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你性子略微沉静的,禁足便不是件极难熬的事,最难受的便是奴才们的势力,做主的人自然是不会明着降低你该得的,但奴才们都是极有眼色的。

看着还是一样的四个荤菜,二个素菜,二个冷菜外加汤和点心,十个份例菜一个不少,只是能下口的只有个两个素菜,其余的要不看起来像残羹冷炙,要不就是冰凉的,唐姨娘不动声色的拿起筷子就着素菜吃了一小碗米饭,便吩咐撤了下去,叫来自己最信任的丫鬟蓝烟道:“银子还送得出去吗?”

蓝烟苦笑着摇头。

唐姨娘看着窗外清冷的院子道:“也不知嫣然那里怎样的,手疼得可好些了,她可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

蓝烟给唐姨娘添了茶水道:“姨娘,奴婢使人打听了,二姑娘手不碍事,第三日已经可以写字了,咱们府里惩戒姑娘的戒尺和惩戒其他人的是不一样的。”

唐姨娘点头道:“正是知道,那日我才没拼命给她求情,怕惹恼了夫人罚得更重,只是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

二人正说话,小丫头茉儿进来道:“姨娘,老爷来了

。”

唐姨娘听了眼睛瞬间闪亮,问蓝烟道:“我的衣服可还好。”

蓝烟欢喜的点头道:“姨娘是无一刻不惹人怜惜的。”

唐姨娘忙扶了蓝烟要出去迎接顾老爷,小丫头已经搭起帘子,顾老爷沉着脸走了进来,在炕上坐了。

唐姨娘见顾谦默脸色不对,忙屏退了蓝烟,娇弱的身子依着顾谦默跪了下去,唐姨娘不说话,只抬起泪眼婆沙的双眸看了顾谦默。

看着眼前还是一般娇弱无助的女子,当初自己正是沉醉在她那一身的书卷气和娇弱无助中吧,或许凡是男子见到这样的女子都会有些动心的,自己也曾真心怜惜过的,不然怎么会有了嫣然,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还是一样娇弱柔美的面容却有了占有欲,有了算计,有了野心,现在竟是连自己的女儿也要利用。

顾谦默沉默了半晌,到嘴边的斥责终究是变成了一声叹息:“想来你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当日既是那样算计着进了顾府,也如愿做了我的女人,就该知足,夫人都容了你,你却是把手伸到晓荷园去了,那些人有我替你打发了,你以后就不必费心了,这惜柔园我以后恐没空来了,你以后守着嫣然过些清淡的日子吧。”

听着渐渐消失的脚步声,唐姨娘木然坐着,直到蓝烟进来方道:“蓝烟,他说以后都不来了。”

蓝烟含着泪道:“姨娘,老爷也不过是一时生气罢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唐姨娘摇头道:“他若还肯骂我,便还会来,只是他就像对以前那些输在他手里的对手一样。”

顾谦默沉思着进了晓荷园,见顾夫人正支使着屋里人在收拾东西便道:“你才刚好,又这么忙着做什么?”

顾夫人微微一礼道:“以前总觉得身子倦怠,现在好像变得轻松起来,便有些坐不住了,每天有些事做倒是极快活的。”

顾谦默笑着颔首,四处看了看,看见墙边有个紫檀木的箱子,便道:“这箱子里是什么宝贝,你竟用紫檀木做箱子装了。”

顾夫人眼神幽深笑道:“老爷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

顾谦默竟是真的走了过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随手掀起箱盖,发现里面是整整齐齐大小不同的盒子,随手拿起一个打开,顾谦默震惊了,那竟然是自己第一次在荷塘边捡到的顾夫人的帕子,因为还帕子自己认识了顾夫人,结下了一生的情缘,那帕子下有一张纸,看墨迹已是年代久远了,记录着当日发生的事,并一首五言绝句。顾谦默压抑着内心的震动,又按顺序打开第二个盒子,第三个盒子,里面都是自己送给顾夫人的东西,有些小得连自己都忘记了,顾夫人却每样都收着,并记下当时的心情,同样写着一首诗。

顾谦默没有再看下去,他不敢再看了,看着仿若不知他心情的顾夫人,还在收拾着东西,他屏退了下人,走过去牵了顾夫人道:你有几个这样的箱子。

顾夫人浅笑道:“五个。”

顾谦默又一次看了那紫檀木箱子一眼,慌忙转开眼,仿佛那箱子灼人一般,又看着顾夫人道:“每个都一样吗?”

顾夫人伸手摸了摸箱子道:“不,从启源元年开始,就只有东西,没有文字了。”

顾谦默沉默了,启源元年,唐姨娘进府。

过两日外院总管事万管家带着几个小厮送了五个紫檀木雕着荷花的箱子到晓荷园道,老爷吩咐里面的字由他来写。

顾夫人微笑着收了,万妈妈在旁边抹着眼泪。

外面飘着雪花,映得锦绣楼格外好看,喜儿担心的望着乔锦书,这两日大少奶奶都不爱笑,谷雨又回自己家了,喜儿轻手轻脚的斟了茶退了出来,留了妙笔在屋里。

走出起居室和在门口做小孩衣服的湘荷道:“大少奶奶这几日都这样可怎么好?”

湘荷看了喜儿道:“前几日大少奶奶做的那些药丸是做什么用的,你知道吗”

喜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湘荷看着外面的天空道:“知道还问什么,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再没有别的想法,只有好好伺候大少奶奶才是。”

喜儿眼神坚决的点头道:“湘荷姐姐,喜儿知道的,就是担心大少奶奶

。”

湘荷不答,只问旁边的小丫头道:“今日你们谷雨姐姐是不是该回来了。”

正说着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喜儿惊喜道:“是谷雨姐姐回来了。”

谷雨穿了件月白色暗纹小袄,白色长裙,外面罩着件银红色五彩花卉纹样的对襟风毛比甲,头上插着碧玺石做的迎春花样的银簪,外面披了件天青色斗篷,富贵俏丽,脚步匆匆的走上楼,看见湘荷和喜儿忙道:“你们都在外面屋里谁伺候大少奶奶呢,这个时候她身边可是离不得人的。”

伺候谷雨的小丫头子忙上前接过谷雨手里的包袱,湘荷放了手里的针线,自己去倒了盆热水道:“知道,谷雨姑奶奶,你可回来了,妙笔在屋里守着呢。”

谷雨听了才放下心来,脱了披风去那边梳洗,喜儿忙跟了过去,在谷雨耳边不知道小声说些什么,谷雨听了笑着道:“知道了,交给我吧。”

说完利索的收拾了下自己道:我这身衣服是从外面回来的进不得屋子,我去换身衣服便去。

谷雨换了身家常衣服也不喊小丫头子自己打起软帘便走进乔锦书的起居室,行礼道:“大少奶奶奴婢回来了。”

说完也不等乔锦书喊起,便上前,伸手摸摸炕上的垫被是不是暖和,又摸摸乔锦书的手,再端起炕桌上的茶,倒了点试试温度,看着都是极周到的,这才放心了。

乔锦书噙了笑着谷雨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道:“谷雨姑奶奶,你不过回去了两天哪里就冷着我,饿着我了,看你忙的,且坐下说话吧。”

谷雨有些不好意的笑道:“奴婢就是习惯了。”说完在炕沿坐了道:“方才喜儿和奴婢说了些话,其实二姑娘算计奴婢不过是因为奴婢在姑娘身边还算个堪用的,其实与奴婢并无仇恨,奴婢恨她们做什么,早忘记了,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奴婢也不必姑娘动手,这么些年奴婢再愚笨也学了些皮毛的,奴婢自己配丸药让她们都去**躺上几个月可好。”

乔锦书听了笑道:“我就知道喜儿是个弄鬼的,好了,我知道了。”

自那日从晓荷园大厅回来后,乔锦书后怕了好一阵,顾嫣然那计策甚是恶毒,那是要谷雨的命,乔锦书越想越恨,算着日子想等顾嫣然解了足禁,也给她最亲近的乳娘胡妈妈用些药让她躺上几个月,让顾嫣然心疼害怕

但是这番动作是瞒不过顾老爷和顾夫人的,自己生产在即这样做总是不好,也显得自己恃宠生娇,纠结着便有些不虞,倒落在喜儿眼里。

想着谷雨方才的话,倒是自己想进了死胡同,谷雨说的也有理。

心里放松了便觉得有些饿,遂问谷雨道:“你吃了吗,我有些饿了,你陪我吃些吧。”

谷雨听了忙欢喜道:“奴婢也正有些饿呢。忙朝屋外道:湘荷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给大少奶奶取些来。”

湘荷听了高兴的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喜儿忙打起软帘探头进来道:“大少奶奶您且稍等,等喜儿去给您做几样您最爱的。”说完也不等乔锦书说话便蹦下楼去。

眼看着再有几日便是大年三十了,顾府已经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今年的顾府喜事连连,顾夫人多年的沉疴治愈了,再无后顾之忧,又要添丁,顾谦默和顾瀚扬便泼天的使着银子,凡是看上的东西便往内院送,东西再多自然也只有两个去处,晓荷园和锦绣楼,别处也还是和往年一般罢了。

乔锦书肚子大得已经走路都要让人扶着了,看见送来的布匹里有几匹颜色做小孩内衣不错,忙扶了喜儿过去看,指了其中一匹鸭黄色的细棉布道:谷雨,这匹布抽出来,做两套小孩内衣吧,又看见下面还有一匹水碧色的也好看,便弯腰想看仔细质地,这才弯了一下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忙直起身喊谷雨道:“谷雨,快去找卢妈妈和张妈妈来,只怕发作了。”

谷雨听了忙扔了手里的东西冲了出去,不一会卢妈妈和张妈妈便快步走了进来,卢妈妈问了乔锦书几句,对张妈妈道:只怕是要生了,我出去准备,你伺候大少奶奶爷快些梳洗准备下,这就进产房。

乔锦书忙对喜儿道:“快跟了卢妈妈去,按照我平日教你的,一应物事都消毒处理。”

喜儿忙应了,跟着卢妈妈后面去了。

这便顾谦默和顾瀚扬都在外书房,不一刻二人都赶往锦绣楼,在路上正好碰上匆匆过来的顾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