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那只摔坏了的茶杯

上次她的两位亲戚来时,有一个盖碗茶的茶杯被用做烟灰缸了。

后来,丫头洗干净后用开水烫过,可是我怎么也下不了口,里面曾经装过烟蒂、鼻屎、擦鼻涕的纸……

你洗得再干净有什么用呢?

俗话说得好,眼不见,心干净。可是我眼见了那些东西在茶杯里杵来杵去的,要说让我没有杂念,比登天还难。

前几天跟朋友聊天提到了附近的饺子馆,朋友说,以前看着两个男人脏一点儿也就认了,可是国庆节以后来了个女的,那围裙、那头发、那手臂……

经他一描述,我完全没了去饺子馆的勇气。因为我只要一去肯定会看一看、瞅一瞅,要是发现不干净的东西,再稍微一联想,肯定就坏了胃口。所以,干脆不去!

那只茶杯,扔了很可惜,却一直没找到它的归宿,从那以后,就一直扔在茶几底下装灰尘。

某一日,丫头说自己大便有血。我分析了诸多原因,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第二日,丫头请假去医院看病,大夫说,只检查出血『液』里白细胞增多,可能有炎症,当时发着不明原因的烧,大夫说先回家休息一下,医院并没敢给她开『药』。

回到家里,我猛然想起,是不是痔疮?

在去年的时候,丫头曾吃过几次治痔疮的『药』,抽屉里还有一包类似开塞『露』的针管胶囊。第三天早晨丫头要上班的时候,我从抽屉找出『药』,让她用了再去。

她不知道哪根筋错了,那一两天就不大爱理我。

我大道理小道理讲了无数次,她就是不用『药』。

开门的时候,她转过身来有气无力地跟我说了一句:“我走了。”

那时候,她还发着烧。

“你用了『药』再走不好吗?站住!”我几乎用最大的声音吼了一声。

“不用,死就死了。”她依旧心平气和地跟我招呼。

这时候,我是怒从心中起啊,本来想一巴掌把茶几拍碎来着,心里一琢磨,这东西两百多,太贵了,再一找,茶杯出来了,于是,拿起茶杯,重重地向地下砸去——

只听到稀里哗啦一阵声音,瓷茶杯被大力摔碎后发出刺耳的声音,我敢保证,整个楼的人都听到了。丫头一看到这架势,明显就是人生第一次啊,她一关门,厉声吼道:“你砸呀,电脑,冰箱,能砸的东西多着呢,继续砸!”

我扯满的弓慢慢被模糊的视线收了回来,这时候要是再剑拔弩张,局面一定就失控了,我仅仅是为了她服『药』才这样做的。

一时间,『乱』了方寸,泪如雨下:“你这样不听话,不吃『药』,不用『药』,要是白天在公司有个差错,谁来照顾你?”

“我说让你照顾我了吗?”她继续发飙。

“我们俩……在这个城市,你……你不能出问题,你知道吗?”我流着泪水继续纠缠不清。

“凭什么我不能出问题?”她在这时候问这个问题,关键词肯定是“我”字。

我顿了顿,擦了把眼泪,慢慢告诉她:“碰到我,是你这辈子的命,我的身体你知道,是你给的,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别看我现在很精神,很风光……那是因为你精神,你某一天倒下了……我不骗你,第二个倒下的一定是我,你不吃『药』,我一天魂不守舍,睡不是睡法,玩不是玩法,你说还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时,我大为动情。

丫头缓缓地走到客厅,拿了扫把,把摔碎的茶杯扫到一起。然后问我:“『药』呢?”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我像个太监一样,尾随上去,把『药』递给丫头。

她去厕所老半天,吭哧吭哧用完『药』,埋怨着走了出来:“唉,上班又要迟到了,瞧你那德『性』……我走了,中午你吃好点啊!”

门关上了,我的心情却沉重起来。

我哭一次鼻涕不可怕,男人也好,大丈夫也好,泪腺是生理的一部分。能控制时便控制了,不需要控制的时候,就这样哭着喊着吼出来,丫头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了,她能体会到自己在眼前这个人心里的位置。

这时候,心一热,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三四年以来,那次是第一次因为她不吃『药』而流着泪劝她吃;三四年来,那也是第一次摔东西。

也许,那只杯子的使命,就是当一次烟灰缸,再借我一飙吧。

价值八元钱的一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