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尔虞我诈

李准脸色涨得如酱猪肝一般,微垂头,既委屈又哀怨的瞧着陈烨,低声道:“主子训斥奴才,奴才领受,可是主子说得玄虚,奴才愚钝,确实没瞧出来。”

陈烨吧嗒了一下嘴:“听你这话,你还是不服啊,好,我问你,父皇并没祭拜天地祖庙,册封我为皇太子,突然弄出这么一出,意在何为?”

李准道:“徐阁老说了,这是主子万岁爷对您得恩赏,也许等您进宫面圣,主子万岁爷就会对主子说,择吉日册封大典的事。”

“恩赏?咱们这次出京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于国于民都有大福祉的大事,父皇为何要如此恩赏与我?再说了,太子乃国之储君,未来的大明天子,就算父皇属意于我,他老人家是何等英明锐断的皇帝,他又岂会做这种未册封就先让我随意享受太子荣耀的糊涂事?”陈烨冷笑道

李准一愣,脸色也慢慢变了,目光闪烁沉吟了片刻,脸露惊慌的低声问道:“主子,那主子万岁爷这么做又是为何?”

陈烨缓缓摇头,低沉道:“我也猜不透,因此我刚才才说出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话。”

“难不成有小人奸佞作祟,在主子离京这段时日进了谗言?”李准眼露凶光瞪向徐阶身后的郭朴高拱。

陈烨微笑道:“你不必瞎猜疑,父皇是何等英断睿智,他老人家御极四十余年,一直乾纲独断,更何况立储关系宗庙社稷,既是国事又是家事,外臣避之唯恐不及,谁敢惹祸上身,离间君臣父子感情,除非他不想活了。”

“那难道是?”

陈烨顺着李准扭头的目光瞧了一眼裕王,微笑道:“三哥是局内人,这么愚蠢的事他是不会也不敢做的。”

话说到这份上,就是傻子也听出陈烨的弦外之音了,李准目光闪烁,脸色透出青白,不敢再问下去了。

陈烨收住笑容,低声道:“你也不必惊恐,父皇不是要动我,否则也不会弄出这么一场戏,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我现在猜不透,不过我想这个谜不会让咱们猜很久,咱们人已回到京城,父皇到底想做什么,也许等我进了宫,他老人家就会掀开底牌的。”

李准脸色发青的默默点点头,瞧着陈烨的眼神依旧闪动着既紧张又担忧之色。

陈烨低沉道:“李准你再去告诉徐阶,迎接礼节皆超出本王想象,虽是父皇恩赏,但身为儿臣应知有所为有所不为。逾制超出身份的恩赏,为臣子的绝不敢受也绝不能受。恳请徐阶带为转奏父皇,身为儿臣对父皇如此恩遇,感激涕零,但儿臣不敢借此亵渎国之大礼,藐视父皇和宗庙社稷,因此泣血恳请他老人家收回成命,否则儿臣就跪在这里,不敢进城。”

“是。”李准急忙站起身来,飞奔向城门口。

陈烨扭头对跪在身后数米外的胡广达招了招手,胡广达急忙起身,快步过来,翻身跪倒:“景王殿下有何吩咐?”

陈烨微笑道:“有劳胡校尉将本王的三哥请过来

。”

“卑职遵命”胡广达站起身,转身飞奔向裕王。片刻,引着神情凄凉,脚步有些踉跄的裕王走了过来。

胡广达躬身施礼:“殿下,卑职复命。”

陈烨笑着点头:“有劳了。”

胡广达又冲裕王躬身施了一礼,转身退回到数米外,跪伏在地。

陈烨抬眼瞧着站在自己身旁,满脸悲凉,失魂落魄的裕王,脸上浮起玩味的笑意。

裕王同样瞧着陈烨,苦笑着抱拳躬身施礼:“臣兄朱载垕恭听殿下教诲。”

陈烨微笑道:“三哥,你那套装神弄鬼的伎俩就不必在弟弟面前耍弄了吧。”

裕王脸色微变,眼神有些发虚的躲了一下陈烨那双黑瞋瞋流露嘲弄的双眼,瞬间,双眼又迎了上去,满脸凄凉的一笑:“胜负已定,你赢了,臣兄俯首称臣,乞念殿下能看在同胞手足的情分上,不要相煎太急。”

陈烨扑哧一笑:“三哥,我今儿才发觉你的演技还真不是一般的好,你刚才淋漓尽致的表演,已都落在满京城大小臣工眼内,就不必再在弟弟面前再画蛇添足了,要知晓过犹不及。”

“我、我没演戏,臣兄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裕王脸色又是微微一变,悲苦的说道。

陈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低沉道:“三哥睿智,今儿永定门城门口这一出,以三哥的才情,不会看不出的。看来刚才弟弟那番掏心窝子的话算是白说了。”

陈烨吧嗒了一下嘴,微眯着眼看着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裕王:“你的心里就这么恨我?非要看我出丑不成?三哥,做弟弟的仁至义尽,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你可不要弄巧成拙,把假戏给演成真戏,真到那时,你就是真哭恐怕也找不到该哭的坟头了”

裕王心里一震,眼角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强笑道:“你、你这话是、是何意?我、我说了,愚兄没有演戏。()愚兄刚才的话句句出自肺腑

。”

陈烨静静地瞧着裕王,半晌,点点头:“好,你既然这么有表演欲,我就成全你,我现在就起身,走过去,登上城门口停着的太子金辂,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进宫见父皇,见到父皇后,我也不来虚的,直接恳请父皇下诏钦天监勘定良辰吉日,准备弟弟我的太子册封大典,三哥你意下如何?”裕王脸色大变,双目闪动出惊疑犹豫之色。

陈烨笑眯眯道:“怎么三哥不相信?我心知肚明,你心里清楚父皇安排这一出,名为对我的恩遇,实际上等待我的还不知是福是祸呢。可是你和父皇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什么事?”

陈烨嘴角绽起邪魅的笑意,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越发白的刺眼:“那就是弟弟我这个人要是不顾一切发起疯来,可是很难缠的。我真要是登上了太子金辂,我立刻就会打发李准还有城门口迎候我的府内奴才们,让他们可着京城嚷嚷,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知晓弟弟我已是咱大明未来的储君了。怎么样,三哥你觉着弟弟这手先斩后奏,仿若刘备过江招亲的伎俩一旦实施,会不会真的就成功了?嘿嘿,刘备可是真娶了个东吴美人回来的。”

裕王身子轻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雪,震惊的看着满脸邪笑的陈烨,眼前一阵阵的发花,模糊间陈烨已变成一只呲牙得意发笑的饿狼。

“三哥,小弟告辞了,您就静候小弟的佳音吧。”陈烨笑着甩了一下大袖,作势要站起身来。

“慢”裕王脱口惊呼道。

陈烨得意的一笑,抬头瞧着裕王:“怎么,三哥还有什么要交代弟弟的吗?”

两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心里一阵阵强烈恐惧,朱载圳若当真这么做了,京城悠悠众口,父皇、父皇也许说不定真会迫于天下臣民的压力,让他,不绝不能让这个疯子登上金辂

裕王使劲咽了口唾沫,颤抖着问道:“不知、不知三哥我若是劝阻四弟过去,需、需要做什么?”

陈烨微笑反问道:“怎么?三哥不想耐心看看弟弟我是如何出丑的?也许父皇会因此震怒,以造谣意图觊觎皇储之位的罪名,削去我的王爵,废为庶人的,这不正是三哥想看到的结果吗,到那时皇储你就不用争,它都跑不了了。嘿嘿嘿。”

裕王强挤笑容道:“四弟,说笑了,咱们是兄弟手足,王兄怎能有这样不齿的心思

。四弟,听三哥一句劝,不要做傻事。这样吧,为了四弟,三哥我拼着被父皇责骂,这就亲自去西苑禁宫面见父皇,恳求父皇收回成命,四弟,你、你看如何?”

陈烨故作沉吟了片刻,绽颜抱拳笑道:“那就有劳三哥了。”

裕王强笑着抱拳拱拱手,快步向城门口走去,如释重负的刚要轻轻吁一口气,身后突然传来陈烨不冷不热的声音:“三哥留步。”

裕王身子一颤,一颗心立时又提到嗓子眼,慢慢扭头,脸上的笑容比哭都难看:“四、四弟还有何吩咐?”

陈烨微笑道:“三哥出手相助,弟弟是感激不尽,不过,一码归一码,你欠我的银子,明晚之前还请三哥务必送来,切莫伤了你我兄弟的手足之情。”

裕王木然了片刻,苦笑道:“三哥受教了。”转身加快速度,几乎是跑着奔向城门口。

陈烨瞧着裕王仿若逃命的清瘦背影,脸上全是得意的笑意,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这个德行就是哼想渔翁得利,想得倒挺美,爷又不是傻子,岂能让你看笑话。朱载圳,有劳了嘿嘿嘿。陈烨笑着笑着,双眼又微眯起来,眼眸中闪烁出沉思探究之色。

城门口,李准吐沫星子飞扬你来我往的正跟徐阶交涉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说话的语气也由最初的恭敬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生硬起来:“徐阁老,咱家的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如何复旨交差,那是你的事,咱家管不着,也不敢管。但咱家最后再明白告知,咱家主子没有任何妥协通融,您要是不即刻上奏皇上,咱家主子就只能在官道跪着了,告辞了,哼”

李准脸色铁青,心里怒骂着,拂袖转身,刚要迈步,脸色一变,急忙露出几分谄笑,躬身施礼道:“奴才李准见过裕王殿下。”

裕王脸露温和亲切的笑意点点头,望向面露苦笑的徐阶,拱手道:“徐阁老。”

徐阶急忙躬身施礼道:“臣不敢,殿下请吩咐。”“刚才本王与四弟相谈,对四弟的忠孝之心感动不已,因此本王想请徐阁老随本王一同进宫,恳请父皇收回成命。”裕王微笑说道。

徐阶一愣,抬头望向裕王,身后跪伏的郭朴和高拱也都惊愕的抬起头望向裕王,躬身站在一旁的李准眼中也闪过惊疑之色,偷眼瞧向官道上依旧跪伏的陈烨

徐阶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异色,躬身道:“殿下,迎接景王殿下的金辂仪仗皆是皇上御旨,圣意已决,殿下与臣进宫恳请恐怕,”

“徐阁老的意思,本王明白。但为了四弟那片忠孝之心,本王也顾不得许多了,要是徐阁老为难,也罢,本王就自行进宫面见父皇。”

裕王没有瞧向徐阶身后跪伏的郭朴和高拱,瘦削清秀的脸上溢动着浓浓的兄弟情义,远处跪伏的各品阶官员中立时传出一阵低沉的啧啧赞叹之声。

徐阶深深地瞧着裕王,眼眸深处闪过赞赏之色,躬身施礼道:“两位王爷的手足之情,让臣等感动不已。臣愿随殿下进宫面圣,肯请皇上收回成命。”

裕王脸露开心惊喜:“多谢徐阁老,阁老,请”

“殿下请”裕王笑着搀扶住徐阶的左臂:“本王与徐阁老同行。”

徐阶身子微颤了一下,深深地瞧着裕王,眼眸内露出激动之色,笑着点点头。裕王搀扶着徐阶沿着大红地毯走向永定门。

李准微抬头,斜睨着眼瞧着裕王和徐阶的背影,嘴角轻动,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想相逢一笑尽消昔日之怨,再度联手对抗咱家主子?

李准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瞧着徐阶的背影,心里冷笑道,老东西想得倒挺美,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动错了棋子,哪有那样的好事让你悔棋,哼,你就乖乖的给咱家脚踏两条船吧

李准直起身子,瞧向跪伏的阁臣中同样斜睨眼瞧着徐阶背影的郭朴和高拱,尤其是高拱,脸上已露出不加掩饰的妒恨不满之色。李准转身,脸上露出笑mimi奸诈得意的一笑,快步走向陈烨。。。。。。

一个时辰后,永定门内,一顶四人抬明黄舆轿在四名一身大红麒麟过肩曳衫,头戴黑纱竹骨小帽,脚蹬红底黑面软靴的锦衣卫护卫下,又平又稳的走向城门口,在舆轿后两米远,跟随着一顶无护轿兵丁护卫开道,显得孤零零的八人抬绿呢银顶官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