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质问

大统咬牙冷哼道:“朕绝不相信这背后没有人暗中走露消息,不然朕精心设下的这局不会落得这么荒唐的结局。()”突然目光阴冷的瞪向跪伏在殿门内三尺处的陈洪。

陈洪惊得险些魂灵出窍,脸色煞白如雪,惊叫道:“主子,您是知道的,奴才什么都不知晓的,绝不干奴才的事”

大统缓缓收回目光,脸露烦躁之色在御座前来回踱步,冷哼道:“朕现在也不相信你们都是忠心的奴才,但朕也不会冤枉你们,哼你们两个狗奴才不必急着在朕面前表忠心,忠于不忠现在还两说。曹化成”

“奴、奴才在

。”

“宣景王进来”

“奴才遵旨。”曹化成急忙爬起身来,转身边擦着口鼻的血渍,边慌不迭的下了丹樨,沿着御道向宫门外飞奔而去。

大统缓缓地坐回御座,眼神阴冷的扫视着殿内的三名司礼秉笔,嘴角绽起一抹诡异阴森的笑意:“你们不开口,朕相信,朕的儿子会开口告诉朕这个君父的。”

冯保、黄锦惊骇莫名的瞧着满脸诡异笑意的大统,都不知晓大统想要干什么。

曹化成引着陈烨上了丹樨,来到殿门外,曹化成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胆怯犹豫地欲行又止,惊恐的双眼瞟到大殿内阴森恐怖的一幕,身子一软扑通跪在髹漆门槛前:“启、启奏主子万岁爷,景王殿下来、来了。”

殿内一片静悄悄的,黄锦、冯保和陈洪都惊恐紧张的瞧着端坐在镶金蟠龙御座上,脸上浮动着诡异笑意,瞧向殿门,却不一言的大统。

陈烨眼神微眯瞧着修漆门槛上以及殿外汉白玉石平台上未干的血渍,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这位传旨少监不会是自己磕在门槛上了吧?

陈烨撩袍跨过门槛,步入殿内,眼神的余光已将殿内的情况飞快地扫视了一遍,正了正衣冠,翻身跪倒:“儿臣朱载圳叩见父皇。”

大统微歪着头,斜睨着陈烨,眼中不时闪过冷森的寒意,半晌,慢慢咧动嘴角:“回来的蛮快的嘛,药行的事都处理完了?”

陈烨沉声道:“回父皇的话,鹿野总号分号虽然儿臣都从朱英佥手里收了回来,也遵旨惩戒了朱英佥,但有些重要的事务还没处理完,儿臣就赶回来了。”

大统眼神闪烁了一下,紧紧的盯着微垂双目但脸色平静的朱载圳,沉默了片刻,微笑道:“既然没处理完,为何这么急着就回来了?”

陈烨慢慢抬头,眼中溢动着泪光,深情的看着大统,哽咽道:“回父皇,儿臣是接到了府内护卫李元清的飞鸽传书,惊闻万寿宫失火,这才急忙动身从鹿野赶回京城,一路上担惊受怕惶恐欲死,直到接到冯公公的飞鸽传书,知晓父皇平安,儿臣这颗心才算落了地

。父皇,请恕儿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儿臣看到您老人家神采奕奕坐在儿臣面前,儿臣高兴欢喜的真想大哭一场。”

大统脸色微震,瞧着已泪流满面,脸上全是浓浓亲情的陈烨,眼神内的阴冷厉色弱了下来。

陈烨急忙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伏地哽咽道:“儿臣失仪,请父皇治罪。”大统沉默了片刻,瞧了一眼也跪伏在一旁,额头依旧在淌血的冯保,低沉的说道:“朱载圳。”

“儿臣在。”

“你刚才说冯保飞鸽传书给你?”

陈烨伏地道:“是,儿臣不敢瞒父皇,这是儿臣临出京回鹿野前,求冯公公务必将儿臣不在京城这段时日,京城生的重要事情,飞鸽传书儿臣。”

冯保身子一颤,惊骇不敢置信的抬起血迹模糊的脸瞧向陈烨,黄锦的脸也白了,惊恐的偷眼瞧向大统。只有跪伏在殿门三尺远的陈洪瞧着金砖地面的双眼闪过喜色。

大统听了陈烨的话,也是微微一愣,眼神异光频闪,这小子怎么变得这么实诚?当真是有问必答,难不成他脑子又出毛病了?

目光慢慢瞧向冯保,恰与冯保惊恐望过来的目光碰在一起,大统脸上露出鄙夷不屑之色。

冯保身子一颤,急忙低垂下头,血迹模糊的脸痛苦中揉合着愤怒扭曲起来。近二十年贴身服侍大统,冯保可说是对大统每一个细微的眼神表情都能立时明白大统心里在想什么或是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刚才大统脸上露出的鄙夷不屑,是在嘲讽自己是个眼瞎的白痴,这么一个随时都能将自己当替罪羊出卖的主子,你还这样死心塌地不惜身家性命忠于他。

大统嘴角慢慢绽起玩味的笑意:“朱载圳,你可知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罪吗?”

“儿臣知晓。”陈烨直起身子,看着大统,嘴角也露出自嘲的笑意:“私结内宦,暗通消息,恐怕会被安上个欲图不轨甚至谋逆的大罪。”

大统瞧着陈烨嘴角那抹自嘲的笑意,心里隐隐升起一缕不舒服甚至有些烦躁的感觉,冷声问道:“那朕就奇怪了,你既然知晓让冯保传递宫中消息是谋逆大罪,你为何要这么做?”

冯保和黄锦以及陈烨身后的陈洪都随之瞧向陈烨,眼中同样全是惊疑不解之色

陈烨苦笑道:“儿臣是什么样的人,父皇心里明白,儿臣为什么这么做,父皇心里也明白。儿臣不解释,听凭圣心决断。父皇认为儿臣有罪,儿臣立刻去诏狱,听候父皇落,是削去王爵,贬为庶人或是要儿子这条命,儿子都绝无怨言。但是有一点,儿臣必须在父皇面前说清楚。冯公公之所以这么做,全是出于公心,并没拿儿臣一丝一毫的好处。”

“哦?”大统冷笑了一声:“他冯保又不是傻子,没有好处,甚至是天大的好处,他冯保凭什么这么做?你说他出于公心?朱载圳,你不觉得你的话可笑之极吗?”

“儿臣所言句句是实话,儿臣只是将自己心里的隐忧尽数告诉了冯公公,冯公公听完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儿臣至今还清晰记得冯公公当时斩钉截铁让儿臣感动涕零的话。”

大统脸色微动,微眯着眼盯着陈烨,半晌,低沉的问道:“什么话?”

陈烨望向冯保,眼中全是感激敬重之色:“冯公公说,请景王殿下放心,奴才冯保绝不会让心思险恶歹毒之人伤到天家血脉,为了主子,为了两位王爷,奴才冯保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奸佞小人得逞”

“主子”陈烨的话音刚落,冯保伏地,如释重负的放声痛哭起来,这哭声将所有的委屈害怕全都倾泻了出来。

大统瞧着陈烨,慢慢笑了:“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朱载圳,你果然是大有长进,你以为你和冯保在朕面前演的这出戏,朕就会相信你吗?”

陈烨无所谓的一笑:“儿臣刚才说了,信与不信,儿臣听凭君裁。儿臣虽不肖,但生平最看不起一种人,儿臣宁死也不做这种人。”

大统脸色阴沉下来,狰狞的问道:“何种人?”

“儿臣最看不起对君父说谎欺骗之人。君父在天下臣民心中是什么,是天一个人若是连天都敢欺骗,那他也就不配活着了。”陈烨满脸正气,沉声说道。

大殿内随着陈烨慷慨激昂的话音静了下来,止住哭声的冯保和跪在身旁的黄锦都尊敬激动地看着陈烨

大统垂下头,眼神剧烈闪烁,突然冷笑道:“说的倒是很动听,可朕又怎么知道你不会是欺天之人?”

陈烨淡淡一笑,突然回头瞧向陈洪,惊得陈洪脸色一变,急忙低下头。

大统冷冷的瞧了一眼伏地的陈洪,眼神又聚焦在陈烨身上,冷笑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不敢做欺天之事,那朕问你,今日进城生的这一切,你又作何讲?哼你刚才在朕面前口口声声话里话外说了这么多废话,无非就是想说两个字,自保你是要告诉朕,你是怕徐阶、高拱、郭朴他们在你离京这段时日,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可朕今日看到听到看到的却不是这么回事。朕今日看到了你一呼百应威风八面让朕都怦然心动的精彩一幕。你口口声声要小心提防的徐阶还有你三哥朱载圳,竟然为了你,跑到朕面前,说什么要朕成全景王忠孝之心。朱载圳,朕何曾看到你有一丝一毫的自保防范小心谨慎,反而是你指点江山,捭阖纵横,随意就能将朕的辅还有你三哥如家奴一般驱使,朕从他们嘴里听到的没有丝毫对你不利的话语,反而全是极尽溢美之词。朱载圳,到了这个境界,你还堂而皇之说你在自保,你这不是在欺天,又是什么?”

陈烨惊愕的看着脸色狰狞,目露强烈杀机的大统,心里突然一震,一股冷意顺着后脊梁骨缓缓向下滑去。

糟了,看来自己在进城时,为了躲开大统不知何故给自己设下的逾制圈套而耍弄的诡道,让大统误会他已被自己架空,帝位甚至性命都已受到严重的威胁。

陈烨瞧向满脸血污的冯保和黄锦,这才明白大统为何突然难,将自己宠信的近宦几位司礼秉笔弄成这副德行。

大统阴冷的瞪着突然四顾的陈烨,咬牙冷笑道:“怎么,朱载圳你让朕说到痛处,无言以答了吗?”

陈烨脸上露出苦笑,看来今日还真有可能生死一瞬间,不过你动杀机想杀我,还要看你这个假儿子能不能让你举起杀他的刀来。

陈烨慢慢轻吁了一口气,平静的看着大统:“父皇,儿臣要说近日生的这些事全是误会连着误会,父皇你能相信吗?”

大统嘿嘿冷笑,眼中狂涌着愤怒和杀意,没有说话,搭在盘膝大腿的大袖内,一双细长瘦弱的手已紧握成拳,暴起了丝丝青筋。

陈烨伏地叩了一下头,沉声道:“无论父皇信不信儿臣的话,儿臣也要将心里所有的话都说出来,说完后,杀剐全凭君父

。”

大统嘿嘿笑道:“朕就知道,朕的儿子会对朕说出实情的,朱载圳,你放心,只要你说出你是如何勾结冯保,暗中授意他用了怎样的好处,才利诱徐阶和你三哥入你彀中,成了为你摇旗呐喊的马前卒,甘心供你驱使的这一切,朕绝不会废掉你的王爵,更不会杀了你的。说吧,朕真的有些迫不及待想知晓。”

陈烨平静的一笑:“父皇您老人家觉着我三哥,我能许给他怎样的好处,他才会屈身于我?儿臣实在想不出,除了父皇您现在的位置,还有什么能打动三哥的心。”

“王爷“冯保、黄锦以及陈洪都惊怖的不约而同惊叫出声。

大统脸色阴沉下来,狰狞中透出难以抑制的暴怒,声音从牙缝内挤出:“朱载圳,你若是再敢藐视朕,朕不会再顾念父子亲情的。”

“儿臣从不敢藐视父皇,儿臣只是说了很明显的实情。今日进城,儿臣虽感激涕零父皇对儿臣的恩遇,但儿臣不敢逾制,藐视君父和宗庙社稷。因此儿臣不得已动了些心眼。”

“什么心眼?”

陈烨嘿嘿笑道:“其实今儿我三哥进宫恳请父皇收回对儿臣的恩遇,并不是我让他这么做的,而是他主动做的,父皇你相信吗?”

“朕该相信吗?”大统阴冷的反问道。

陈烨微笑说道:“我对我三哥说了几句话,三哥不仅主动提出进宫向父皇求情,还请徐阁老跟他一块去。”

大统冷冷的看着陈烨,眼中闪烁出疑色,沉默了片刻:“你对你三哥说了什么?”

陈烨嘿嘿笑道:“我对三哥说,三哥不会是真想让我接受父皇这天大的恩遇吧。我要是当真上了太子金辂,任由太子仪仗护卫进城,我就会立即打李准召集永定门城门口迎候儿臣的府内护卫听事们,可着京城的嚷嚷,皇上已传旨,景王继位皇太子了。我三哥听了我这话,立刻脸色大变,满脸装出来的凄凉哀怨以及他心里渴盼我出丑丢人的念头全都一扫而空,没有丝毫的犹豫就主动勇挑了进宫为我求情的重担,更是将徐阁老也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