眼睛上的黑布,没看见路,一头撞在门框上,在头上撞出一个大口子,猩红的鲜血立刻就流出来。他却没有觉得,摸着门框朝屋里走,又一头撞在门口的方子奕身上。

方子奕被撞得清醒一些,趁着严翔心慌意乱的时候,伸手就摘下严翔眼睛上的黑布,说:“要知道水柔怎么了,你就自己看!”

严翔看见水柔的样子浑身一震,也呆在门口迈不开步子,喃喃说:“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对神像做了什么了吗?”水溟师太又恢复平静,来到严翔的身后,低声说。然后她从方子奕和严翔的身边挤进屋子,来到床边,帮水柔换了一个姿势,平躺下来。

严翔看着水溟师太做这一切,终于低声说:“我曾经想砸碎神像,不过没有成功。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我用石头砸神像的时候,我看见神像握着的左手好像张开了一下。可我真的不能确定,当我想仔细看的时候,神像的左手还是握成拳头放在胸前。”

水溟师太坐在床檐上,伸手握住水柔的左手,不相信地盯着严翔说:“就只是这样?”

严翔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看见神像的左手掌心有一只眼睛。”

水溟师太说:“严翔,你还没有说实话,只是这样的话,你不会一个人在深山里住了好几个月,也不会坚持蒙住自己的眼睛。”

严翔扭头看了**的水柔一眼,低声说:“我生病了,时好时坏,浑身无力,直到前几天才痊愈。我知道我如果朝山下走,一定会被你们找着,只有一直朝深山里走。”

水溟师太恍然说:“难怪我们在外面一直找不着你。后来听人说看见一辆汽车进山了,我和通叔觉得奇怪,才追去山里看看的,没想到果然找到了你。”

方子奕这才知道水溟师太和通叔是跟着自己进山的,心里很内疚,看了看严翔,又朝**的水柔看了一眼,很想去帮她检查一下,可一想到她刚才的那个古怪姿势,就心里发毛,碰了严翔一下,说:“严翔,我在林场看见了好多的死毛虫,它们的样子就像刚才的水柔一样。”

严翔的精神十分委顿,看看水溟师太,双腿一软,又跪了下来,说:“大前天,我觉得自己的病好了,想到我也该下山了,于是就来到了那个废弃的林场。我到达林场的时候正是中午,本来还可以朝前走一段的,但我前几个月一直躲在深山里,也没住的地方,一身都弄得很糟糕,看见林场的小木屋以后,就不想再继续朝前走了。”

方子奕拉了一下严翔,严翔没有起来。他才想起自己应该给严翔包扎头上的伤口,于是找来布条,一边给严翔包扎一边说:“可是我在木屋没有看见你啊。”

严翔说:“我到达木屋的时还很早,不过刚刚才中午,你当然没看见我。我当时有些无聊,就拿出禹神像来摆弄,越想越觉得不甘心,总感觉我连一个雕像都无法毁坏很不甘心。可是我还是不敢用石头砸神像了,便出去找了一些枯枝在木屋外点燃,想把禹神像给烧了。禹神像是玉石做的,我烧了一会儿,看没什么用,心里又始终很不安,便又弄熄了火堆。正在寻思用什么方法才能毁坏神像的时候,忽然发现有很多舞蹈虫朝着我爬过来。那些舞蹈虫身子一耸一耸的很古怪,竟然真的是在跳舞!我吓呆了,拔腿就跑。跑了很远以后,才发现自己还抱着禹神像。”

水溟师太追着问:“然后呢?”

严翔低声说:“我再也不敢亵渎禹神像了,于是找了一条小溪把禹神像洗干净,又脱下衬衣把它包起来。这时天也差不多快黑了,我没地方过夜,只好又回到了小木屋,发现小木屋前竟然停着一辆汽车,而那些毛虫都死了。我当时心里很害怕,又以为方先生是一个偷猎者,也不想和他有瓜葛,就在树林里过了一夜,想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要把禹神像怎么办。”

方子奕奇怪地说:“那你怎么还是来拦住我的汽车?我不带你走,你还很着急的样子。”

严翔苦笑说:“第二天,我发现你竟然什么也没做,就把汽车开走了,心里很奇怪,那时我从头一天中午就没有吃东西,还跑了很远的山路,又一夜没睡,加上心中惶急,实在是太累了,就自我安慰,认为你是上天派来带我出山的,于是就跑出来拦住了你的汽车。谁知道,你没有带我出山,却带我回了姒家坳。我知道,这也是天意,所以通叔和师太来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反抗,也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师太放心,其它的事情我再没有做了。”

水溟师太松了一口气,像是虚脱了一般地挥挥手,说:“严翔,你起来吧,回家去休息一下,以后就不要来禹庙中了。”

严翔一震说:“师太!”

水溟师太神色很是古怪,低头看着**的水柔,低声说:“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惩罚你并没有用处,还不如想办法解决来得实在一些。你有好几天没睡觉了,去好好睡一觉,然后离开姒家坳吧,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严翔虽然站起来了,却摇了摇头,说:“师太,你真的要放我走?我一直睡不着。我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那些耸动的毛虫。”

方子奕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忙拉了严翔一把,说:“你的确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要怕睡不着,我给你开一些镇静药吃就可以了,水柔我可以留下来帮你照料。”

水溟师太缓缓摇头,说:“方先生也累了很久了,你们一起下山吧。水柔也不是生病,她是中魔了,用不着方先生来照料,只有我才能照料她。”

严翔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万分不舍地看了看**躺着的水柔,转身离开了房间。方子奕却想留在禹庙中,正在争执地时候,菊婶来了。于是菊婶留在禹庙中照料水柔,严翔和方子奕都被赶出了禹庙。

离开禹庙后,方子奕尽管有点害怕,但精神却很亢奋,问:“严翔,你提到的传说是什么?大禹不是治水的英雄吗?怎么会变成妖魔害人?”

严翔显得十分疲惫,精神委顿,神情落寞。他叹息一声,说:“方先生弄错了,害人的不是大禹,而是大禹手中握着的瞽丛。大禹的确是治水的英雄,但也是除妖的英雄。传说他在治水的过程中,也斩杀过很多的妖邪,例如在刑塘村处斩防风氏,杀共工之臣相柳等。瞽丛也是被大禹镇压的妖邪。”

方子奕更迷惑了,皱眉说:“瞽丛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和大禹有什么关系?”

严翔低沉着声音说:“你当然没听说过瞽丛,关于它的传说只有我们这里才有。我查过很多资料,都没发现过其它地方有瞽丛的传说。瞽丛是一个身子像虫子,但长着人头,人头上只有一只眼睛的怪物。传说中瞽丛的独眼非常厉害,具有强大的阴寒魔力,只要被它的眼睛看上一眼,就会身不由己的舞蹈,一直要到力竭而亡,才会停下来。而且瞽丛是不会死的,它只是被大禹挖下了眼睛,一旦它的眼睛从新回到它的眼眶中,它就会复活。”

要是在其它地方,方子奕听到这么一个老得掉牙的传说,根本就不会在心里留下任何印记,此刻却听得心中发毛,勉强笑着说:“这个传说真特别,听起来好像是安徒生的童话《红舞鞋》。一个美丽的女孩得到一双拥有魔力的红舞鞋,她穿上舞鞋在翩翩起舞,直到筋疲力尽也停不下来了,最后女孩只好恳求屠夫为她除去这双红舞鞋。不过传说终究是传说,故事也不过就是故事,不用当真的。大禹是传说中的人物,他的事情早被人神话了,怎么可能有长着人头的虫子?严翔你也是一个现代人,也会相信这么无稽的事情!”

严翔叹了一口气,苦笑说:“大禹不是传说中的人物,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物。大禹是夏朝的奠基者,中华始祖黄帝的孙子,姓姒,名文命。整个姒家坳的姒姓人家都是大禹的直系后代。传说大禹的母亲吃了薏米以后受孕才有了大禹,所以以姒为姓。薏米是中药苡仁的种子,现在还有。这里的人都深信关于瞽丛的传说。”

方子奕听得浑身发凉,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严翔,又说:“吃一种植物的种子就可以受孕,这种事情更是无稽了。”

严翔又说:“我虽然是从小就在姒家坳长大,但毕竟不是姓姒的,不久前还不相信这个传说。我和水柔从小一起长大,在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水柔满十六岁,必须要去禹庙了,我也离开了姒家坳。这些年,我在外面经历了很多事情,看了不少的书,查了不少资料,做的事情也和古玩沾边,认识了很多古玩业的人,看了很多古代的神像,却从来也没有见过像姒家坳这样的禹神像。”

方子奕疑惑地问:“为什么水柔必须要去禹庙?”

严翔的眼睛变得雾蒙蒙的,叹息说:“这是姒家坳的传统。这里的禹庙虽然叫庙,其实和其它地方的庙宇很不同,这里的修行方法是从远古延续下来,代代相传的,与一般的佛教有本质的区别。修行的人可以剃发也可以不剃发,但剃发以后就表示斩断一切俗念了。最特别的是,这里的禹庙一直是由一个左掌掌心有太阳印的女人来主持的。水柔一生下来,左掌的掌心就有一个圆形的红色胎记。这个胎记的正式名称就叫太阳印,姒家坳每过一些年,总会有一个有太阳印的女婴出生。”

方子奕记起在水柔左掌上看见的黑斑,很奇怪其并不是红色的,想笑却没有办法笑出来,嘴硬说:“有胎记的人很多啊!左掌掌心有一个胎记并不能说明什么,一个家族的人出现一个共同的胎记特征也很正常。”

严翔没理会方子奕,有些萧瑟地接着说:“在传说中,大禹虽然用左手施展法力握住瞽丛的眼睛后,由于正忙着治水,自己没有时间来消灭魔眼,只有把魔眼拿给自己的女儿,让女儿来帮助他炼化魔眼。大禹的女儿没有父亲的法力,所以大禹就分了一部分法力给女儿,在女儿的左掌掌心形成一个圆形的太阳印记,正好可以克制魔眼的阴寒魔力。

“大禹的女儿接受任务后,害怕魔眼的魔力,一眼也不敢看魔眼,学着父亲把魔眼握在自己的左掌掌心中,闭着眼睛,就在现在禹庙的位置炼制魔眼。炼制的过程很复杂,必须要经过九九八十一天才能成功。魔眼不甘心就这样被灭亡,施展魔力在大禹的女儿的心中变换成各种妖魔鬼怪来吓她,想要动摇她的决心,让大禹的女儿放弃对它的炼制。可是大禹的女儿早就下定了决心,不管魔眼的样子有多可怕,都没有动摇她的决心。很快就平安地度过了八十天,眼看只差最后一天了,魔眼又想出一个恶毒的诡计。

“魔眼化身成一个最动人的男子出现在大禹女儿的心中。这一次魔眼成功了,大禹的女儿终于松开了左手,想看一眼那动人的男子,却看见了瞽丛的魔眼,她开始狂舞起来。这是一支受魔力支配的妖邪舞蹈,她一直跳到脚都磨破了,流出了鲜血也不能停下来,于是她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虽然没办法停止自己的舞蹈,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抓住魔眼投尽了旁边的水池中。这个水池就是你看见水柔游泳的镇魔池。镇魔池中就因为有魔眼在里面,感受到魔眼的魔力,一年四季的水都是冰冷刺骨的。

“大禹的女儿把魔眼投尽镇魔池后,自己跟着也跳了进去。她在跳进去的时候发下宏愿,这一世没有消灭魔眼,等转世以后一定要消灭魔眼。她果然带着父亲的太阳印转世了,继续她消灭魔眼的使命。可是魔眼也转世了,化身成一个男子阻止这个使命。转世后,大禹的女儿学聪明了,她虽然会被魔眼转世的男子迷惑没,但她也变得很美丽,同时迷惑了那个男子。从此以后,传人和化身世代纠缠,他们在恨对方的同时,也深爱着对方。

“于是在镇魔池的附近就有了居住在姒家坳的姒姓人家。每过几十年,这里必然会有一个姓姒的女婴带着太阳印出现在姒家坳,继续完成消灭眼魔的使命,而眼魔也必定会化身成一个男子来阻止这一使命。这个男子最大的特征就是眼睛又大又亮。双方斗争从来也没有结束,一直延续到现在。他们在爱恨交织中同归于尽。方先生现在明白了吗?水柔是大禹女儿的传人,而我就是魔眼的化身!”

五月的山风忽然间变得冰冷起来,方子奕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看了看严翔布满血丝的大眼睛。

严翔声音干涩地继续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姒姓人家为了避免魔眼的诡计得逞,在镇魔池边修建了禹庙供传人单独居住修行,以避开魔眼化身的男子。姒姓人家都憎恨魔眼的化身,只有发现谁是魔眼的化身,就帮助传人杀死他,免得他去扰乱传人的心。可是化身具有魔力,他总是有办法躲开众人的耳目,打动传人的心。于是关于传人和化身的爱情悲剧一代接一代上演,几乎没有一个传人和化身是有好结局的。他们相爱,可又彼此憎恨,争斗一生。每当化身占上风的时候,姒家坳必定有一半的人狂舞而亡。所以姒姓虽然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姓氏,可人丁始终不旺,一直到今天,全村才只有一百多人。

“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传人终于意识自己只有不再爱上化身,才有可能保护族人不受魔眼蛊惑,但她又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她凭借自己对化身那浓得化不开的感情,在族人的帮助下,找出化身来。她没有处死化身,而是挖去化身有魔力的双眼,把他就锁在禹庙中,让自己天天对着他。传人天天对着化身念经,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魔眼的化身,他在迷惑自己,以此来坚定自己的信心。这个传人虽然最终没有战胜化身,可是她在辞世的时候很安详。而且从那以后,狂舞而亡的人虽然还有,可是减少了很多,只是间或才出那么一两个。

“此后,找出魔眼化身,并挖出他的眼睛把他关在禹庙中成了一种传统和规矩。假如有一个传人因为无法克制自己的爱意,虽然找出化身,却没有挖出他有魔力的眼睛的话,传人必定会受到他的蛊惑,不得善终,或者狂舞而亡,或者双双殉情,或者恶疾缠身,或者就像水溟师太那个样子,孤苦一辈子。”

方子奕忍不住又看了看严翔布满血丝的大眼睛。

严翔注意到方子奕的注视,苦涩地笑了笑,平静地接着说:“姒家坳的人全部知道这个传说和规矩,所以没人任何人会承认自己爱上了有太阳印的女子。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姒家坳附近的太平村有一个很优秀的男人莫名其妙地上吊了。他的眼睛很大,当时已经有三十多岁了,可一直没有结婚。方先生一定知道,山里人结婚一般都很早。

“他死后水溟师太难过了很久,剃下了满头的青丝。她一直很喜欢这个男人,可这个男人却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那时水溟师太终于知道了,其实那个男人也是喜欢她的,可是却碍于喜欢她的可怕后果不敢表达爱意,又受不了咫尺天涯的煎熬,最后只有选择了上吊,注定了水溟师太后半辈子的孤寂生活。

“水溟师太赢了这一场争斗,可她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从那以后,水溟师太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迅速消瘦下去,成了你今天看见的干核桃。而在我小的时候,水溟师太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像你昨天看见的水柔。所有大禹女儿的传人年轻的时候都很漂亮,但到了老的时候,大部分却都很干枯。”

严翔轻轻地叹息一声,声音中带了浓重的鼻音:“我宁愿不要自己的双眼,也不愿意以后的水柔像今天的水溟师太。方先生知道不知道,水溟师太还没有通叔的岁数大,她大约比我大十五岁,今年其实只有四十多岁。”

方子奕的心里直冒寒气,忍不住再看了看严翔布满血丝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