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福说罢,迈步向门口走去。

“等等!”韦俊叫住,“康营官,这是件性命攸关的大事,不能有半点马虎,我一直听的只是你一面之词,并没有见过曾大人的面,叫我如何拿得定主意!”

“将军要见曾大人?”康福兴奋地说,“那容易,我陪将军去!”

“不!”韦俊摆手,“让以德跟你去吧!”

“也好!不过,”康福说,“以德是将军的侄子,将军对他的生命安全,可能会不放心。这样吧,我留在将军身边作人质,另外再安排人陪小将军去如何?”

“那太委屈你了!”韦俊显然被康福的诚意所打动。

第二天,杨国栋陪着韦以德离开了池州府。池州府距祁门不到三百里,骑马一天的路程。第三天,杨国栋又陪着韦以德兴高采烈地回到了池州。以德向叔父叙述了曾国藩如何地倾心仰慕,如何地推诚相待,并答应韦俊手下的八千子弟兵,仍全部归他统带不撤不换,这点最让韦俊放心。以德又带来了曾国藩赠送的两件礼品:六两长白山人参送给韦俊,一斤洞庭藕粉送给以德,均为御赏。韦俊大为感动。

过几天,韦俊带着侄儿和几个亲信部将,由康福、杨国栋陪同,来到祁门拜见曾国藩,将那头梅花鹿的角制成的一架鹿茸作为晋见礼。曾国藩乐呵呵地收下了。与太平军交战八年了,他们的许多底细都弄不清楚,韦俊是第一个投降的高级将领,且于打仗很有一套,在询问了一些有关当年内讧和现在天京政权的事后,曾国藩着重打听太平军的战术。

“韦将军,听说你们守城很有一套。”曾国藩和气地笑着说,俨然一个宽厚慈祥的长者。

“回禀大人,”韦俊欠身答,“我们守城有句话,叫做守险不守陴。即精锐人员不聚在城内,而在城外要塞守御。比如守武昌时,就在花园、虾蟆矶筑垒;守安庆,则在集贤关筑垒。”

曾国藩一怔,看来安庆的要害在集贤关。这真是一句至关重要的话。

“你们惯用的阵法是什么?”曾国藩又问。

“常用阵法有四种。”为讨曾国藩的欢心,韦俊滔滔不绝地详细谈开来,“一是牵线阵。行军时队伍按一条线行进,有敌情时,首尾蟠屈勾连,顷刻会集,互相救援。二是螃蟹阵。三队平列,中队人少,两翼人多,形似螃蟹,可以随时变阵迎战。三是百鸟阵。以二十五人为一小队,全军分成数百个小队,散布如散星,使敌惊疑,然后突然进攻,常可取胜。四是伏地阵。在遇敌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忽一旗偃,千旗齐偃,转瞬间全军都贴伏地上,寂不闻声;然后一旗举,千旗齐立,全军从地上爬起,按旗号指点,如风涌潮奔,向敌军反扑,转败为胜。”

曾国藩心里暗暗吃惊:原来长毛并不简单,从前总以乌合之众视之,难怪常常吃败仗。百鸟阵、伏地阵,不见于前人兵书中,真是了不起的创造。曾国藩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继续问:“还有一些什么方法?”

韦俊竭力思索,想了一会儿,说:“以前我们常用的,还有以进为退的战术。每当要撤离一地时,必连日出队,打仗不息,前进几十里,逼近敌营下寨,使敌不疑。到了布置完备,忽然一夜之间安全撤退。当撤退时,必在城墙上或立草人,或立木桩,上顶竹帽;白天遍插旌旗,晚上虚张灯火。”

曾国藩想起那年石达开一夜之间撤离南昌时,正是用的这个战术,心里说:“这些个长毛,绝不可等闲视之。”

谈了这些大事后,韦俊又对曾国藩谈了些太平天国内部的繁琐称谓,如天王的话称圣谕,东王的话称诰谕,翼王的称训谕,英王的称金谕,干王的称宝谕,勇王的称瑞谕等;又如王长女称天长金,二女称天二金,丞相子称丞公子,丞相女至军帅女皆称玉,师帅女至两司马女皆称雪等等。曾国藩和众人听了哂笑不已。

此时,陈玉成正率兵五万来救安庆,曾国荃向祁门告急。曾国藩命韦俊率所部渡江援安庆,另派湘勇进驻池州。

待韦俊离开祁门后,曾国藩叫彭寿颐将韦俊所谈的加以整理,题名叫“长毛战术”,誊抄十多份,分发给湘勇主要将领。又派人将李鸿章献的安徽分府地图给曾国荃送去,另附一封密信:

兹派降人韦俊带所部前来援助。此等贼匪,逼迫无奈才降我,其性反复无常,终不可重用。然分化瓦解,自古以来为制胜良策,望弟善于运用;且此辈久在贼中,深知贼情,用之制贼,可谓以毒攻毒,要害在严加驾驭也。韦俊之部,宜放在前沿打四眼狗之援军,令其火并。另据韦俊供,安庆之贼,精锐在集贤关,切切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