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的弟子带您来的,他说您现在太虚弱,不能奔波,不然就带到镇上去了,现在他自己去买药了。”又羡慕道,“老人家真是保养得宜,若不是见您的弟子都那般年纪,我还当您这头发是假的呢。人家常说的‘鹤发童颜’,就是指老人家这样子吧!”

他嗓门又大,说得又快,震得央落雪两耳嗡嗡作响,脑子里也嗡嗡响,“你说什么?”

猎户见他脸sè发白,忙向儿子道:“快去看看展公子回来没有——”

此时猎户妻子听说病人已醒,忙照展公子吩咐送了白粥进来,道:“老人家喝点稀粥吧,展公子说您两天没吃东西呢。”说着,在床畔坐下,勺起一勺送到他唇边。

他的唇sè极淡,仿佛没有了血sè,心头毕毕直跳,眼前发白,费力地抬起手,从枕头掳了一缕头发,送到眼前。

只一眼,所有血sè都消失,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蓦地坐了起来,一头长发都拂到胸前——那流水一样的长发,一直深得他爱惜的长发,已变得他不再认识了——他忽然大叫一声,手一挥,正中粥碗,滚烫的粥洒在手背上,肌肤迅速伤红起来,他丝毫没有感觉,剧烈地喘息,眼睛慢慢地抬起来,望向两人,眼眶隐隐泛红,眸子却似变作灰sè,他问:“镜子——镜子——把镜子拿来——”

声音嘶哑,跟方才的那个淡淡的,有点轻悦的声音比起来,判若两人。

猎户夫妻被他吓住,颤声道:“家里穷,没、没镜子……”

浑身骨骼轻轻碰撞,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慢慢抬起颤抖的手,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

头发很长,很光亮。

只是,从发尾到发梢,雪白。

只有八十老妪才会有的、没有一丝杂sè的白。

娑定城的北凌楼里,百里无双的指尖莫名其妙地颤了颤。一线惊悸,瞬间从指间到手臂,直入胸膛。那感觉好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

她微微蹙了蹙眉,旁边的龚叔看见,误会了,“大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问题。”

龚叔松了口气。以往大小年铸剑,最少都花了两年工夫。这一块冰路霜铁却只用了不到一年,就快要开炉了。大小姐用了最烈的炭,费了比以往都要多的剑气,如果这不是冰路霜铁,恐怕再也没有哪种铁可以承受这种程度的冶炼。

这种铸剑的方法,让周围的人都捏了一把汗——时刻要面临着炸炉的凶险呀。真要炸开来,别说这甲字剑炉,就是这整座北凌楼,都相当危险。

龚叔的担忧,也是所有人的担忧,所以,当这把剑出炉,大家看着大小姐从浣剑池里拿起它,心里冒出来的除了喜悦和激动,还有“天啊终于活下来啦”的感慨。

龚叔问这把让他们担惊受怕近一年的剑的名字,大小姐想了想说:“叫落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