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寂静的廊阶上,不应有人倚月独坐。

门开,独坐廊阶的人儿闻声探看。

人惊,踏入夜色的跫音却极缓而轻。

“石凌,那时的你,是为了哑奴而来求助,是不?”等在门外的平安,了然朝跨出哑奴房间的男子低声开口,不想扰了夜的静。

诧异褪去,他点头,轻手合上门扉,是怕扰了门内沉眠之人。

“今日,你与哑奴皆令我费解。”她道出此刻仍等门不睡的原因。

荷塘上,她纳闷石凌少见的失控,在龙炎天身上也问不出什么,回房后,缠在心中的所有困惑教她难以成眠,于是想找哑奴询问石凌此刻人在何处。

来到哑奴的房门外,岂料却听见石凌的声音不若平时的冷若冰霜,而是百般压抑的苦涩、以及突破压抑之后的坚持;当下,她为之动容了,驻足等待哑奴的低泣暂歇,等待他的出现。

“有些我能说;有些,我不能说。”墨沉的眸,黯然。

“哑奴她,还好吗?”她问。

“她不哭了。”

平安听得出他语气中的释然,依稀明了龙炎天当时斥退石凌的用意了,看似无情却有情……

她想,龙炎天早就看出石凌对哑奴的情意了吧?看来,除了哑奴,几乎没有人事物能令石凌如此失控。

“她娘带她来求医时,我看见她身上不只有烧伤,还有多处被狠心踢打出来的旧伤……”石凌低哑道出往事。

哑奴的娘从不多说来到龙家庄求医前之事,但他相信,一定有段暴虐不堪的亲情,造就哑奴害怕男人的陰影,而那场残酷的大火,迫使哑奴深陷自卑的泥沼。

她好脆弱,脆弱得令他心疼,他一直只敢远观,甚至连问候的关怀都不敢轻易靠近,就怕吓着了她,只因——他是个男人,她深深恐惧的男人。

“那是你为她划下的伤?”平安指指他右颊,一道刚添的血痕已经凝结。

石凌面色微赧,不苟言笑的唇角难得有了笑痕。

在他心目中,哑奴美丽而温柔,从来不是个面容残破的女子,但她以自卑筑成一面外人不忍触碰的墙,始终瑟缩在黑暗中。

为了获得她专注而非逃避的目光,多年来,只要能融人她的世界,他愿意陪她一同沉默;如今,只要能抚去她的泪水,他宁愿毁容。

今夜,那道目光总算落在他脸上了……

“哑奴再也无惧了。”真心的微笑在平安小脸漾开。

“真的?”他忘情问。

“因为有你。”见他微楞,她没好气追问。“难道你还会任她遭梦魇缠身?”

“不会!”他答得斩钉截铁,语落,神情却出现今日也有过的迟疑。

“你的迟疑,就是你不能说的部分?”

“是。”他无可奉告。

“与龙大夫有关?”她再问。

石凌的沉默在平安看来,即是默认了。

“他对我说过一句话,‘别试图打探我的底限,我若不顾后果会有危险。’因为我当时正想惹毛他,看他是否真在心情不好时才以行医为调剂,但没能试成。”

平安略过后面那段令人脸红心跳的段落。

口才没他好,脸皮没他厚,心机没他重,她老败给龙炎天,她也认了。

“你知道了?”石凌颇为讶异。

少爷竟然会向外人吐露行医的习惯?!

难道,少爷对平姑娘,已非仅仅只有好奇她身上的……

“仅知于此,不知其因。”平安耸耸肩,心念突地一转。“莫非,他也如哑奴一样,童年遭遇过习医的挫折,造成心底的创伤,从此厌恶行医厌恶到某种愤恨的程度,如果他以此番心态替人看病,那么病患就会有危险了,我猜的对吗?”

石凌苦笑,对她过人的想像力与解读方式自叹弗如。

“平姑娘,我只能说,少爷不是同你开玩笑。”

可以的话,他其实想劝她带着那份合同回秦家,主子想必也清楚签下合同的后果,为了主子好,那份合同的确不该存在,但身为奴仆的他,无权替主子做任何决定。

“我也没跟他开玩笑呀,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他——”平安倏地煞口。

她想多知道一些关于龙炎天的什么呢?

关于龙炎天……

见平安嗫嚅不语,石凌若有所悟的挑眉,等着下文。

“其、其实也没什么啦……谈生意嘛,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说是吧!”平安故作轻松,觑空拾眸望了眼高悬穹顶的一轮银月。“……哎,很晚了,不打扰你了,你早歇!”慌乱的步履往来时路踩去,对应着平安内心的紊乱。

她其实知道自己想多听一些关于龙炎天的事,什么都好。

可是,为何向来直言不讳的自己,突然坦白不起来了?为何向来以诚待人的自己,突然言不由衷?为何事关龙炎天,她竟无法洒脱以对?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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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届三月一回的市集,难得有游兴的龙炎天,拉着平安来到山脚下的城镇。

白昼里的城镇,商摊林立,民车如梭,朝气蓬勃。

人群中,龙炎天一身儒衫装束虽已刻意作寻常人打扮,但翩然俊雅的相貌仍引来不少注目,不过因为少有人见过他,倒也没人认出他就是龙家庄的神医。

“安儿,前头有间商家击鼓醒狮开张,咱们去沾沾喜气可好?”他微微俯身,在娇小人儿耳畔低问,除了这张小脸,他的目光未曾停驻在路人脸上。

“好。”

“安儿,前头有家食楼推出新菜色,咱们去捧捧场可好?”

“好。”

“安儿,前头有个人闹上吊自尽,咱们去看看热闹可好?”

“好。”

待平安手中被塞入一只陶杯,温热的触感让一路始终漫不经心的她霍然回神,发现自己正坐在茶肆里。奇怪,她记得方才还走在街上……

“龙大夫,你不是说要看什么?”

“是呀,看人上吊自尽。”龙炎天挑眉,饮入一口温茶。

“自尽?!那怎么可以!在哪儿在哪儿?得劝那人别做傻事啊!”

平安赶紧左顾右盼,入眼的茶肆热络依旧,热闹的市集喧嚣仍旧,不闻半丝有人即将想不开而寻死的紧张气氛,忽尔发觉那只是龙炎天胡诌出来的玩笑。

“说吧,何事烦困你心?”他早看出她的漫不经心。

“还不就是——”你。话到舌尖,她心口猛然一震,忙不迭咽回肚里。

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总不自主的任龙炎天盘据她心头最明显的位置?

她这赵替啸日少主来谈生意,就算原本在商场上只是个门外汉,她也逐渐了解与人谈生意可以用尽方法说服对方、想尽办法投其所好,但最不必要的就是不由自主、无法自持以及紊乱失序。

她该在意的应该只有那张合同,但为何对该出现在合同上的名字,反而萌生了不该有的情绪?谁来告诉她,这该解读为什么样的心情,是对,是错……

“就是什么?”清俊黑眸凝住那张烟眉不自觉相蹙的芙颜。

“就是……是……哑奴。”她只答了一半,昨日他们的神情让她很不解,而她不解的对象,仍是龙炎天。

“你因他们对于我决定救那孩子而迟疑,感到费解?”

他一针见血,戳中她的心事。

“他们的迟疑并非来自你愿意替人治病的惊讶。”不必她明说,他应该懂她昭然若揭之意。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哑奴与石凌当时的表情,是出于想制止他、却又无法弃门外那对母女于不顾的矛盾挣扎。

“行医并无法带给我任何好处,他们也清楚。”他四两拨千斤。

“能赖以维生,不是吗?”否则依他挥霍无度的败家子行径,哪能存活至今。

“龙家历代积蓄,够我无须行医也能衣食无虞。拿几个有仁心仁术的龙家大夫为例,他们替人看病即便不收取半分钱,也会有人心甘情愿捧着大把银子延请他们治病,不收还不行呢!我爹就是一例,完全不知自私为何物,终生奔波替人治病,连清福都来不及享,蠢!”

明知逃不过“宿命”,还笨得往里头跳,不是愚蠢是什么?

微不可察的不谅解,隐藏在龙炎天闪熠着轻蔑的黑瞳之后。

因为不谅解,所以他才如此漠视那些金银财宝?

平安察觉了,她没有多问,只是淡淡的把话题绕回哑奴身上。

“就因为无法带给你好处,所以你救活了哑奴母女,却不替哑奴治愈上的烧伤疤痕?”她相信以他的医术,仿到去疤生肌不是难事。

龙炎天不置可否,宁愿让她误解,无心道出实情。

“当年那女人只求我救活哑奴,但一个女娃儿没了娘就如同一根废柴,我嫌麻烦,才顺便出手救那女人,结果她们便在龙家庄赖了下来,赶都赶不走。”

龙炎天的补述,让他彻头彻尾像个势利的刻薄大夫。

“你怎能这么说,哑奴在龙家庄又不是当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而是个尽忠职守的奴仆!”平安捏拳替哑奴抱不平。

什么废柴、嫌烦、赶不走,他说得好难听。要是让哑奴听见,一定会很伤心!

“你可别在哑奴面前说这种话。”她噘嘴瞪眼警告。

“安儿,你这样好像一个娘子在告诫丈夫,不可以把夫妻间的秘密告诉别人似的。”他浅笑吟吟。

“我哪……哪有!”被他这么一调侃,平安窘迫的猛灌茶。

“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他们身后响起,平安回头一探,就见一个伏在茶肆门口的老乞丐抱病乞讨。

店小二接收到掌柜示意,立刻上前驱赶。“走开走开!别挡在门口!”

“大爷行行好……分小的……一杯茶水……”

老乞丐残弱如风中烛火的身躯,不住的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乞讨,间或捧胸咳着,看得路人及茶肆内的客人各有百态心思,有人赋与无声同情,有人厌恶的蹙起眉来,也有人冷眼旁观、视而不见。

“去去去!讨饭吃、讨水喝都到别处讨去,别挡路,妨碍茶肆做生意!”店小二掩着鼻子,不耐烦的挥手赶人。

“求您了……只要一口水……求求您……”老乞丐双手合十朝小二膜拜跪地,却换来对方拄起扫帚推赶,瘦弱身躯抵挡不了无情的脚力,当下便咳出一口血。

可恶,好没良心!平安见状,捧着壶与杯挡在乞丐身前。

“慢着!你们没看见他已经病着了,不过想要口水喝,用得着逼人至此吗?”

她愤懑的瞪了他们一眼,随后蹲,不怕脏、不怕染病的半扶起老乞丐,把温茶斟给他喝。“老人家,慢点喝。”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谢谢……”老乞丐颤巍巍的吞下一口又一口的甘霖,不时感激涕零朝平安顿首道谢。

“姑娘,您这样会坏了敝店做生意的规矩——”面露难色的掌柜还没抱怨完,就让人从婰部给踹到一旁去,狼狈的摔在门阶上,爆出一声“唉唷”痛呼。

“你也挡到我的路了。呶,茶水钱,不用找了。”

那只脚的主人即是龙炎天,他顺道抛出一锭银子在地上,就见茶肆掌柜跟乞丐没两样的赶紧去捡钱,习惯性开心道两声“贪财、贪财”。

他原本不想用这么不雅的方式付帐,只不过看不惯那个势利掌柜为难平安,他虽不认同这小东西的古道热肠,但不代表能允许别人打扰她。

“谢谢姑娘,姑娘您好心……会有好报……咳咳——”老乞丐也不贪多,喝完一杯温茶又朝平安道谢。

“您好像病得很重,我替您找大夫。”大夫……对,那边就有一个!

平安回头张望原本坐落的桌次,发现龙炎天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她立刻将他推上前。“他是大夫,让他替您诊脉!”

许久未被当成“人”看待的惊讶,清楚写在老乞丐灰脏的老脸上。

“不用了,小的这副病躯再拖也没多久了,而且也没钱看大夫,咳咳……多谢姑娘,谢谢,您好心会有好报,会有好报……”老乞丐弯着身重复最后一句话,迈开蹒跚步履离去。

担忧的清眸里映着身形佝凄的老人。

“希望我替他治病?”龙炎天没忽略方才被推上阵时,那双小手的急切。

真是的,这小东西忘了他的习惯哩。

平安看着他,点头如捣蒜。“拜托你替老爷爷诊个脉,诊脉花不了你多少时间的,药材的钱我来出厂怕他拒绝,她下意识拉着他的衣袖请求。

清风撩起她云鬓边一缁长发,青丝飞扑到小脸上,她满心放在请求上,没有动手拨开。龙炎天不悦的挑眉,伸手拂开那络妨碍他视线的青丝,因为它们挡住了那张因良善而显得柔美的芙颜,他喜欢看小东西古道热肠的无私模样——

无私。突如其来的念头,让龙炎天心头一凛。

这是他吗?!

不,不是,他只是一时被她的神情所蛊惑,这不是他。

无私,是最不必要存在的人性,唯有自私自利的面目,最符合人心。

没错,他无法苟同以无私作为出发点的一切,他厌恶无私,厌恶到想柔碎因她所生的矛盾念头,想亲手柔碎那薄弱的理由!

他知道该怎么做——这,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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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情况有多久了?”

床畔,一道与平日相差无几的温醇嗓音响起,如今柔杂几许外人难辨的沉冽。

哑奴比手画脚,多年的主仆默契让龙炎天一看就明白她所比画的意思。

“昨日晚膳也没动?”他再问。

哑奴摇头,忧心忡仲的看着床榻上被主子半抱起、躺靠在他怀里的平安。

昨儿个平姑娘和主子去逛市集,发生了什么事吗?出门前,平姑娘还生龙活虎的,为什么一回来,非但晚膳食不下咽,后来还大吐特吐,今天一整日的膳食完全没动,连茶水亦无法人口,直到腹里的东西都吐净了,开始呕出腹水……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龙炎天朝哑奴道。

哑奴颔首退出客房,留下龙炎天与平安两人。

夜烛的红焰,在幽室里闪熠,映出榻上女子一脸虚倦。

龙炎天长指轻触置于衾被上的纤腕,想替她把脉,却被她下意识避开。

她的力道虚乏,但仍坚定显示出她不愿诊脉之意。他其实无需理会她如病弱小兔般微弱的抗拒,不过,他没有勉强她。

“你一夜没合眼?”不需问,他也能借光源看见她眼窝下的两滢暗泽。

“睡不着……”苍白干涩的菱唇微掀,滚出气虚的沙哑低喁。

一闭眼,脑海就浮现老乞丐佝凄的身影,她浑身更难受了,好想吐。

她原本有机会救老乞丐,原本有的……

一阵呕吐感自腹中翻捅直上,平安发出一声难受的声吟,原以为又得承受火灼般炙烧喉咙的疼痛,然而龙炎天的大掌隔着单衣,在她微凉腹部与手心上的袕道轻柔按压,替她抹去想要呕吐的不适。

她无心探究他何时探手入被,亦无力阻止他过度亲昵的行径,只能气若游丝的轻喘。惨白俏脸失去往常的红润,看得龙炎天俊朗眉峰拢成两座小山。

“你没有错,别惩罚你自己。”他低道。

温热的大手似有神力,在持续且轻缓的按摩下,平安浑身的不适奇异的缓和下来,冰冷的手、腹也逐渐找回失去的温度,昏沉的神智逐一清醒。

“我,惩罚自己?”口干舌燥的她,说话时喉咙都觉得似火在焚,说得困难。

“你的良心正在谴责你所做的决定。”而逼她面对良心谴责的人,正是他。

平安的后脑杓靠在他颈侧,看不见龙炎天说话的神情,不知他此刻表情是轻蔑的讥讽、还是孺子不可教的失望。

“是吗……是我自己,不允许净坦么做的吗……”

这不是她的心意吗?在他给的第二次机会里,选择了合同,放弃了老乞丐。

她照着龙炎天的话想,反正老乞丐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死了没人会为他掬一把同情泪,活着也仅能卑贱的度过有一餐没一顿的苦日子;反正老乞丐只是个陌生人,跟他比起来,啸日少王的嘱托重要太多太多了;反正老乞丐的死活不关她的事,只要她这么想,就能明白,自私一点,其实也没什么——

“唔……”好难受,好想吐……

“安儿,别想了。”龙炎天制止她继续想下去,腾出左掌拍拊纤弱的背脊。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味药材,凑近苍白小嘴。“这是参片,含入嘴里。”

她乏力的轻晃螓首,不想碰任何食物。

“参片能补气安神、增进食欲,不想这么不舒服就听话含着。”他半哄半诱,语气听起来不容置疑,声音却如细羽轻柔无比。

在他柔声哄诱下,平安不知怎么的就会轻易弃守原则,听话含人参片,但人参的苦涩滋味沁入粉舌,小脸皱成一团。“苦……”

“不准吐。你不饿吗?”

“饿呀……”她饿了一天一夜了,可是根本吞不下任何食物。

“我已经差哑奴熬些红枣粥让你开胃,可你得先把参片含着。在狂吐之后,你的食道亦遭受脾胃酸液之苦,人参可助你泌些津液润喉,好些了便能喝粥。哑奴煮的红枣粥甘甜无比、清香爽口,你一定会喜欢。”

平安听了忍不住咽咽唾沫,为了红枣粥,只好皱着眉头把嘴里泛开的苦忍下。

“好乖。”龙炎天抿唇一笑,眉间深锁的直纹有了退让的迹象。

“安儿,我会让石凌把老乞丐找来,替他治病。”

明知违背良心之事她做不来,他仍执意将她推人受良知煎熬的深渊,她如他所愿,是懂了自私、选了自利没错,后果却非他所乐见。

如今,他后悔了,他倒情愿她不懂自私为何物,或者该说,他情愿她不懂冷漠为何物,别变得跟他一样。

她太美好,好到他不该心存亵渎。

“可是……你答应的合同……”

“照算不误。嘘,不希望我反悔的话就别再开口,试着闭上眼睡一觉。”他压低俊颜在她耳畔道,有力的双臂宛如把握最后机会,更加紧拥她。

“谢谢你……”

感觉哽在心口的窒闷一点一滴消散,平安如释重负的合上沉重的眼皮,静静听着耳边那副胸膛下沉稳的心跳声,在散发淡淡檀香与温柔的怀抱里,她的唇边挂着浅笑,安心入眠。

直到她发出浅浅的甜鼾,龙炎天才将怀中的人儿安置回枕上,将她的长发拢到枕畔,凝视她满足的睡脸。

他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就这么看她一辈子,但这样的自己,能吗?

龙炎天俯身轻吻那两瓣微扬的菱唇,衔出她嘴里的参片,皱眉。

是苦味……

他明白,与她共苦,不是他能奢想的希冀。

男人抬首低咒,本该阻止的,却又无法餍足的再三留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