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点方向发现目标,完毕!”

“B3收到,完毕!”

“砰!”

沉寂片刻,大队长愤怒的声音猛然在耳麦里炸响:“眼睛瞎了!他已经缴械了!”

陶野的心一沉,忙抓起星光夜视仪望去,中枪的匪徒仰面倒在远处的灌木丛旁,卸掉弹夹的M16冲锋枪远远地丢在一边。首发

眉心中弹。

陶野颓然躺在了潜伏了三天的土坑里,突击步枪丢在一边,他的视线模糊了,只是朦胧听到狙击手在地上拾起弹壳,轻声咕哝着“不用看,我历来只打眉心。”

战斗结束了,没有人从隐蔽里跳出来欢呼,空气好像凝固一样,只有耳麦里传出的通报声“目标六人,击毙六人,完毕。”

树丛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剑眉怒眼的大队长将浓绿色伪装重重地摔在地上,冲到陶野面前,一脚踹了过去“瞎,他妈让你瞎!”

陶野没有躲闪,身体麻木地晃了下,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做为一名老特种兵他知道这次不应有的失误意味着什么。

狙击手用力抱住了大队长,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死都死了,不就是一个毒贩嘛。”

“他已经缴械了!还有你,你也瞎了!”大队长抓起头盔狠狠地摔在地上,激动的情绪变成了无奈的颓废,他的拳头用力在自己的脑袋上猛砸了几下“这回完了,搞不好你俩都得上军事法庭。”

三个人都沉默了,大队长用力擦着脸上花花绿绿的迷彩,担忧地看着树上的隐蔽观察点,那里有一名随军观察的作战处副处长。他监督这次行动,同时负责对特种兵大队进行一次全方位的考核。

三个人或站或蹲,谁也不说话,目光迷离而凄凉,完全没有了昔日笑傲威猛的神采。他们默默相对,耳朵里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刚才那声枪响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敌死,我活!”大队长每次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都会用力挥舞拳头,指骨捏得惨白,他要让自己的战士明白特种兵不准许失误,对战中的失误意味着在零点几秒后可能被敌人射杀,而击毙战俘的后果比牺牲更加无法让这些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接受,他们可能再也无法触摸**,无法和战友并肩作战,最坏的情况大队长已经说了,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完了?”陶野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用力晃了晃脑袋忽然跳了起来,冲出潜伏的树丛,冲向了远处躺在地上的匪徒。首发

匪徒眉心中弹,整个后脑勺被掀掉了,像是一个红红白白的破口袋丢在地上,两名清扫战场的特种队员正准备把尸体抬到担架上,看到陶野冲过来,一起拦住了他。

“倔驴,冷静点!他死了!”

“滚!”躁怒中的陶野两拳把自己的战友撂倒,冲到尸体面前狠狠踢了几脚,扯着嗓子大喊:“起来!狗日的!给我起来!”

陶野突然发癫把大队长吓了一跳,他抓起突击步枪紧跟着冲了过去,一枪托磕在了陶野的后脑,抓着匪徒衣领用力摇晃的陶野缓缓倒了下去。

“傻了?都抬走!”大队长朝两名发傻的特种队员大喊。

队员们忙碌地清扫着战场,缴获的毒品高高地摞在地面,大队长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副处长身上,他拿着微型摄像机和身边的人不知在嘀咕什么。

“完了。”大队长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担忧考核的成绩,特种兵大队的优异有目共睹,瑕疵不能掩盖美玉的光泽,他担心的是陶野,那是他最好的兵。

为了这次实战考核,L军区特种兵大队派出了最强大的阵容,最优秀的狙击手,最优秀的爆破手,由于在潜伏期间陶野患了重感冒,所以由突击手临时充当起了观察手。

L军区21特种兵大队,又名老虎团,它是唯一为**特种部队赢得国际殊荣的部队。在八届“爱尔纳突击”国际特种部队侦察兵竞赛中,L军区特种兵大队以绝对优势夺得全部22个竞赛项目中的个单项第一、2个第二、3个第三和外国队组团体总分第一名,被举办国爱沙尼亚授予“最佳外国参赛队奖”(卡列夫勇士奖)。从此L军区特种兵大队也成为国内最优秀特种兵的训练基地,向全国各军区输送了大批优秀的特种兵战士和特种兵教官。

特种兵大队竟然在伏击毒贩的战斗中出现了不该有的失误,这不仅是耻辱那么简单。

一周后,陶野笔直地站在大队长的办公室。

从不低头向人求情的大队长举着电话,不停哀求“军长,伏击发生在夜间,可视性太低。”

电话那边的声音丝毫不留情面“少废话,副处长看得清楚,你们看不清楚?”

“军长,我求你老人家了。”大队长唯恐对方挂断电话“千万别让他们转业,要不背个处分吧,陶野是咱们大队最好的兵,让他复员不等于抽自己嘴巴吗?”

“是你抽自己嘴巴!”电话那端吼了一声,站在旁边的陶野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掉进了冰窟里,冷得快要死了。

“难道就你喜欢好兵?就你护犊子?”军长的口气缓和了些,沉声说:“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让他转业,我们需要的不仅是军事素质过硬的特种兵,他们应该在包括心理素质的各项要求都出类拔萃。”军长说完挂断了电话。

“军长!”大队长愣了半天才缓过神,将话筒丢在桌子上说:“通知炊事班,晚上聚餐,每人十瓶啤酒!”

“队长,对不起,我把考核搞砸了。”陶野咬紧牙关,一行泪眼却流了下来。

大队长走过去擦掉他的眼泪,用力抱住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吼着“我他妈说喝酒!”

“是!”陶野的回答依然声如洪钟。

陶野站得笔直,泪水无声地从腮边滑落,大队长紧紧地抱着他,抱着多年来生死与共的兄弟,训练场,靶场,跳伞训练,潜水泅渡训练....往日的一幕幕在眼前飞快掠过。他似乎看到刚从其他连队转过来的时的陶野,那双充满兴奋和憧憬的眼睛,可是一眨眼他们却要面对分别。

陶野是条汉子,这是大队长自己说的,训练中掉皮掉肉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有一次他们参加野外生存训练,军靴被吸进了烂泥潭,前有狙击手紧咬不放,后有追兵步步紧逼,他连打草鞋的时间都没有,干脆光着脚跑了三十里山路,还生擒了两名狙击手。训练结束后,军医捧着血肉模糊的脚步不忍心看,他却叼着烟和战友们谈笑风生。

敲上一锤子都会铿锵做响的硬汉子今天却流泪了,他用力咬着嘴唇,血滴嗒嘀嗒地落在胸前,他舍不得啊,舍不得寄托了梦想和汗血的军营,舍不得那些像亲兄弟般的战友,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战场上,或者老死在军营,眼前的事实让他无法接受。

“哭什么哭?孬种!”大队长哽咽着,自己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紧咬着牙关转过身,半晌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到哪里都你都是我最好的兵!”

那天晚上,特种兵大队第一次在熄灯号吹响后还聚在餐厅里,第一次在非周末破了酒戒,陶野举着酒瓶和所有的人干杯,拥抱,喝多后他开始哭,抱着并肩作战的战友大哭,抱着老哥哥一样的大队长哇哇大哭。

所有的战士都在哭,军人的眼泪比射出的子弹还要滚烫。

大队长用牙咬开了啤酒盖大声骂他“操,你不应该叫倔驴,应该叫瞎狗.....队里最瞎的狗。”

“老子不是瞎狗!”陶野抓过一只酒瓶使劲撞在大队长的酒瓶上“老子是特种兵,老子是永远是兵!”

“喝!”

陶野和那名狙击手都转业了,他在凌晨四点起床时狙击手已经悄悄走了。

陶野偷偷离开住了五年的寝室,当过兵的人都知道离开部队是最痛苦的经历,他无法面对那么多双泪眼。

阴天,下着朦朦的细雨,大队长执意帮他拎着包,两个人默默走在路上,笔挺的军装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整齐的营区,路边一行行挺拔的白杨像是风雨中的哨兵,平整的训练场似乎还回荡了直冲九霄的口号声,熟悉的一切忽然变得飘渺,两双军用皮鞋有节奏地敲打在水泥路面上,像铁锤重重地砸在陶野的胸口。

大队长独自送行,临别的时候将一把瑞士K57军用刺刀塞进了陶野手里,那是他在特种部队五年中不离身的东西。

大队长最后的话语重心长:“我前几天还在想,再有几年你也许能混个少校。人生无常啊,往往因为一件小事遗憾终生,在大队里你最棒,到社会上也不许比别人差!记住,你是我最好的兵!”

陶野点点头,他不能再流泪了,军营里不应该有眼泪,更不应该有他陶野的眼泪。

就在陶野以为自己就这样离开军营的时候,雨幕中整齐的跑步声由远而近,特种兵大队一百三十六名战士和军官穿着整齐的作战服,跑到了他的身后。

“立正!向左转!敬礼!”响亮的口令声过后,战友们挺立在雨中,目视正前方,每个人都紧咬着腮帮子,脖子上青筋迸起。

雨越下越大,湿透了军装,拍打在脸上,混合着无声的泪水沿着战友们的下巴流下。

一百三十六人像是一座无法摧毁的森林,像是山峰顶端的丰碑悍然挺立在风雨中,陶野曾是其中的一员。

雨越下越大,陶野的心湿的一塌糊涂。

“立正!敬礼!”陶野穿着摘掉肩章,臂章的军装,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队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他走到陶野面前,把挎在肩头的突击步枪递给他,低声说:“再摸摸吧,它跟了你三年。”

陶野伸出手,大滴的雨水落在颤抖的指尖上,那是他的心在颤抖,微微闭上眼,往日的场景爆炸般在他脑海里回荡,他猛然抽回手放在耳边,敬了生命中最后一个军礼“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