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摇摇头,轻斥:“宸之,你怎么又老调重弹?你以后再说这话,祖母就真的不高兴了。()”老夫人的一双手都覆在他们的手上,用力的紧了紧,“你们能体谅祖母的苦心就行,祖母也就放心了。这次出了假药的事情,咱们接下来有许多事情要做,可是,咱们三个人现在的状况,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一个又老又病,一个又病又瞎,一个虽是健康的,但却是身怀六甲的。

姚宸之满脸坚定的看着老夫人,道:“祖母,你安心养病,这事让宸之去办。咱们药堂出了假药这事,上门道歉这是必须要的。渗了假的都是一些贵重的药材,这些客人差不多都是京城和苏城的大户人家。我看我待会就和钱叔商量一个对策,由我亲自登门道歉。”

“不行!”老夫人和杜雅汐同时反对。

老夫人看了一眼杜雅汐,就看着姚宸之,道:“你的身体怎么能长途跋涉去京城呢?再说了,京城是什么地方?你人生地不熟的,你去了也不见得有用。”

“祖母,你要相信宸之。宸之敢这么说,就一定会有办法。”姚宸之抽出自己的手,紧紧的握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的手,“以前都是你们护在我的前面,现在,换我。”

“宸之,我相信你!”杜雅汐深深的看着他,嘴角轻翘,“苏城的客人,还有家里的一切就交给我,你放心!雅汐一定把祖母照顾好,一定不会让旁人打药堂的主意。”

“嗯,我也相信你。”姚宸之看着她,笑了。

虽然目前的境况不好,但却是杜雅汐看过属于他的最灿烂的笑容

老夫人眼角湿润的看着他们,频频点头,一脸欣慰。

这时,钱妈妈端来刚煎好的药,“老夫人,该喝药了。”说着,她看着面色苍白的老夫人,眼泪又不禁在眼眶里团团打转。

杜雅汐伸手接过药碗,手捏白瓷汤勺舀起热气腾腾的药汁,轻轻的吹了吹,待温度合适时,她就笑着举着汤勺递到了老夫人嘴角,柔声的道:“祖母,先喝药。家里和药堂的事情有宸之和我在,我们一定会守住的。”

“好。”老夫人微微颔首,慢慢的喝了药汁。

杜雅汐将药碗递给钱妈妈,抽出手绢轻轻的拭去她嘴角的药汁,起身抽去她垫在背上的大迎枕,又和钱妈妈一起小心的扶着她躺了下来。“祖母,喝了药,你就先睡一觉,我和宸之去花厅和钱叔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老夫人点点头,杜雅汐细心的替她掖好被子,又叮嘱钱妈妈在床前照顾好,这才和姚宸之、钱海一起走向隔壁的花厅。

几人坐下,豆蔻和茯苓就端了茶上来,放下后,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姚府里的人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人心却是禁不住的慌乱起来。

杜雅汐端起热茶,轻呷了一口,敛目思考。

钱海没有端茶来喝,而是不停的搓手,他抬眸看看杜雅汐,又看看姚宸之,正欲开口就听到姚宸之,问道:“钱叔,你手中可有那些卖出去的药材的账册?”

“每个药堂都有各自的账目,但是,这些药材是直接从配药坊出去的,账册也该在配药坊。少爷要的话,我这就去找老柳取去。”钱海说着就站了起来。

“等等。”这时,杜雅汐却喊住了他,“钱叔,你顺便把那些客户的住址都取来。”

“是,少夫人。”钱海拱拱手,转身往外走,却在院门口遇到了老何,两人又结伴回到了花厅。

老何踏进花厅就深恶痛疾的骂了起来,“那些人的良心真是被狗给吃了,这么多年来,老夫人什么时候苛待过他们?他们竟做出这些不要脸面的事情,把药堂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

“嘘——,老何,你小声一点。”杜雅汐轻嘘了一声,伸手朝老夫人房间的方向指了指,“祖母刚喝了药,正休息呢。”

老何就噤口不语,可脸上仍旧是怒意难掩。

杜雅汐招呼他们坐了下来,扭头就问钱海,“钱叔,这次送药材的管事是谁?”

钱海就垂下头,轻道:“犬子,钱明。”

“他人呢?”

“我让他在大门口候着,出了这事,第一个不该饶的人就是他。”钱海就抬起了头,看着杜雅汐,道:“少夫人,你不用看我和燕子的面子,该怎么处置,你就怎么处置他。等回到家里,我饶不了他。”

杜雅汐就笑了笑,“假药这事,可是他带回来的消息?”

钱海一愣,不明白杜雅汐为什么有这么一问?但还是点点头,应道:“正是。他送完药材就赶回来过年,可他一回到家就急得像什么似的,没等我问他,他就说了假药的事。我和燕子听了,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不敢有什么怠慢,连夜就赶了过来。”

“钱叔,这事不怨他。”说完,杜雅汐就喊了忍冬进来,让她到大门口把钱明给唤进来。

忍冬听着先是一愣,然后,就脸红红的出去了。

“怎么不怨他?他这臭小子,既知送的是假药,那为何不把东西重新收回来?”钱海一脸怒意,很明显是真的觉得这事钱明做错了。

“他不敢。”姚宸之插上了话,“第一,他不知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当然不敢轻举枉动。第二,他是出了名的活地图,却对药材不是很熟,再说了,姑父从小就跟我祖父习医,他制出来的东西,一定也是足于以假乱真的,钱明发现不了。如果我猜得没有错的话,钱明一定是听到什么风声,这才知道自己送的药材有问题。”

钱海惊讶看向姚宸之,点了点头。

事情就是姚宸之猜的那样,可他怎么这么清楚?

杜雅汐却是从姚宸之的话中得到了另外一个信息,她看着钱海,问道:“钱叔,钱明对大周朝的路线很熟悉吗?”

老何听着她的问题,就抢先道:“那哪仅仅是很熟悉,钱明那小子天生就对路线走过不忘,就像是在他的脑海里有一张地图一般,只要是他去过的地方,你尽管问,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他甚至连哪里可投宿,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山贼,他都一清二楚。”

竟是这么神?

这么说来那钱明的头脑可与现代化的导航相提并论?

正说着,忍冬就钱明走了进来。

钱明长得极像钱妈妈,身材却是比钱海夫妇都要高大许多,就连高佻的忍冬站在他的身边也显得娇小了,可能是因为常年在外奔波,他的皮肤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

杜雅汐的目光不由的在他和忍冬的身上打了个转,忍冬瞧着就红着脸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这时,杜雅汐就见钱明的目光不由的打忍冬的身上停顿,随即就轻撂袍角跪在了花厅中央,拱手,道:“小的钱明,见过少爷,见过少夫人。”

“起来说话。”杜雅汐摆摆手。

钱明移目看向钱海,跪着不敢动。

姚宸之就笑着道:“钱明,如今姚家可是少夫人当家,当家让你起来,你还不起来?”

钱明拱拱手,就站了起来。

杜雅汐看着他,问道:“钱明,听话你的记性很好,走过的路线全都印在脑海里。如果我让你陪着少爷挨家挨户上门去道歉,你可以做到吗?会不会有遗漏?”

“回少夫人的话,旁的钱明不行,这事钱明一定办好,绝无遗漏。”

“很好!”杜雅汐就看向老何,“老何,这次的事情,光是姑父一人是不可能完成的,配药坊里一定有人帮着他。配药坊的人事我不熟悉,你暗地里查一下,把那些人牵扯在里面的人回报给我

。你准备一下,这次咱们不仅要按单准备相同的药材去换回假药材,还要有所表示,既然是赔理道歉,自然得有诚意。我上次给你的那个方子,你有调配出来吗?咱们就每户送一瓶,另外需要再配一些的药材,我晚一点列个清单,你抓紧时间让人配出来。这事越早处理就越好,到时,你也陪着宸之一起上京城,路上有你照应,我也放心一点。”

老何一边听,一边点头。

“那东西配制起来倒是不难,只是,不知效果如何?”

杜雅汐就笑道:“保健品岂是试试就能有效果的?既然配出来了,你就各配一瓶。”

“好。”

“钱叔,你暂时先留在苏城,我这里需要帮忙打点,京城那边要妥善打点,不知你有没有好的人选推荐来协助宸之?这事情不管有多难,不管要受多少责难和白眼,我们一定要挺下去。药堂是祖辈们的心血,我们后人一定不能连守都守不住。”

钱海想了想,就道:“这次涉及的都是大户人家,京城那边要不找舅老太爷帮忙疏通一下?”

“此事万万不可!”杜雅汐立刻就否决了他的提议,目光投向姚宸之,见他露出了赞同的神情,她又道:“舅公一家都是朝廷命官,朝廷之事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复杂,你随便一个举止,一句话,就有可能被有心人拿来大当文章,就有可能上报弹劾你。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失而连累舅老公一家。此事,依我看来,最好就是不要让舅公知情。”

姚宸之就点头,满口的赞同:“雅汐,你说的没有错!这事我们绝不能连累舅公。”

钱海一听,当下就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杜雅汐这么有远见,若是采用了他的法子,那岂不是有可能会害了舅太爷一家?

“这几天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每天到宸院去开个小会,省得在这里吵到祖母。宸之,你去找一下惜玉,看看能不能从姑父的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你亲自去登门道歉,就一定要事先做好准备,对方是什么人家?他们有什么爱好,有什么怪癖,这些最好都一清二楚。钱明,你跟你爹就住客房,晚上你把此次所有的客人住址,还有你知道的信息都造个清册给我。”杜雅汐细细的一点一点交待,众人一边听一边点头,对她的话很是信服。

钱海和钱明这对父子俩对杜雅汐很是敬佩,连声保证,“少夫人,这事我们父子俩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我们这就先退下,晚上再去宸院向少夫人汇报

。”

说完,两人就告辞退下。

两人出去的时候,见钱妈妈早已在花厅门口候着,她一手拉着钱海,一手拉着钱明,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就细细交代他们,“这次的事情对老夫人和药堂的打击都很大,当家的,你当时也看到了老夫人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若不是少夫人,恐怕老夫人就……”说着,她就嘤嘤的哭了起来。

钱海最是看不得她哭,见她用手绢捂着脸哭,只觉心被什么搅着痛一般,他也顾不上儿子就在旁边,伸手过去就握紧妻子的手,道:“燕子,你别急。别是老夫人急病了,你也跟着倒下,那谁来伺候老夫人啊?我们都是老夫人的亲信,一直由老夫人照顾着才有今时今日,我当然也是关心老夫人,关心姚家,关心药馆的。你就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钱明也连忙表明心迹,“娘,你放心!儿子也一定会照顾好少爷,这事儿子多少有错,少夫人和少爷不怪罪我,已是给了我很大的宽容。我一定会记在心上,一定会好好的报答。”

钱妈妈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儿子,终于笑了笑,柔声道:“我相信你们。明儿,你不要怕辛苦,一定要要照顾好少爷,还要替少爷把事情办好。姚家正是多事之秋,我们能帮的其实都是应该做的,你们一定要记得,没有姚家就没有……”

“就没有我们钱家。”父子俩默契的接了话。

一家三口相视一眼,微微的笑了。

接下来的两天,老夫人一直卧床静养,白天杜雅汐就陪同姚宸之,拿着钱明给的清册去找苏大人帮忙,晚上回来就向老夫人汇报一下事情的进展,两人坐在床前陪老夫人说话解闷。

晚膳后,老何和钱海父子俩就会去宸院一趟,几人一起相互汇报一下各自的进度,再由姚宸之和杜雅汐给予意见和拍案决定。

关于配药坊是谁伙同的徐子谦,今天徐惜玉找到了姚宸之,把徐子谦坦白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钱海和老何听了之后,就怒不可挡的拍着桌子,骂道:“居然是钱顺,我钱家真是家门不幸,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人?”

钱海不停的向杜雅汐和姚宸之道歉,说自己看错了人,也信错了人,竟把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引进了姚家,“少爷,少夫人,钱顺当初是我推荐进府的,如今出了这事,钱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钱顺自然是不能再留在药堂了,我马上辞了他。”

钱顺是钱海的堂亲,当时也是见他老实又可怜,所以才让他跟着钱明一起四处送货。

想不到,居然是他收了徐子谦的好处,中途偷偷以假换真。

“这事交给你去办。”杜雅汐又看向老何,道:“刚刚说到的那些人都是配药坊的人,这些人是一定不能再留在配药坊了,你让老柳把他们打发出去。”

老何连忙道:“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杜雅汐思索了一番,道:“他们也是被逼干的,我们打发了他们,也算是对他的惩罚了。到了京城,你们收回假药后,不能偷偷的毁掉,而是要当众销毁。那时一定有许多人围观,老何,我要你教他们如何瓣认真假药材,以示我们的诚意。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济世容不得半点弄虚作假,我们姚家更不能成为唯利是图。我们犯了错不怕被人知道,但是,我们敢认,我们也敢改。”

在风雪面前,仍旧挺胸傲然以对,她想,这应该才是祖父的精神,这才是松树的精神。

谁都会犯错,但却不是谁都有勇气承认错误的。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都不禁心情澎湃起来,眼睛放亮,仿佛他们要面对不是有可能的指责和发难,还是上台颁奖。

姚宸之更是惊喜的看着杜雅汐。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个想法简直就是太棒了。

她说的没有错!就是要让世人都知道不怕承认错误。

……

客房里的姚宸之翻来覆去无法安睡,他睁着双眼望着床顶,脑海里一直在回响杜雅汐的那一席话。

——我们敢认,我们也敢改

他忽地的坐了起来,拥被沉思,过了许久,他终是掀开被子下床,拐进屏风里取了外袍穿上就往外走。嘎吱——,伸手拉开房门,冷风就往屋里钻,他拢了拢衣服,虎杖就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少爷,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一下少夫人,你去休息吧。”姚宸之面露尴尬,指了指仅隔一个花厅的正屋。

“是,少爷!”

姚宸之走到了正屋门前,房门就由里拉开,丽婶笑眯眯的看着站在门外的姚宸之,道:“少爷,你快进去吧,外头冷。少夫人还没有睡着你,你来得正好,可以聊她说说话。我这就回房去睡了。”

说完,就笑眯眯的离开了。

明天一大早,姚宸之就要出发上京城,他们年轻夫妻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她刚刚听到姚宸之和虎杖的谈话内容,立刻就将刚铺好的被子给收了起来,把姚宸之给迎进了屋里。

外室摆在正中央的大炉里银丝竹炭烧得正红亮,桌上的泰景蓝描花草三脚香炉正袅袅升烟,一股清雅的檀香味萦绕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姚宸之迅速了关上房门,不让外头的冷风吹了进来,可脚步却是挪不开,就那样站在房门口,不敢往里踏进一步。他举目环顾房间一圈,只觉刚刚还浮躁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弯唇笑了笑,原来,有她的房间才算是一个真正的房间。

杜雅汐坐在案台前,正在疾笔写下她那配方的含量,用法,食用时就注意什么?有什么禁忌?刚刚丽婶笑眯眯的道姚宸之来了,可她听着他进屋,却迟迟不见他进来。

放下手中的笔,杜雅汐轻声唤道:“宸之,你怎么不进来?”

姚宸之回过神来,这才抬步往内室走去。

杜雅汐朝他招招手,指着案台上的宣纸,道:“我刚刚写了养生汤的含量,用法这些,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夜深人静的,如果不找个话题,真怕这气氛会尴尬起来

“哦,好。”姚宸之走了过去,伸手拿起墨汁未干的纸,杜雅汐就按住了他的手,轻道:“我来念给你听吧。”

“好。”姚宸之发现自己进了房间之后,就只会说‘好’字了。

杜雅汐对着纸缓缓的念了起来,“党参,枸杞,茯苓……你觉得怎样?”末了,她放下纸,抬眸看向他,却发现他的视线都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这个发现让她不由的红了脸,连忙坐正了,不再看他。

“好。”姚宸之又是一个简单的好字。

闻言,杜雅汐就蹙紧了眉头,“你怎么只会说好了?宸之,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姚宸之牵过她的手,“对,我有话要对你说,咱们到外间坐着说。”

他鲜少有这么严肃的表情,杜雅汐看着心就提了起来,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他这是要对她说什么?

两人面对面的坐在桌前,姚宸之暗暗的鼓足勇气抬头看向她,眸光闪烁了几下,嘴唇掀了几下都没有发出声来。杜雅汐瞧着,心里更是涌起无数疑问,甚至有种不好的预感。

姚宸之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攥成拳,深吸了一口气,就道:“雅汐,明天一早,我就出发上京。在这之前,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听了之后,可以立刻表态,也可以趁这段时间想一想。至于,我们的盟约还要不要继续,也完全由你来决定。”

盟约要不要继续?

他的话题怎么这么沉重?难道他是怕这次假药的事件平熄不下来?他是怕连累了她?

“宸之,我……”

姚宸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看着她苦涩的笑了一下,道:“你先听我说完,如果我不一口气说完,我怕就再也鼓不起勇气来说这些话了。”

杜雅汐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心里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挠一样,不知为何,此刻,她有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不想听他说,很想让他立刻回屋睡觉去

。可是,她却是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皱着眉头静静的看着他。

一颗心跳得很厉害。

甚至于有一股怯意在心中发酵。

姚宸之没有看她,因为他怕看着她就说不出话来,他端起桌上的冷茶猛的灌了几口,放下茶盏就自顾自的说道:“雅汐,你说过,我们敢认,我们也敢改!这句话让我愧疚,也让我想起了半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那时,我体内的毒复发了,依照旧例,老何和胡荽一起陪着我上了老君山的温泉洞里泡药浴。后来,出了一些意外,一些连我自己没有任何记忆的事情。在破庙不远处的大树下……”

杜雅汐就听到破庙时,她的脑海里就一片空白,后面姚宸之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见,她整个人都像是被生生的抽离了灵魂一样。呆呆的坐在那里,额头上冷汗一颗一颗的滴下来……

是他?竟然是他!

她的心里好乱,头突然痛了起来,像是有一把锤子在重重的捶击她的头,咚咚作响,痛得她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姚宸之也是陷入了愧疚之中,垂着头一点一点的诉说自己的内疚,自己的不该,还有自己的无奈……他不敢抬头去看杜雅汐,因为他害怕看到她失望受伤的表情,此刻,他突然又希望自己的眼睛还看不见东西。

“雅汐,我真的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而我为什么就会发了疯一样的冲了出去。事后,如果不是胡荽说起,我真的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次,你化身为绝美怪医来替我诊治,我的眼里突然就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虽然只是一闪是过,但是,我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你,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缘份?后来在你家,咱们的第二次见面,我就开始在脑子里幻想你的样子,我感到很挫败,因为,我连幻想的权力都没有。那时,祖母让我娶你,我心里很激动,但却只能回一句,我不娶,我也不能娶。我一直在找那个黄裙姑娘,我本就是没多少日子的人,我想尽力的补偿她。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我们不得已的成亲。雅汐,我没有告诉过你,那天你说我们盟约成亲,我真的高兴坏了。尽管知道这亲是假的,但是,我却仍旧很开心。我甚至在想,在我未来三年的日子里,如果有你在身边,那也是老天对我的眷顾,万一我没有三年的日子,那我相信,祖母也一定不会亏待你

。”

杜雅汐没有出声,静静的坐着,死死的咬着嘴唇。

姚宸之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又道:“跟你在一起后,我忘记了那个黄裙姑娘,我的眼里,心里,甚至是梦中都是你。本是让我疚愧到睡不着觉的人,我却将她不知遗忘到哪里去了。如果不是派出去找的人回来禀报情况,我想我真的想不起来了。雅汐,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很坏,很差劲?”

杜雅汐抬头看着他,道:“夜深了,宸之,你明天还要早起,你回房睡吧。”

“雅汐,你……”

“我累了,我想睡觉。”杜雅汐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内室走去。

她不知该听了这些之后,该说些什么?她心里很乱,尽管知道他当初是没有意识的,但是,她就是说不出,没事!她知道真相之后,一定不会再怪你了。

她说不出,她也做不到!

脑海里关于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不想去想,可脑海里却是一遍一遍的掠过那一幕幕悲惨的画面。如果不是她代替女主活了下来,如果不是时间倒流了,那么,一切悲剧都会是活生生的,血淋淋的。

此刻,她对姚宸之的感觉很奇怪,她自己都理不清,想不透。

她不想在这种头脑不清楚的情况下,说出任何一句有影响的话,她想要静一静,静静的想想,静静的……

姚宸之看着她的背影,一脸颓废。

缓缓的转身,耳边就传来杜雅汐轻飘飘的声音,“宸之,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他的脸上掠过一道狂喜,她愿意去想,那就没有一下子就判了他的死刑。能得到她这样的答覆,他已经很满足,很高兴。

轻轻的关上房门,他抬步离开。

坦白了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后,他的心整个就轻松了不少。虽然有害怕,有期待,但是,他觉得不管那件事他是不是有意识,事情是他造成的,那他就是错了。

他永远也无法推卸这个责任

寒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思忖间,推门进了客房。

杜雅汐进了内室就直接爬到了**去,她缩进了被子里,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响着‘在破庙不远处的大树下,我对一个黄裙姑娘……’,头痛欲裂,杜雅汐以前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一点作用都不再有。

她弄不清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又究竟想要怎么办?

乱!脑子里乱,心里乱!

他的话一遍一遍的在耳边响着,他并不知道,她就是他口中那个苦寻不果的黄裙姑娘,他并不知道,她现在面临不是原谅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这个错误,而是有一种很崩溃的感觉。

她很清楚自己也爱上他了,可是,她却没有想过,自己爱上的竟是那个她最不愿想起的人,那个曾让她在无数个午夜只能靠着数羊睡着的人。他是那个人,这个事实,让杜雅汐突然的有一种爱上‘强奸犯’的感觉。

尽管她内心很清楚,他不是有意的,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她一下子真的无法从这个信息中过度出来。

两人都是一夜未眠,各自沉浸于各自的思绪中。卯时一到,丽婶就领着四大丫环敲门而入,进屋后,她扫看了房间一圈,发现昨晚姚宸之并未留宿在正屋时,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失望。

杜雅汐下床穿鞋,丽婶不禁失惊错愕,连忙阻止她,道:“我的少夫人啊,你怎么和衣睡觉?快,快躺回暖被窝里去。我把你今天要穿的衣服烘热了,你再起来换衣。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快躺好了。”说完就拐进屏风后,打开衣柜窸窸窣窣的找衣服,然后又让紫苏和忍冬拿着衣服去烘暖。

丽婶将罗账撂到银金钩上,看着拥被而坐的杜雅汐,轻叹了一声就坐在了床沿上,“少夫人,你和少爷的事情,我们旁人本不该多说,但是看着你最近心事重重,如今姚府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就托大略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不管你和少爷之间有什么误会或是不愉快,我们在旁边看得很清楚,你们一个是郎有情,一个是妹有意。丽婶是经历过生死别离的人,丽婶只知道,凡事要珍惜,凡事要遵从自己的心。”

她也曾有一个美满的家,可她却是个福薄的,一个简单的幸福都守不住

一个女人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一个家,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还有健康的儿女。

她看得出姚宸之和杜雅汐之间有问题,所以,她不敢他们留有遗憾。

“丽婶,谢谢你!我会好好想想的。”

紫苏和忍冬拿来了烘暖的衣服,杜雅汐换了衣,坐在梳妆台前让丽婶简单的给她绾了一个发髻。

这时,半夏就急匆匆的外面走了进来,走到杜雅汐身边时,她还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冷气。

“少夫人,少爷准备去松院向老夫人辞别。”

杜雅汐点点头,起身披了斗篷就往外走去,院子中央,胡荽打着灯笼,姚宸之听到声响就朝房门口看了过来,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四目相触,杜雅汐率先移开了视线,抬步朝他走去。

“怎么不叫我一起去松院?”

姚宸之就轻声的应道:“你需要休息,外面天寒地冻的,我去跟祖母说一声就行了。”

浅浅颔首,杜雅汐与他并肩而站,“走吧!”

“好!”

两人并肩而行,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松院早已灯光通明,老夫人也早已靠在大迎枕上等他们,见他们进来就立刻微笑招手,指着床前的凳子,道:“快过来坐吧,燕子,赶紧给他们取手炉过来,别是受冻了。”

豆蔻和茯苓立刻就取了手炉过来,钱妈妈就对他们,道:“老夫人一晚都没怎么睡,一直在挂记着少爷要上京城的事情。我已让人备了早膳,少爷和少夫人就陪着老夫人用早膳吧。”

说完,她就风风火火的出去了,不一会儿就让人备了个小几子放在**,又在床前摆了个小桌子,祖孙三人就那样坐着用早膳。

“宸之,京城的天气比咱这冷,你的冬衣可备足了?棉鞋呢?斗篷呢?还要多备些手炉和银竹丝炭,路上你也别嫌麻烦,让胡荽他们一路都备着热水热茶

。”老夫人就像所有的家长一样,在孩子出远门前,忍不住的细细的叮咛,生怕他们在路上有任何的不便,又怕他们照顾不好自己。

姚宸之听着就笑了,伸手握住了老夫人的手,笑道:“祖母,你说的这些东西雅汐都替我备好了,难道你还不放心她?我现在不比以前,我现在眼睛能看见东西,虽不是很清楚,但是,已经跟正常人差不了多少了。你就放心吧,宸之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尽快赶回来。”

说到后面,他的话是看着杜雅汐说的。

只是,见她不动声色的撇开了视线,姚宸之的心就酸涩起来。

她这是没有想好,还是不愿意原谅自己?

他不想再对外瞒住他眼睛能看到东西的事实,反正,这个家已经分了一半给姚灵芝,再经过这一次的家法,相信她也不会再对自己怎么样了。他对外公开说他的眼睛是自己的妻子治好的。

这样,他就可以站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作战。

只是,她还愿意与这样的自己继续做盟友吗?

老夫人笑着看了看姚宸之,又看了看杜雅汐,不禁感慨,“祖母有你们两个在身边,真的很感恩。尤其是雅汐,祖母真的很感谢你。感谢你的维护,感谢你的付出。”

杜雅汐嗔怪了她一眼,“祖母,这些都是雅汐应该做的,祖母千万不要这么说。”

“呵呵!”老夫人就拍拍她的手,欣慰的笑了起来。

告别了老夫人,杜雅汐就亲自送姚宸之出门。大门口,她与他面对面而站,思忖了许久,杜雅汐还是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拢了拢斗篷,然后抬起头看着他,道:“宸之,我相信你一定行的。你此去要保重自己,我和祖母在家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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