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端起茶杯,唐且芳提醒:“从容用左手端杯。”

月深红走路的时候,唐且芳道:“你注意过吗?从容走路两肩不动,衣摆拂过地面,就像风吹一样。”

月深红吃饭的时候,唐且芳道:“从容握筷子,要握得上面一点。”

那一整天,他的眼神十分温柔。

就像那一夜,月深红看到的目光一样。

像是丝丝chun雨浸润着草木,又像是蝴蝶轻轻掠过花蕊。

原来一个人的眼神,竟可以温柔如斯。

月深红在拂晓轩的时间,远远超过在十三骑的时间。本来外姓学唐门武艺就是颇具争议的事情,现在这个外姓比本门弟子还要受宠,令昆字十三骑的其他弟子们不平。传功房领主唐玉常来到听水榭禀明这件事。

唐且芳是且字辈长老,又是司药房领主,地位尊崇,唐门能够劝住他的,唯有家主唐从容。

“他陪月深红到十三骑练功,寸步不离?”

“正是。”

唐从容沉默,唐且芳向来闲不住,除了自己,向来没有人能够让他好好待在身边。

现在,月深红做到了吗?

“带我去看看。”

十三骑的少年们习剑、练拳、布阵。每一个能够被选入十三骑的弟子,都有极好的族支和潜力。当权的族支把子弟安进十三骑固定地位,未当权的更要千方百计进入十三骑力求上进。从字十三骑,玉字十三骑,昆字十三骑,每一代只有十三人,这是整个唐门的将来。

月深红练得很认真。作为一个外姓,她自然最明白三年的时间有多么珍贵。

唐且芳坐在一边的屋檐下,夏ri的阳光泛白,他穿蓝sè纱袍,白丝线刺着梅花连枝,繁华耀眼。他的手搁在扶栏上,撑着额头,眼神迷蒙缥缈,嘴角有一丝笑意。

他想起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唐从容十三岁。

十三岁的唐从容秀气洁净宛若女孩儿,忽然有一天发疯似的闯进宗祠,扫落牌位。不敬祖先是何等大罪?唐从容被罚到传功房做三个月杂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到子时才有工夫睡觉,头一挨枕头就睡去。传功房的人知道他是未来家主,不敢怠慢,家主却极严厉,也没有人敢袒护。只有唐且芳,从头到尾陪在他身边,洗衣、煮饭、洒扫、整理兵器……没有片刻稍离。

那时两个人累得苦不堪言,每天都在抱怨中度过。现在回想起来,洗衣服时不用皂角,煮饭时常半生不熟,受苦的其实是传功房的弟子们吧?而且收拾兵器的时候还可以拾起两把剑过过招,在幽暗而安静的兵器房里,两个人的笑声被放大,有清澈的回音。

年少时候的苦恼,成长之后竟会成为这样温暖的回忆。不可思议。

不远处,唐从容在唐玉常的陪同下走来。

眉目温婉,云淡风轻,莲青长袍在阳光下如新荷一束,看得人心头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