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铁心头咯噔一声,迅速镇定下来,也不开口,轻轻将他拉起来,在众人惊恐万状的目光下径直带到后院,秀秀从厨房探出头来,一跤跌倒在门口,地上顿时见了红。WWw,QUaNbEn-xIAoShUO,cOM

不过,她似乎毫无知觉,迅速起身,默默打好热水送到苏铁面前,回去的时候再次跌在原地,作势要起来,撑了两三次,终于放弃努力,这一次真的是没有力气起身了。

苏铁拧好毛巾,以做内科手术般的小心为毛坨擦脸,一边尽力拍着他,想让他停止颤抖,然而,他的努力完全没有作用,毛坨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奋力睁开红肿的眼睛,转身冲着小满嘶吼:“快去报信,我们在浏阳的山路上遇到鬼子了,好多好多人,还有马还有炮,妈妈说他们是从江西萍乡来的,要包围我们……”

胡长宁听个开头,把牙一咬,迅速去拨电话,那方听了这些话,并无回应,只是放下电话,稍等一会。

这一次,他没有等多久,电话铃响了,赵子立嘶哑的声音从那方传来,犹如隔世。

“浏阳已经在打了,听情报处的说,有个姓胡的女孤儿院院长在带着孩子转移的路上跟鬼子狭路相逢,胡院长……以身为饵,引开鬼子,保住了……所有孩子。”

赵子立哽咽片刻,用颤抖的声音道:“胡先生,您胡家地孩子……不论男女……都是好样的。我代表国家谢谢您!”

电话垂落下来,胡长宁眼睛发了直,后面的话,什么也听不到了。

后院,毛坨的话还没说完,只听砰地一声,胡刘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有胡十娭毑扑上来救人,苏铁仍然冷静如山。为毛坨一点点擦干净脖子里的淤泥,细细辨识毛坨几乎语无伦次的话语,什么妈妈带了好多孩子,什么妈妈自己饿着,把东西让给孩子们吃,什么妈妈让他和另外两个孩子分头报信,什么妈妈说回家要孝敬太外婆和外公外婆……

苏铁知道。自己决不能慌,决不能垮,女人身体弱,遇到这种事情kao不住,胡长宁不是做大事的人,小满只会瞎胡闹,而毛坨还这么小……

胡十娭毑打了温水过来,用颤抖地手放下。苏铁无法面对那惨淡的容颜,对这位老人家地敬意油然而生,用呓语般温柔的声音道:“娭毑,您去歇会,我来!”

看到小满仍然满面呆滞,胡十娭毑突然发了怒。抄起一个火钳砸了过去,喝道:“快把你姆妈和秀秀背去躺着,快去!”

小满显然并没回过神来,只是身体已经木然开始行动,先将胡刘氏背到客厅,放在沙发上躺下,瞥了一眼犹如雕塑的胡长宁,又出来背秀秀。

秀秀打开他的手,他仍然固执地将她抱起来,感觉到那轻飘飘的分量。不觉手臂紧了紧。秀秀突然狠下心来,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衣领低低呜咽,整个身体重了许久,似乎要炸裂开来。

小满脚步一顿,在她耳边咬着牙道:“还有我!”

他把秀秀同样放在客厅沙发上,转头扑通跪在胡长宁面前,哽咽道:“爸爸,姐姐曾经说过,要跟姐夫合葬。我知道,胡家地儿女死在外头的太多了,可是,姐姐胆子小,恋家,不应该孤单单留在那么远的地方,我想……想把姐姐带回来。”

胡长宁仍然是一副木然的表情,眸中水花翻滚,一点点抬起右手,以极小的幅度挥了挥。

小满扶着茶几艰难地起身,一步步挪出客厅,看到梧桐树下一个风尘仆仆的高壮身影,喉头无数个声音涌动,惟有一个犹如削尖了戳出喉咙,“表哥,姐姐没了!”

刘明翰显然已经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泪水在脸上冲出几道黑色痕迹,看起来愈发面目狰狞。他仍然魁梧,仍然很黑,眸中却已经全无光亮,仿似两汪幽幽的深潭。

听到声音,大家齐齐涌来,连胡刘氏也在胡长宁搀扶下出现在客厅门口。

明明分别多年,却无人有重逢的惊喜,刘明翰一张张脸看过去,把这些脸孔于记忆里地笑脸重合,咧了咧嘴,lou出几颗白森森的牙齿。

他不咧嘴还好,一笑之下,哭声轰然而起,他一点点把嘴角收回来,垂下头对自己说:“对不起,妹子,我回来晚了!”

“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小穆欢欢喜喜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大家还没看到人,就听他在外头高声叫道:“小满,快弄点好吃的犒劳我,你家湘湘有喜了!”

无人回应。小穆冲进家门,看到大家都在,颇有几分诧异,不过很快释然,眼珠一转,蹩到胡十娭毑面前伸着手讨赏,“娭毑嘞,你有重外孙了,大喜大喜嘞,表示一下吧!”

无人回应。小穆这才感觉到诡异的气氛,悄然瑟缩一下,赔笑道:“鬼子打过来了,我家老哥说让大家都去乡下躲躲。”

仍然无人回应。

小穆惊惧莫名,迅速扫了一眼,看到少了一个人,登时明白过来,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轻声道:“湘君姐不是带着孩子撤走了吗?”

胡十娭毑擦了擦泪,终于用颤抖地声音接口:“湘君遇到鬼子,没了。对了,湘湘怎么样,那里吃得不好,又没人招抚,还是让她回来养胎吧!”

想到那女子温柔美好的面容,小穆心中骤然收紧,再也笑不出来了,轻轻道:“顾家听说了,立刻派了人来接,我怕她吃亏,所以才来找你们想办法。”(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