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寂静的官道旁,此刻正停靠着一队商旅,其中一个身材肥胖满脸微笑的商贾扭头对身边一个正准备帮忙扎营的年轻伙计说道:

“赶了一天路天色也黑了,今天就在这里扎营吧,小三,去把秦兄弟找来,就说大家伙一起吃饭。”

“老板,咱们和那家伙也不熟,更不清楚他的底细,最好还是小心点。”

小伙子双眼颇为机灵,下意识的往远处撇了一眼,悄然说道。

“你小子才刚出道,懂个屁呀,像咱们这样整日行走江湖走南闯北的商人最重要的是广结善缘,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再说我张德富干这行数十年来早就炼出来一双火眼金睛,什么时候看走过眼,那人不简单呀!”

小伙子疑惑的说道:“不简单?我怎么觉得跟我比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肩膀上顶着一个脑袋。”

张德富没好气的敲了小伙计的脑袋一下,说道:“你小子要是有这本事现在就是你当老板了,别那么多废话,赶紧去叫人!”

年轻人仍旧似懂非懂,却也不敢耽误,揉着自己的脑袋,向一旁走去。

直走到队伍最后的马车上,那里正有一人斜靠车厢闭目修憩。

犹疑了一下,小伙子觉得还是相信老板的眼光,低声恭谨的说道:“先生,秦先生,我们老板请您过去。”

“呵……”

秦一伸了个懒腰,终于睁开眼睛,此时已是日落西山。

看着面前有些站立不安的年轻人,心中暗叹自己倒霉。

大唐公主李秀宁突然驾临飞马牧场,本是心怀不轨想要走曲线道路,夺取牧场资源。可惜时运不济。

不但被秦一从中搅乱彻底破坏,且倒打一钯,反把李秀宁算计了进去,气的一个堂堂公主二度晕倒。

心情忿忿下再也无心停留,随便找了个借口仓惶逃离了牧场。

秦一另有要事,在飞马牧场的短暂‘度假’也宣告结束,与几人告别后,一人独骑北上洛阳。

奈何点背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行了不过百里,座下那马也不知道是否乱吃了路边的毒菇。竟然拉的四肢发软,别说是让他骑乘了,估计再过半点就该它骑着秦一了。

气地秦一狠踹了这死马两脚:“这贪嘴的畜生,怎么不拉死你!”

但事情的结果就是他暂时失去了赶路的工具,秦一本身实在不愿意浪费体力跟头驴一样傻乎乎的靠两条腿走晚这上百里的道路。

唯一幸运的是没多久就遇到了这只商队,于是秦一很是自觉的搭上了这趟便车。

商队是由数十个商贾联合组成。

胖子首领显是阅历丰富,很会做人,并没有拒绝秦一的请求,也没有多嘴探寻他地根底。这点让秦一很是满意。

“张老板如此热情,实在是让在下受宠若惊呀。”

秦一对这个胖子很有好感,笑嘻嘻的说道。

张德富哈哈笑着递过来一袋烈酒,说道:“秦老弟莫要再说这些生分话,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些许小忙算的什么,以后保不准老哥我也有需要老弟你帮忙的时候。”

秦一也不客气,仰头一大口豪声说道:“老哥果然快人快语,我喜欢你的性格。这次恩情我秦川记下了。

若是到了洛阳,我再好好招待你们。”

此时已经有人燃起了篝火,从行囊中掏出干肉酒水,开始用餐。

张德富极为健谈,又成年走南闯北,见识过的稀罕事着实不少。张嘴侃起来也是绘声绘色,吸引了不少人。

秦一很喜欢这种气氛,与这些人虽是道左相逢,但说起话来却是颇为投机,看来这段原本枯燥乏味的路途也将因此声色不少。

“咦?”

秦一突然面色一沉,放下手中的酒袋,把头扭向一旁漆黑静谧的树林,一双眼眸神光闪烁,仿若已然穿透了深邃地黑暗,让人不敢逼视。

缓缓站起身来。秦一对一旁正吹牛的张德富说道:“老哥你有仇家吗?”

四周虽然人声嘈杂,秦一的声音也并不大,但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足以刻入所有人的耳膜内!

张德富闻言表情一愕,惑然道:“老弟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做这行的,首先讲的就是和气生财,有道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又怎会无故与人结仇呢?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都是久混江湖阅历极丰的老狐狸。张德富脑筋一转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面色陡变。急声问道。

秦一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可能是我们这里地聚餐吸引了一些野猫野狗,不过,我看你这商队中护卫并不多,水平也有限。

还是先把人聚到一起吧,若是被那些畜生咬到也是会痛的。”

“小子,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不但来历不明,还故作神秘,哪里有什么危险,不过是你骗人的把戏。”

张德富身边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彪悍的中年汉子蹭的一下跳

面前,盯着他恶狠狠的说道。

如今天下纷乱,江湖上也不安生,保不准运气不好就遇到个劫道地,大家做的都是小本买卖若是财货被抢,那才是欲哭无泪。

索性提前花钱雇佣个江湖好手做护卫,若真有事自是多层保障。

陈山河正是商队雇的护卫头领,此行带了十多个手下,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太多麻烦,小小蟊贼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他一早就觉得秦一看起来有些古怪,现在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却来妖言惑众,分明就是图谋不轨。

立时忍不住上前拆穿这人的无耻‘谎言’!

对这个蠢人,秦一根本就懒得理会。

既然不听就算了,他只是欠了张德富的人情。待会只要保住他的性命就可以了。

至于其于那些明显脸上都露出一副不相信表情的商人,他根本就没有把他们的生死放在心上。

反正自己已经好心地提醒了,信不信都无所谓了,他不是上帝,也没有义务去管别人地生死。

“不过……不管你们是谁,既然本大爷在此就算你们倒霉吧,下次出门的时候先记得看看黄历!”

心中已经定下主意,不再废话,转身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

陈山河老脸微红。秦一竟然连甩都没有甩他,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这简直比直接言语羞辱更加恶毒。

老子怎么说也是江湖一流好手,非得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可。

心中发狠,正欲抽出身后那根黑漆漆的铁鞭,突然面色一滞,呆呆的望着秦一的手掌。

“咯吧!”

坚硬如铁的石块竟然被秦一五指骤然发力给捏成了一块块碎屑。

陈山河不是没有见识之人,心中一寒,方才地冲动立时消去一半。

“好刚猛地鹰爪功。倒是没想到这小子一副书生模样,却有这等功力,恐怕与我想比已是不相上下。

若是与他对拼大概只有六成胜算!”

还没等陈山河算清楚双方到底谁是那个‘六’。

秦一手臂挥动,掌心内的石块已经化作漫天石雨,发射了出去,迅速钻入远处那片漆黑地密林中。

“啊……”

一声声惨叫骤然传来,在黑暗阴沉的密林中更是闻之心悸。

商队众人亦是人人色变,密林中真有人?

一声厉啸,好像四面八方都潜伏着敌人。

商队里大部分都是不懂武功之辈,惊逢异变。立刻失了方寸,乱作一团。

陈山河身兼护卫职责,自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暴喝一声,示意手下拿出各自兵器,守护在雇主身边。

此刻不但敌我形势不明。那密林内到底潜伏了多少贼寇亦是毫不清楚,就是打死他也不敢胡乱逞强。

这时候刀剑无眼,搞不好他这条小命就搭这儿了,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强忍住心中的慌乱,运足气力,高声喝道:“我乃南方武林的‘定天鞭’陈山河,不知阁下是哪位,可能你我双方有些误会。”

秦一闻言心中嗤之以鼻,真是白痴加三级的蠢货。

人家悄悄摸过来明摆着是准备下黑手的,管你定天还是定地。最后铁定要把你钉成死人,有这功夫,还不如冲过去杀他个够本呢。

秦一满脸冷漠地看着周围这些人慌乱狼狈的模样,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既然没有保护自己的本事,就要有毅然挨刀的觉悟。

这就是乱世中弱小者的生存法则,虽然他有能够逆转乾坤的本事,却也不想为了这些漠不相识的人拼命。

因为。他早已过了那种热血激荡的年代!

场中秦一除了一开始通知所有人有外敌入侵,此时已经仿若局外人般双手抱胸。再没有丝毫出手的打算。

事实上在场也基本没有人会把希望寄托到这个并不相识的人身上,除却张德富。

这个商队地胖子首领天生有种超乎感观的敏锐直觉,没有任何依据,却十分的神奇,以往多年每次都是靠着这种玄妙的感觉让自己躲过了一次次商业上的诈骗。

这次亦不例外,他第一时间躲到了秦一身后,本能像是拉响警报,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这般如此强烈的警戒他只有躲在这里才是世间最安全地地方。

秦一讶异的扭头看了一眼这狡猾的胖子,倒是个趣人。

哑然笑道:“难道老哥认为跟我站在一起就没有问题吗?谁也说不准那密林中到底隐藏了多少贼寇。”

许是秦一脸上的淡定自如感染了张德富,狂跳的心脏反而奇迹般的缓和了下来,只是深怀忧虑的望了眼远处密林,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真是我老张命绝于此。也只能说自己倒霉。

不过,临死前能够遇到秦兄弟这号人物,也算是不枉了吧。”

秦一笑道:“听你老哥的口气莫非真的认出我地身份了吗?”

张德富深深地望了秦一一眼,说道:“若是普通人面对群贼环伺

早就吓傻了吧,秦老弟还能保持如此镇定自如,若说哥我第一个不相信,索性搏他娘的一铺,跟在你身边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秦一哈哈笑道:“老哥你果然是个妙人。你这个答案我喜欢,就冲你这句话,只要有我在就没人可以动你一根汗毛。”

张德富闻言大喜,果然是遇到异人了,连忙追问道:“那不知老弟有何妙计破敌?”

不过,张德富显然问错了对象,果不其然。

秦一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若你现在就乞祷三清老祖。漫天神佛保佑,说不定真的就有奇迹出现了!”

“哗啦”

树叶摩擦的声音越发明显,一道寒芒从远处漆黑的密林内射出,直刺进一个目瞪口呆的护卫胸膛内去势才戛然而止。

滴滴冷汗从陈山河额头上溢出,好强横的功力,若是这道投向自己,那他……能挡住吗?

一瞬间,陈山河心怯了!

眼珠开始四处转悠,这小子显是在寻找逃跑地路线。

自己地名誉固然重要,但是若是只因为区区五十两银子就把老命搭进去。那岂不是有命赚钱无命花。

可惜,他的最后愿望已经无法实现了,如蝗虫一般瞬息间从黑暗中涌出百多人。

这些家伙人人长得牛高马大,体格粗壮,虽然衣衫破损,面色狼狈。但身上地暴虐杀气却有若实质。

让人心中第一时间会联想到只有久历战场杀戮的军队才会有这等惨烈骇人的气势。

陈山河此刻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没错,这绝对是战场上形成的杀戮之气。

他曾有幸在萧铣手下的精锐士兵身上看到过类似的气势,但那些士兵身上地杀气显然还不如面前这帮看上去更像是流寇的人身上来的强烈迫人。

一时间心若死灰,看来今次是绝无幸理了,也不知这是从哪里逃窜来的败兵,但就算是如此也不是他们这些江湖人可以抗衡的。

何况,此刻双方实力相差如此悬殊,根本就是不用再打也知道结果如何了。

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人类的劣根性在此刻尽显无疑,就算是死。也有先后之分,能够多呼吸一口空气,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总比早下地狱要好上许多吧。

预想中的杀戮并没有到来,反而是一道明显带着异域口音的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方才……是谁出手杀死了我手下地兄弟,自己站出来!”

秦一闻言一愕,外族人?

定睛细看,这些人果然与我汉族人在长相有着些微的差距。

怎么说呢,虽然都穿着汉人的衣衫。但仔细观察就能在发饰还是面相轮廓上发现些许区别。

秦一眼神何等锐利,即便是此时光线晦涩。仍旧从一个大汉**的手臂皮肤上发现了纹身的图案。

在这个时代只有那些崇拜图腾的草原异族人才喜欢纹身。

而中原人素来讲究身体发肤,受知父母,不会胡乱‘糟蹋’自己地身体的。

“是他,是他刚才出手伤人的,诸位大爷,一切都是这小子的错。”

一声谄媚的呼叫应声响起,原来正是陈山河贼眼一转,想到了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

这陈山河白长了一副好身材,却不成想性格居然如此阴险,立刻就把秦一给卖了。

他倒是打的好主意,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要自己能够保命,揭发个与他本就没有关系的人实在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人性中的卑劣总是容易在自身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爆发出来。

那些商贾像是被猫紧追不舍地老鼠,突然发现要想逃出升天唯一可能的办法就是丢下一个同伴,让它来分散猫的注意力,自己才有希望。

受到陈山河的‘慷慨’提醒,而秦一无疑成为这只老鼠的最佳人选。

一个个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高声哀求道:“没错,就是这个家伙伤了诸位大爷,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我们都是良民呀!”

“没错,这贼子来历不明,我早就看出他不坏好心,还求诸位大爷狠狠处置他!”

“……”

秦一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淡漠嘲讽的冷笑,好像周围人攻击的人根本与他无关。

只是天色黑暗,无人注意到他眼中的寒意越发明显。

只有离他最近地张德富突然感到好似周围温度骤降,一股冷冽刺骨的寒意从秦一身上发出,但旋即就消逝无踪。

让他有些怀疑方才是否只是自己地幻觉。

“好个狗种,好一群良民,真不愧是商人出身,做起无本买卖端的大方,看来我已经成了这里的公敌了。

只是不知张老板怎么说,是否也准备跟他们一起讨伐我呢!”

秦一缓缓扭过头来,双目定定的望着身旁张德富冷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