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充满甜得发腻的气味儿,还有隐约的笑闹声,令我的脑中浮现出一幅奢侈□的景象。我听到鞋跟踩着地板发出的嘎吱声,有人在我身旁来回的踱着步,还有压低的讲话声不时地想起。我抬起眼皮,朦胧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我躺在一张**,周围是客店住房的摆设,这是一间很小的单人房间。

隔着墙壁我听到外面的谈话声,就是这声音将我吵醒,我爬下床,这时在我的脚下又传来一阵哄笑声,我把耳朵贴在地板上,听了一会儿,然后我的睡意全部消失了,凭我的经验,那底下一定是一间妓院。

我迅速的站起来,**有一件骑士的披风,我昏迷的时候把它当作被子来盖,那应该是菲尔顿的,我想起在我见到棺盖下的尸身后很快就不省人事,那么我是被他带到这里来了。

我把披风裹在身上,去开门时发现房门锁上了,我发出的动静似乎惊动了屋外的谈话者,很快那快速的低语声消失了,一阵脚步声走下楼梯,我侧耳倾听,判断那个人走了。可是紧接着房门被掀开,我站立不稳的跌出去,正坠入屋外男人的怀中。

瑟宾男爵抓住我,将我拥入屋内,“很高兴你醒了,”他用不着情绪的语调说,“最好别让我知道你一直趴在门板上窃听。”

我不高兴的瞅着他,“我刚刚醒来,爵爷,或许你可以放我走,这样就不用总是提防和猜疑一个女人。”

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就像我在史伯利时他经常持有的,也是最叫人掉以轻心的,然而我现在不会那么单纯好骗了,对朱丽爱娜而言,表面上的敬畏足以掩饰一切内藏的危机,而对阿黛尔,某些东西就是□裸的更易窥见真相。我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刹那,但我听到那个迅速离开的同他讲话的人有着克卢安地区口音,这样口音的持有者在法鲁昂境内出现最令人容易联想到的是间谍。

瑟宾男爵盯着我用来裹身的披风,眼中浮现一丝我所熟悉的那种危险意味,我知道他在联想披风下的女性躯体,于是我催促他:“请放我走吧,你带着我不会走运的,像我这样的女人很容易惹麻烦,这你该清楚!”

他哈哈一笑,关上房门,“这么等不及回林赛的怀抱?”

“我是法鲁昂伯爵的情妇,而你——是他的附庸,你和我在一起会被视为通奸

!”

“通奸?”他更加笑起来,“可爱的女孩儿,你认为林赛会怎么处置一个和他的附庸通奸的情妇?”

我沉下脸,“他会攻打你的城堡。”

“这太可笑了!”他毫不犹豫的予以反击,“为了一个女人?任何男人都知道这是不值得的,尤其是林赛!对他来说,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会很轻易的抛弃你,而继续信任我。”

这后三个字如针刺目,我联想到先前的情景,更加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充满隐藏的危险,他不再是旧日我所熟悉的那名优雅和充满骑士风范的青年了。

“随你怎么说,我现在要出去!”我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搂进怀中,我使劲挣扎了几下,他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不会跟你上床的。”我说。

“你的忠诚令我很钦佩。”他夸了我一句,随后抬起我的下颌,看着我的脸说:“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吸引人的女人,你的美貌令我目眩神迷,在底士曼你会卖出很高的价……”

我惊恐的瞪着他,想到底士曼是航向世界各地的船只云集的港口城市,甚至是最大的奴隶商品交易场所,据说一些海盗从四面八方俘虏来各色种类的美女,从那里输入萨伏勒境内,供骑士贵族们取乐。

“你要把我卖做奴隶?”我愤怒的叫嚷诸天祭。

“不会,但你如果不服从我就会招致悲惨的命运。”他警告着我,“别再想林赛,法鲁昂伯爵并不缺女人,少了你一个不会有什么差别,吉尔妲——那个你所痛恨的女人会在你消失后四处散播你和别的男人私奔的消息,所以你可以想象回去了也没有好结果。”

“那你建议我如何做呢?”我桀骜不驯的瞪着他。

“做我的情妇吧,我把你送到我的城堡,和我的妻子、孩子住在一起。”

“你的妻子?”我扬起眉。

“是的,只要你安分守己,她不会有所怨言。”他以一幅豢养者的姿态说。

我忍不住笑起来,“当你外出打仗,你就不担心后院失火吗?”

“不会,我的妻子会照看好一切的,只要你不朝三暮四

。”他轻蔑的说。

哦,上帝!如果我继续跟着他,被他送到他妻子的监管下,那绝对是一个类似吉尔妲那样强壮凶悍的女人,听他的形容他的妻子会在他离家时管好一切财产,她绝对是个能干到家又训练有素的女当家,通常绝不会温柔貌美,甚至可以残忍如男人。我想象那时我试图溜走或和别的男人相好,那个对他无比忠实的强壮母猪会十分乐意鞭打我至死,或给我编一个罪名卖到底士曼的奴隶船上去,即使她下决心维护丈夫的财产,她也会令我操劳至无比悲惨的境地。

我做出妥协的姿态,为了逃走我必须耍些小伎俩,我假装认同了自己的命运,对他和颜悦色。我捧着酒杯坐在他的腿上取悦他时,我十分厌恶的想到以前的事,在安德里亚斯居住的小屋空地前发生的那场决斗,他曾经为我而战,用自己的全部力量保护我,可现在一切美好的回忆都被这可怕的处境颠覆。

他像野猪一样撞倒我,扑在我的身上,撕裂我的衣裳,狂野的抚揉我的肌肤。充满醉意的声音不断喃喃着朱丽爱娜的名字。他用两手推挤我的乳丘,饥渴的吸吮着我的□,强硬的□顶撞着我双腿间的空隙,他已经意识不清,只是急于在我身上发泄□。

我的手在床下摸索着,找到他的剑,缓慢的抬起那沉重的东西,当他试图进入我双腿间时,我举起硬邦邦的剑柄朝着他的后脑猛击下去,他发出一声低嚎,迅速的倒塌,砸在我身上。

我喘了一口气,我不能期待每次都想这回一样幸运的灌醉一名强壮的男人,好在我的酒量非一般人能比,再加上我的媚功,才使得我有了逃脱的机会。

我将菲尔顿推到一边,迅速的爬起来,原本的衣服已经不能用了,我只能穿他的衣服,虽然那很大。我用一件罩衫裹住自己,穿上我的皮靴,还好那并没坏,套上骑士的腰带,我开始犹豫要不要带走他的剑,随后我打消了这个念头,骑士的剑象征着男人的荣誉,他会为了这个致命的羞辱而追索我到天涯海角的。最后我只用了他的罩衫、腰带和长披风,当我搜遍他的衣物和行李都没发现那颗绿宝石时,我犹如坠入了地狱。

上帝!他把它丢了?卖了?不,都不可能。随即,我想到一个可能性,在我昏倒之后我就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也许菲尔顿将绿宝石放进了朱丽爱娜的棺材里

**被击昏的男人发出一声低吟,我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察看,我的力量并不大,他头上肿起的部分也不十分醒目,我害怕他很快就会醒来报复我。于是我只得放弃找寻那颗绿宝石,快速的离开房间,客栈里的人都在熟睡,一楼大厅地板上睡满了人,我只得踩着这些人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溜过。

我骑上马,一路发疯般的狂奔,拼命逃离身后的噩梦,那石棺里的白骨和堕落的命运蚕食着我的心,令我有一股作呕的感觉,我必须一直朝前走,无论是哪个方向,只要能远离那些可怕的事。

清晨的雾霭遮蔽了四周的景象,我精疲力竭的在马背上支撑着自己,潮湿的泥土、荒芜的小径和混乱的方向使我自暴自弃的随波逐流龙霸九霄。在我因疲惫昏昏欲睡之际,森林的树影逐渐消退,在缥缈的雾中,那熟悉的城廓映入我眼帘,使我浑身精神一震。

我揉揉眼,以为那是我的错觉,我早就错失了方向,却阴差阳错地走到这儿,史伯利!哦,是的,远处耸立的正是史伯利城堡的外墙,我仿佛还能看到塔楼上飘扬的旗帜和士兵的矛刃反射的亮光。我终于回来了,在历经一切重重阻碍,回到我所生就的地方,长大的地方。史伯利!它就在眼前,这不是梦,我真正的回家了。

我催促着跨下的马,用干渴的嗓音叫唤着:“快走,快走啊……”可是这畜牲却不肯听话,磨磨蹭蹭着去吃路边的草。

我正用靴子踢马肚时,忽然一个东西从上面掉落下来砸在我头上,我吓了一跳,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紧接着头顶上发出嬉笑声。

我抬起头,看到在我上面的树枝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我正想细看,却被接下来的几颗石子儿砸中。

“你是谁?快下来!”我大声叫道。

又是一阵肆意的哄笑,这回伴随着树上的笑声,从周围的草丛里呼啦啦窜出几个小孩子,他们穿着破旧的布衫,一看就是农家的小孩儿,此刻他们像统一接受了命令般一齐涌上来,一边呼叫着一边拉我的马,拽我的披风一角。

我很快就被拉到地上,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看,红宝石!”一个孩子惊讶的指着我左手上的戒指。我连忙护卫住我的财产,少了那颗绿宝石我的损失已经很大了,这次绝不准任何人再夺走我的戒指

“滚开,你们这些肮脏鬼!”我朝他们怒斥。

孩子们纷纷对我吐着舌头,又拉眼皮又咧嘴的做着鬼脸,他们中最大的不超过十岁,每个人都长着一幅顽劣的样子,一张嘴就是一串精彩的粗话,还有几个孩子手里拿着收庄稼的器具充当武器,他们把我团团围起来,有人还试图拉扯我的头发。

我的马被几个高壮的孩子拉到一边,他们试验着攀上我的马背,然后彼此簇拥着骑在上面发出嚎叫,像狼一样。

我从地上爬起来,这时那树上丢石子砸我的小孩儿也下来了,我注意到他的穿着明显有别于其他孩子。他有一头栗色卷发,穿着上好的亚麻布做的罩衫,腰间饰着银扣腰带,上面别了把小弯刀,他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一幅傲慢自负的样子。

小男孩儿像一只猴子利落的从树干上滑下来,嘿呦一声跳到地上,我无法分辨他的肤色,因为他浑身都是泥巴,肮脏不堪,然而吸引我的却是他那对漂亮的蓝色眼珠,从他咧开的嘴中显露的整齐雪白的牙齿仿佛黑泥中的珍珠那般耀眼。

“把这个女贼给我押过来!”他拔出弯刀,喝呀一声冲着周围的小孩儿下命令,我瞧着他那幅自命不凡威风凛凛的样子,一下子明白他是这个小集团的领袖。

孩子们纷纷上前推搡我,怒吼着做出可怕的神情,我不由得微微一笑,主动走过去,对那个脏兮兮的小首领说:“请问有何贵干?”

“我们是绿林侠盗,我是首领‘地鹰’!”他傲慢的昂起头自我介绍,然后打量一下我,“把你的钱统统交出来!”

“我不。”我噙着笑对小首领说:“我要到史伯利去,最好别让这里的领主知道林子里又出了强盗,不是吗?”

“你敢藐视我?”小家伙愤怒的吼道:“我是领主的骑士,没有我的命令休想通过这里,你这个**的坏女人!”

我眯起眼,抄起手臂瞪着他,“噢,先是强盗,然后变成骑士了?很好,对你这样的年龄,知道‘**’这个词可是不多见的!”

“那是因为我见过许多像你这样的女人火红年代!”他得意洋洋的抬起头,“我还知道许多跟你匹配的词,譬如‘□’、‘娼妓’、‘母老虎’……马克、阿多、菲力

!别在那儿东张西望!”他吼叫着,“为我抓住俘虏,我要把她关进地牢审问。”

几个最高的男孩儿一拥而上,我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充作骑士的剑,刷刷几下凌厉的挥舞,男孩儿们立刻不敢上前了,他们的首领气急败坏的喝道:“笨蛋,那是树枝,不是武器!”

“那要看在谁手中。”我回过头笑嘻嘻的说:“来吧,小家伙,来较量一下。”

他以极为粗野的姿态朝地上吐出一口吐沫,横过手背将泥巴蹭在鼻子上,仿佛这种摹仿成年男人的举止能带给自己力量,然后他像一只精神抖擞的小公牛朝我刺来,其他孩子围成一个圈呐喊助威,可他们才喊了几句,我已经把小首领引以为豪的武器撞飞,让他跌倒在地上。

孩子们发出扫兴的呼声,被我击败的小对手不甘心的蹦起身,野兽般嘶吼着朝我冲过来,用双臂抱住我的腰推倒我,然后他的小喽罗也群拥而上,集体将我压在地上。

我的耳朵贴着地面,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有人来了,孩子们迅速作鸟兽散,而他们的首领还死死抱着我的腰不肯放手。

真正的骑士来了,我看到一个穿戴史伯利颜色披挂的骑手顺着小路纵马而来,他停在我边上,用讶异的眼光打量躺在地上的人。骑士只看了我几眼,随后对我身上卖力压着我的小鬼恭敬地说:“上帝!艾莲娜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我制服了一个犯人,安东尼!”小鬼干脆利落的跳起身,丝毫不以浑身的狼狈为耻。

我睁大眼睛,根本无法这么快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艾莲娜?小姐?难道史伯利易主了吗?不,安东尼还在这儿,我记得他,他是守卫史伯利的骑士之一,可是史伯利除了我——朱丽爱娜之外,怎会又蹦出一个小姐?

“噢,嘿,她不是犯人。”安东尼哈哈笑着说:“我看她是个落难的小姑娘,但就算如此,她也比不上你狼狈,我的小姐!”

艾莲娜发出挫败的吼声,我愈发注意到她那泛着桀骜不驯光芒的蓝眼,那似乎提醒了我,我一下子醒悟过来。哦,老天!我竟然忽视了那种可能性,我没有生一个男孩儿,而是女孩儿,是艾莲娜,这满口脏话又粗野的假小子是我的女儿

在回城堡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这种可能性,尽管我不愿相信,可骑士和那小脏鬼的对话彻底浇灭了我的希望,我真的生出了一个野猴子般的孩子。

“你真的认为她不是奸细吗?她打算混入我的城堡。”那孩子坐在骑士的马背上正经八百的说,一边拿威胁的眼神斜瞪着我。

老天,她的城堡!我感到愤愤不平,曾几何时这句话是我的专利,史伯利是我朱丽爱娜的,要不是我的尸体躺在阿努维修道院阴冷的石室内,我就会理直气壮的把这小家伙拎出门外,告诉她在我的家门里容不得她撒野。

“她不是,我的小姐,别总有点风吹草动就警戒十足,目前我们并没有处在危险中。”安东尼说。

我骑在我自己的马上,对面那一大一小一直在打量我,对我评头论足,我听到艾莲娜再度说:“可是拉维利伯爵想夺走我的城堡。”

“他是想娶你,可现在他已经死了,他的弟弟雷蒙继承了爵位,而他已经有妻子了,所以你不必再担心有人想绑架你。”

我在心里取笑艾莲娜,我怀疑有人会想娶这样顽劣肮脏的小鬼。哦,上帝!我再次沮丧的哀号,我历尽艰难想要见到我的孩子,我曾在脑中幻想他,他是个英俊不凡的小男孩儿,我热切的期望触摸他每个漂亮细致的地方,为了生他我付出了生命,可眼前的事实与我的梦想差别如此之大,漂亮的小男孩儿变成肮脏粗野的姑娘,我忍不住要哭泣了。

我再度看了艾莲娜一眼,她也在用那双精亮的蓝眼睛盯着我,我承认,至少她还有一样吸引人的地方,那林赛家族标志的锐利的蓝眼,几乎和伯爵的一模一样,谁也不会怀疑他们的血缘关系红楼衙内贾宝玉。艾莲娜确实是我的女儿,她的轮廓间有着些微安德里亚斯的影子,坚定而傲然的眼神却像是伯爵的翻版,她一定受了弗雷安的影响。

提到伯爵,我不禁怒从中来,我以为他原谅了我,拯救了小艾莲娜,并让她生活在史伯利我曾长大的地方。可看来我是太低估他了,他的确想要报复我,瞧他把我的艾莲娜带成什么样子?粗野、顽劣、满口脏话举止鲁莽冲动,头发乱糟糟,浑身泥泞,衣服上到处是爬树蹭破的口子,没有一个边角是完好的,她俨然一个小乞丐,而不是史伯利的淑女。该死的弗雷安!他竟然把我的女儿糟踏成这个样子。

我跟着安东尼来到城门口,他对上面的人喊道:“皮格,打开城门

!艾莲娜小姐回来了,上帝!我几乎找遍了整个山头才发现她。”

“你后面的是什么人?那个金发女人,她不会是女巫吧?早晨的森林里到处都是她们的踪影。”一个武装的大汉在城楼上小心翼翼的问。

我叹了口气,皮格的懦弱还是没变,他最怕鬼怪和女巫了,事实上城堡里有很多人都非常迷信。

再次踏入熟悉的庭院,我不禁思绪澎湃,这儿每个角落仿佛都回荡着我童年时的欢声笑语,每一个角落我都攀爬过、躲藏过,这儿的一草一木都像呼吸一般熟悉。

“莫瑞在哪儿?”我急切的问安东尼,他傻愣愣的看着我,仿佛我真是个清早在树林里游荡的女巫。

有不少看到我的士兵聚集过来,他们脸上挂着自然淳朴的笑容,低声议论着,好奇的观看着,安东尼友好的牵过我的马缰,说他们很久没见到像我这样漂亮的女人,所以大家都很热情,请我不必害怕。

我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我才不会害怕呢,他们每个人都是我所熟悉的呀!新来的生面孔并不多,我甚至能叫出大部分人的名字,除了艾莲娜,这儿的一切都还是熟悉而叫人心安的。

“我想要见到罗根·莫瑞先生,他是城堡的总管吧?我是他的一个亲戚,前来投奔他的,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我对安东尼说。

“你知道,小姐,我乐意做任何事帮助你。”他快乐的告诉我。

谢天谢地,莫瑞还掌管着这里,我等不及要见到那个像父亲般抚养我长大的老管家了,可当我再次看到他,我的心沉到最底下,莫瑞!他像是枯萎的树干般腐朽了。

老管家坐在壁炉边的长椅上半闭着眼,衣着依旧是干净整洁一丝不苟,可他的脸、手上的皮肤都爬满了皱纹,头发是浸润着沧桑的铅灰色,他的眼皮看起来很臃肿,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仰靠在那儿,连我进来了都没发觉,平时他的听力是很敏锐的,总是能捕捉仆人们的窃窃私语。

我默默地走上前,轻轻把手盖在他头上,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醒过来,睁开眼睛望着我。

“噢,莫瑞……我终于见到你了……真没想到,一切是那么匪夷所思,你一定不会相信……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告诉你真相……”我喃喃自语地说

莫瑞疑惑的看着我,过了老半天,他平静的开口问道:“你是谁,孩子?”他的声音依旧慈祥,让我在历经艰难见到他后有股想哭的感觉,我忽然下定了决心,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他,只有莫瑞会相信我,是的,他会瞧出我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小朱丽爱娜。

“你是新来的女仆?噢……原谅我变差的记性,我不记得曾见过你,小姑娘……”他扶着椅子把手慢慢直起身,用不可思议的神情打量我,仿佛我是从他脚下突然冒出来的。

“莫瑞……莫瑞……”我哭诉着:“我回家了,看看我,你的小朱丽爱娜回来了,回到史伯利,回到你身边……”

他的眼睛缓缓睁大,皱纹撑开凹陷的眼敛,那是一双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带着无比的惊讶和疑虑,他的双手颤抖着,听到我说的话,他额头上那簇仿佛是永远无法伸展开的皱纹更加深刻了血继界限最新章节。

他伸出一只手慢慢靠向我,拂动我脸上的发丝,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然后他自喉咙深处咕哝一声,作出结论:“我没见过你,孩子,你是第一次来史伯利吗?你的亲戚,因为贫困而把你送到这里,我不幸的孩子?”

我握住他的手,把它贴向我沾满泪痕的脸颊,接下来我忍不住枕在他的双膝上大声哭起来。

我谴责命运待人如此不公,当我好不容易回到史伯利却发现莫瑞已经老了,快要不久于人世,他也不能帮我了,对这个我真心爱戴的和亲人一般的老人,我是多么舍不得呀!这一切都像一场该死的恶作剧,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没有人痛苦,没有人缅怀过去,大家的生活一如往常,安详平静的度过五年人生,莫瑞是不是就不会苍老,还像往常那样和蔼的站在城堡门口迎接我?

我告诉了他一切,在我哭完之后,我缓慢的一遍遍重复,生怕他没有听懂。当我讲完所有匪夷所思的事情,老人依旧是缓不过神来的样子,于是我开始诉说那些熟悉的往事,那些小时候的恶作剧,当我熟练而准确地道出生活中的每个细节,例如莫瑞的口头禅,习惯动作,他总是把酒藏在哪里,怎么制止仆人们的偷懒行为……我越说越有兴致,俱细靡遗的描绘着过去,那些往事犹自历历在目,就像才发生过。

渐渐的,莫瑞的神情起了显著的变化,他开始惊诧,摇着头似乎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他看着我喃喃自语,似乎在祈祷上帝和天使不要再拿恶作剧作弄他

“这不是真的……”他缓慢的垂着头说。

“莫瑞,我保证它们都是真的!”我握住他的膝头热切的说:“我是朱丽爱娜,上帝赐予我另一次生命,我的外貌变了,声音变了,可我的灵魂没变,我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小女孩儿,难道你竟不能认出我吗?”

“可……朱丽爱娜……已经死了……”他痛苦的摇着头说。

“我死了,可现在又活过来了,如果不是真正的我,谁能知道那些事呢?那颗绿宝石,妈妈给我的绿宝石,它拯救了我,把我的灵魂重新带回到这个世界上,是母亲保护了我……你听过那个传说吗?弗雷安告诉我的,继承这颗宝石的每个女性将她们毕生的祈祷奉献给它,把这祝福代代相传,总有一天,它会拯救她们子孙中的一个,化解灾难,而那就是我,我的祖先们保护了我的灵魂!”

莫瑞猛地一颤,他那浑浊的眼球仿佛再度显露光芒,他聚精会神的凝视着我,捧起我的脸仔细端详,仿佛在试图透过这幅**的躯壳看到我的灵魂。

我微笑着,热切的注视着他,“相信我,我的好管家,我记得我们在这里度过的每一份每一秒,太详尽了,我并不是个仅仅拥有朱丽爱娜记忆的陌生女人,我是完整的,裁缝的女儿从出生就是个傻子,她从没有过灵魂,我现在记得的一切都是属于朱丽爱娜的,我的灵魂在这里,你能摸到吗?”

他抿起嘴,眼眶震颤着滚下泪珠,我听到他干燥而激动的声音说着:“是的,我的孩子,你回来了,朱丽爱娜小姐,我的小姐……上帝保佑,你能回来太好了,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我眼睛一亮,欣喜若狂的握住他的肩,“你真的相信了?莫瑞?”我发出满足的叹息,紧紧拥抱住他,好长时间舍不得松开手,而他只是一遍遍重复唤着我的名字。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即使是当我发现自己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时,它也不如此刻的感觉强烈,因为莫瑞相信了我,他认出了我,这世界上第一个人完全接纳了我,接纳我作为朱丽爱娜的灵魂。直至此刻,我的人生才重又归回正轨,我不再彷徨不安,我已回到亲人的怀抱,再也不是一个陌生人了,没有什么比找到自我更让人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