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中,五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了。

不久之后,韩文道:“到现在为止,的确还没有丝毫线索可寻,但现在我们总算已知道有了一个——‘他’,这个‘他’!必定是个美男子,否则那少女怎会对‘他’如此痴心?”

楚留香笑道:“女孩子并不一定喜欢英俊的男人。”

韩文摇头失笑,道:“以你想,‘他’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楚留香沉吟不。

倒是一旁的苏蓉蓉道:“他必定很会说话,很聪明,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也必定风/流得很,年轻的女孩子,对这种男人是永远无法抵抗的。”

韩文蹙了蹙眉毛,道:“传闻中‘神水宫’决不允许男人的出现!这样的男人,能进得了‘神水宫’么?”

苏蓉蓉笑道:“这种男人入了‘神水宫’,只怕是不能活着出来了……世上能活着走出‘神水宫’的男人,只怕根本没有几个。”

突然间,楚留香抬起头,叹道:“所以,我不得不求你做件事了。”

苏蓉蓉道:“你可是要我到‘神水宫’去?”

楚留香道:“我……我只担心你的身子。”

苏蓉蓉嫣然笑道:“你以为我真的弱不禁风?”

楚留香道:“不知道你能不能找着你表姑,问清楚平日究竟有些什么男人能进出神水宫?再问她那死了的女孩子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平日喜欢做些什么事?最好能找出这女孩的遗物,她若有书信一类的东西留下,那就太好了。”

苏蓉蓉道:“天一亮,我就动身。”

楚留香温柔地瞧着她。道:“只是你……”

苏蓉蓉轻轻掩住了他的嘴,笑道:“你要说的话,我已知道了……我走了后,你呢?”

楚留香看了一眼韩文。道:“七天后,我与韩兄在济南大明湖边的风雨亭上等你。”

苏蓉蓉道:“济南?那岂非朱砂掌一派的根据地?”

韩文插言道:“海南派、七星帮,都离此太远,札木合更是远自关外而来,惟有希望能自朱砂掌门下弟子口中,打听出一些消息……谁让他们离得近来着!”

苏蓉蓉道:“韩先生到也罢,与他们素无冤仇,但你可得分外小心,他们若知道是你……”

楚留香笑道:“他们虽然恨我。但还是拿我没法子的,更何况有韩兄在,借他们俩胆子!”;

他突然摊开手掌。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个小巧的水晶瓶子,拔开瓶塞,一种神秘的郁金香的香气,便布满了船舱。

“盗帅夜留香,**不知在何方?”,韩文看着这东西,原来香帅是这么来的啊!

苏蓉蓉轻掩小嘴儿,笑道:“你可是又要我为你在四方留香?”

楚留香道:“对了,你一路上。不妨为我留下些香迹。让别人永远也摸不透我的行踪究竟在哪里。更不会想到我已到了济南。”

苏蓉蓉道:“但你……你这次又想以什么身份出现呢?”

楚留香淡淡笑道:“朱砂掌门下,大多是富家子弟。我若要他们信任我,敬重我,唯一的法子,就是装得比他们更豪阔!韩兄!有没有兴趣儿参观一下我的秘密?”

“哦?秘密?当然有兴趣儿!”,韩文眨了眨眼睛。

楚留香懒洋洋站起来,将那摆满酒樽柜子,轻轻往旁一推,柜子后竟又现出窄小的门户。

这秘密的窄门后,是间奇异的六面舱,六角壁上,都镶着镜子,一盏灯光,就能使这舱有十倍的明亮。

沿着镜壁,是一排低矮的木柜,有几百个小小的抽屉,每个抽屉一一都编着号码,就像是药铺似的。

韩文赞叹连连,他知道这些东西里装的一定不是药铺里的药,道:“都说盗帅楚留香百战百胜……胜利果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一个琴棋书画尽皆精通,医术妙手回春,易容术天下第一的苏蓉蓉,一个江湖一样的李红袖!一个厨艺冠绝天下的宋甜儿……都说男人是女人坚强的后盾,反过来,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怎么感觉你是在羡慕嫉妒恨呢?”,楚留香有些得意的笑着,这的确值得得意,他从几岁的呃小萝莉,养成跟现在的模样……咳咳咳,总之,现在也算是成熟了呢!

韩文耸了耸肩膀,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才叫炫耀吧?我劝你最好还是快一点儿吧!我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苏蓉蓉倚在门上,看着韩文与楚留香的斗嘴,笑道:“你要的只怕是六十三号?也可能是—百十三号?”

楚留香随手拉开了六十三号抽屉,里面有一套用结实的深蓝色绸缎制成的衫裤,看来已只有五成新了,另外,还有双结实的布靴,一只用鲨鱼皮制成的黑色小袋子,一本薄薄的纸簿。

楚留香皱眉道:“这号码对么?”

苏蓉蓉道:“大概不会错。”

楚留香道:“但看这衣服,就不像豪富穿的。”

“这你就不懂了!”,韩文连连摇头,很鄙视的看着楚留香道:“据我所知,在济南城中的行商,最殷实的只有两种,一种就是关中钱庄的大老板,而关中老板舍得穿这种衣服,已经算很大方的了。”

楚留香失笑道:“对了,我竟忘了关中人的银子大多都是用药水煮过的,有时我在奇怪,他们存下那么多银子,是为着什么呢?”

他拿起那纸簿翻了翻,只见上面写着——姓名:马百万身份:山西四通钱庄大老板。年纪:四十出头。嗜好:没有。特征:走过有水的地方,一定先脱下靴子,下雨的时候,一定要想法子去用别人的雨伞。身上永远带着种许久没有洗澡的味道……

楚留香还没有看完,赶紧将这簿子抛回抽屉里,紧紧关起了抽屉,长长叹息了一声。摇摇头:“你若要我扮成这个样子,倒不如杀了我算了。”

苏蓉蓉笑道:“是你自己叫我将每种典型人物的资料都准备一份的,连叫化子你都扮过,为什么就不能……”

楚留香赶紧摆手道:“我宁可做叫化子,也不愿当这种大老板。”

苏蓉蓉道:“那么,你再瞧瞧一百十三号。”

楚留香拉开一百十三号,抽屉里面有套华丽的衣服,一双发亮的皮靴,两只捏在手里一揉就会“叮当”作响的铁球。一柄镶着玉石的腰刀,此外,也有只黑鲨鱼皮的袋子。一本薄薄的纸簿。

韩文又坏笑,道:“来往济南城的,除了山西钱庄老板外,最豪阔的就是关外长白山一带,采参帮的瓢把子了。”

楚留香笑道:“这看来想必有趣得多。”

姓名:张啸林。身份:关外大参药商。年纪:三十五六。嗜好:烈酒,豪赌,女人……

这次,楚留香也没有看完,便合起簿子,拊掌笑道:“有趣。果然有趣极了。”

“不要以为真很有趣儿!刚刚‘神醋宫’的掌门人李大小姐、副掌门人宋二小姐已经完全的……嗯。征服我了。一个是征服了我的胃,一个是给了我好长的一串高手名单!为的目的只有一个——你若敢沾花惹草。我就敢打断你的第三条腿!”,韩文一边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边悠然的说道。

“‘神醋宫’?”;

楚留香愕然,却见李红袖与宋甜儿在舱外撩起门帘儿正向这边看,还偷偷的笑着,再看韩文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的小腹下,所谓的“第三条腿”是啥,不言而喻了!

一股清风吹拂而过,楚留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苏蓉蓉也是憋不住笑了,好半晌,幽幽道:“我就知道一定合你意的,但不管怎样,你还是得带着那个箱子,我替你将三号、七号、二十八号、四十号都准备在箱子里。”

楚留香笑道:“好,从现在开始,我就做几天张啸林吧!”

笑声中,他已打开那黑鲨皮口袋,取出了一副精巧的人皮面具。韩文倚在门口,只见镜子里全都是他大笑着的身影,一个楚留香,竟似已化身无数。

摇身一变之后,楚留香声音低沉的问道:“韩兄!你要不要试试?”

“我……江湖上现在有谁认得我?免了!”,韩文摇头。

楚留香大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韩兄必非池中之物啊!”

........

........

“快意堂”三个龙飞风舞的金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这正是济南城里最大的赌场。

此刻,华灯初上,快意堂中呼雉喝芦,已热闹得很,三间宽阔的厅房里,到处弥漫着酒气、烟草气,还有女人身上的脂粉香、男人身上的汗臭气……每个人的头上,都冒起了红油油的汗光。

只是,有的人春光满面,有的人垂头丧气,有的人神情镇定,有的人却已紧张的发抖。

最外面的一间,有两桌牌九,两桌骰子,两桌单双,赌钱的人品流也最复杂,呼喝的声音也最响,几个腰束着朱红腰带的黑衣大汉,必须站在桌子旁,无论谁赢了一注,他就要抽去一成。

里面一间花厅,人比较少,也比较安静,三张桌子旁,坐着的大都是脑满肠肥的大富贾,整堆整堆的花花银子,在一双双流着汗的手里转来转去,桌子旁有香茗美酒,十几个满头珠翠的少女,媚笑着在人丛中穿梭来去,就像是一只穿花的蝴蝶,从这里摸一把银子,那里拈两锭金锭。

赌钱的大爷们谁在乎这些。于是,输钱的人钱固然空了,赢钱的人钱袋也未见得增加了多少。

眼看那积少成多的金银都已从少女们戴着戒指的纤手中,流人赌场老板的口袋,这赌场,正是朱砂帮开的。

最里面一间房子,垂着厚厚的门帘。

这房子里一共只有七八个赌客。但却有十几个少女在陪着,有的在端茶,有的在倒酒,有的只是依偎在别人怀里。一粒粒剥着的瓜子。轻巧地送进那豪客的嘴,她们的手指有如春笋,她们的眼波甜如蜜。

赌桌上,看不见金银,只有几张纸条在流动,但每张纸上的数目,都已够普通人舒服地过一辈子。

一个面色惨白,身穿翠绿长衫的少年,含笑在旁边瞧着。不时去拍豪客们的肩头,含笑道:“您老手气不好,叫珠儿陪您去躺躺再来吧!”

那回答一定是大笑道:“急什么。还不到五万两哩!”

于是少年就缩回手,含笑抚摸自己刚长出来的胡碴子──他用的这只手,一定是左手。

他的右手一直都藏在衣袖里。

这就是“快意堂”的主管,也正是“朱砂帮”的掌门弟子──杀手玉郎,粉面孟尝冷秋魂。

突然,一个衣着虽华丽,但却生得獐头鼠目的猥琐汉子,闪缩着走了进来,远远便打躬赔笑道:“少庄主好。”

冷秋魂沉下了面色,负手踱了过来。皱眉叱道:“程三。这地方也是你来的么?”

那程三弯下腰去。道:“小人怎敢随意进来,只是……”

他眯着眼睛一笑。悄声道:“昨天晚上有位豪客,一晚上就在小翠那里花了三万,小人一听说他手也就发痒,所以就替少爷带来了。”

冷秋魂道:“哦!是什么人?”

程三道:“姓张,叫张啸林。”

冷秋魂沉吟道:“张啸林,这名子陌生得很。”

程三道:“听说他平时很少入关,所以……”

冷秋魂沉声道:“在这地方赌钱的都是什么人,你总该知道,没有来历的人就算想来输钱,别人也是不答应的。”

程三赔笑道:“少爷放心,没有来历的,小人怎敢随意带来……这位张客人,乃是长白山一带最大的参药商,这次到济南,就是为了花钱寻乐来的。”

冷秋魂笑了笑,道:“原来是采参客,我先瞧瞧……”

他将门帘掀起一线,探头瞧出去,只见一个紫面短髯,相貌堂皇的大汉,负手站在门外,手里捏着两个大铁球,不断地“叮当”作响。他虽然站在那里不动,但气派看来果然不小,一屋子人和他比起来,都像是变成了仙鹤旁的母鸡。

在他身后的,却是一个黑衣青年人,这个一直没有表情的人,目光有些呆滞的四处打量,眼见冷秋魂出来,双眸绽放一丝光彩,但很快,却是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冷秋魂被那双眼睛看的心中一凉,稳了稳心神,他霍然掀开门帘,大步迎了出去,抱拳笑道:“张兄远来,小弟待客不周,千万恕罪!哟!这位兄弟是……?”

一边说着,冷秋魂一边大笑着拉起这“张啸林”的手,像是一见如故,但他话语间也有些试探。

黑衣青年人在一旁缓缓地说道:“陪老板过来玩耍几把!无名小卒,不值一提!如果主家非要问,你可以叫我韩先生!”

这正是韩文与楚留香了!

.......

.......

这“张啸林”果然是一掷千金,面不改色的豪客,桌上正赌着牌九,他押了几把,就输了五万两。

倒是那位韩先生很奇怪,坐在一边,也不吭声像是个木头雕塑一般,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偶尔还会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卷,翻来覆去的看。

少女们眼见这张啸林的豪爽,知道这是条大鱼,都围了过来,争着要替他倒酒,争着要为他看牌。张啸林哈哈大笑,左拥右抱,突然自怀中摸出叠银票,道:“等俺来推几庄如何?”

冷秋魂斜着眼角一瞧,只见那厚厚一叠银票,最上面的一张,已是“纹银十万两”,立刻笑道:“张兄若推庄,小弟等也来奉陪。”

此刻推庄的乃是济南城四十来家联号米庄的东主,他已捞了十几万,正想收手,立刻笑着将牌一推,道:“张兄请,小弟押天门。”

张啸林将两只铁球在银票上一压,大笑道:“小宝贝。好好替俺压住它们,莫要跑了一张。”

将两只袖子往上一卷,露出了雪白的纺绸褂子。

这一庄果然推得生龙活虎,只杀得人人汗流浃背。那米庄的老板刚赢来的钱吐出去一大半,就拉着他相好去睡了,另两个人听说是有名的怕老婆,虽然还想翻本,也只得恋恋不舍地走了。

过了子夜,屋子里赌客已只剩下四五个。

张啸林嘴里吸着他身旁少女递过来的旱烟,手里洗着牌,眼睛却向冷秋魂一瞟,大笑道:“老弟怎地不来送两文?”

冷秋魂微微笑道:“小弟正已想送了。”。他手里也摸出叠银票,一双眼睛,猎犬般四下转动。突然将银票全都押在天门,微笑道:“三十万两,孤注,无论输赢,只此一注。”

他一注竟下了三十万,屋子里虽都是豪客也不禁俱都为之失色,竟没一个再敢下注的。

张啸林大笑道:“好,待俺来和你对赌!”

骰子摊出,是七点,冷秋魂拿了第一副牌。张啸林拿的是第三副。冷秋魂瞧也不瞧。轻轻将牌一翻──一张天,一张人。竟是天帛。

大家都不禁发出了羡慕的嘘声,少女们更娇笑拍起手来。

只见张啸林一抱拳,将两牌拢在手里,一拍一推,淡淡瞧了一眼,啪的将牌扣在桌上。

大家瞧得紧张,都忍不住问道:“如何?”

张啸林面不改色,数出了三十万两,送到冷秋魂面前,笑道:“板凳遇见短命老三,俺输了。”。

冷秋魂眼珠子一转,笑道:“今天各位想来都已过足瘾了,他日再来如何?”

于是大家唏嘘议论着,嘴里安慰着张啸林,肚子里却都在幸灾乐祸:“我究竟输得比他少。”

于是大家都很开心,拥着娇美的少女寻好梦。

张啸林长长伸出了个懒腰,笑道:“老弟,你真行,看得准,杀得狠!”

冷秋魂淡淡一笑,道:“是么……”,突然闪电般伸出右手,抽出了张啸林的腰刀,冰凉的刀锋,抵住了他的脖子,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干什么来的?”

张啸林神色不动,笑嘻嘻道:“老弟莫非是开玩笑么?俺不懂。”

冷秋魂冷笑道:“你真的不懂?”

他左掌在桌上一拍,方才被张啸林扣在桌上的两张牌,便突然跳了起来,翻了个身,落在桌上。只见这两张牌竟然一模一样,竟是副长三对子。

冷秋魂目光比刀锋更锐利,厉声道:“你明明是赢的,为何要装作输了?”

张啸林笑道:“俺眼睛不好,瞧错了。”

冷秋魂喝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朋友你是干什么来的,还是老实说吧……你是否存心要拉拢我?你的用意何在?”

张啸林突然敛去笑容,沉声道:“冷兄果然目光锐利……不错,在下的确是有求而来,但这件事非但与在下有利,与贵帮也没有坏处!再有——不要乱动,否则俺身后这位会要了你的命!”

他神秘地一笑,巧妙地顿住了语声。

冷秋魂微微蹙了蹙眉毛,他已经感觉后颈被什么东西点住了一样,神情急转,盯着“张啸林”,目光渐渐和缓,随手舞了个刀花,“呛”的,将刀又插回鞘里,缓缓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前来求见?”

说完,他又回过身儿来,却见那个韩先生还坐在原地,头也没抬,还在看他那本莫名的书籍,只是伸出了右手的食指与中指。

两只手指间像是剑芒吞吐,活过来一般,他心中忍不住骇然!

........

........

韩文头也不抬的说道:“要做不寻常的事,就得走不寻常的路,我们老板一向出手大的方很!我想你现在已经是有一些感觉了吧?”

冷秋魂冷笑道:“以三十万两来买个印象,你不嫌太贵了?”

“小家子气!”,韩文冷哼道:“我们老板岂会在乎这么一点儿东西?此事若是成功,三十万两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不要忘记。他是个生意人,不是江湖人,脑子里装的是生意经,不是浆糊!”

冷秋魂惨白的脸像是突然发了光。但口中还是冷淡地说道:“违法之事,本帮是从来不做的。”

楚留香所扮演的张啸林哈哈大笑,道:“在下虽穷,但总算也有了上千万的身家,违法冒险的事,在下也是万万不肯做的。”

冷秋魂突又一拍桌子,厉声道:“此事既不违法,也不冒险,得利又是如此之厚。你为何不去寻别人,却来寻着本帮?更何况,你身边有如此高手。什么生意谈不成?”

张啸林看了一眼韩文,摇头道:“他啊!高兴事到也罢,生了气……算了吧!我还指使不动他!还有,此事必须有贵帮的一位长老出头,否则非但困难重重,而且简直可说是无法成功。”

冷秋魂心中暗暗点头,这张啸林也不过是个参客,他手下哪能有这等高手护卫?只怕也是个因为报恩,暂时帮他的,沉吟了一下。他道:“你说的是哪一位?”

张啸林道:“‘杀手书生’西门千!”

冷秋魂缓缓转过身。缓缓走了两步。缓缓坐下。

张啸林道:“此事只要有西门前辈出马,必定马到成功。是以冷兄务必要请西门前辈出来一见,西门前辈听了在下的话,也是万万不会拒绝的。”

冷秋魂缓缓道:“家师素不轻易见客,你对我说也是一样。”

张啸林笑道:“此事在下必须直接对西门前辈说。”

冷秋魂霍然回首,怒道:“你莫非是有心戏弄于我?”

张啸林纵声大笑道:“以三十万两银子来开玩笑的人,这世上只怕还没有吧?”

冷秋魂又凝目瞧了他半晌,终于沉声道:“你来的很不巧,家师目前不在济南城里。”

张啸林失笑道:“真的?”

冷秋魂冷冷道:“在下素来不惯说笑。”

张啸林怔了许久,神色像是说不出地失望,仰天长叹道:“可惜!可惜!眼看着有三百万两到手,如今却成了一场空。”

抱拳一揖,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冷秋魂一把拉住了他,道:“你是说三百万?”

张啸林苦笑道:“正像我这个韩先生说的一样,在下是生意人,脑袋里装的是生意经,不是浆糊,若无十倍的利益,怎肯先花三十万?”

冷秋魂信了,动容道:“你不能等家师回来?”

张啸林叹道:“这种事自然等不得的。除非……”

冷秋魂立刻追问道:“除非怎样?”

张啸林道:“除非西门前辈临走时曾留下了话,讲明是到何处去的,那么,你我立刻前去寻找,还来得及。”

到了这时,冷秋魂也不能不为之动心,跌足道:“家师每次出门,本都有留话的,惟有此次……他老人家接得一封信后,第一天清晨就动身了。”

张啸林眼睛不觉亮了,道:“一封信?信在哪里?”

冷秋魂拉起了他的手,匆匆道:“跟我走。”

张啸林道:“哪里去?”

冷秋魂道:“‘立地追魂手’杨松,你总该听过这名字?”

张啸林道:“那封信,莫非就在杨前辈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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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秋魂道:“不错,我记得家师临行之前,曾经将这封信又封入个纸袋里,交给杨师叔保管,若能瞧见这封信,想必就可知道家师的去处。”

张啸林道:“但,但杨老前辈是否肯将那封信取出来看呢?”

冷秋魂笑道:“三百万两,无论对谁来说,都已不能算是个小数目。”

他们并没有乘车,穿过两条街,便到了那宅院。

一条不算太短,干净而安静的街道上,只有六个门户,杨松的宅院,便是左边第二栋。

张啸林用不着仔细去看,便知这条街住的全是济南城里的富家大户,甚至连街上石板与石板之间的隙缝里,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一个像杨松这种地位的人,却本该在郊外有栋**的庄院才是。

冷秋魂似乎已瞧出他的心意,含笑解释着道:“家师虽然有些孤僻,但不知为什么,却坚持要住在城里。他老人家虽不大喜欢和人说话,却喜欢听得见人声。”

张啸林道:“令师……但这里岂非是杨……”

冷秋魂道:“家师和杨师叔素来住在一起的。”

黑漆漆的大门,竟只是虚掩着。冷秋魂径自推门走了进去,院里很静。没有人声。大厅里,烛芯早已该剪了,宽大的厅堂,昏暗的灯光,使人不觉有一种凄凉神秘之感。

冷秋魂叹道:“杨师叔素来睡得早,他一睡下,家里的下人就要偷偷溜出去,尤其家师不在的时候,这些人更无法五天。”

张啸林笑道:“仆妇丫头到晚上难道也要出去?”

冷秋魂道:“这屋子里从来没有女佣人。”

他们从大厅旁边绕了过去。后院里更静,西边的厢房里,竟隐隐有灯光透出。冷秋魂道:“奇怪,杨师叔今天难道还没有睡?”

“别找了!人……已经死了!”,韩文轻轻地一叹,因为他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儿。

冷秋魂身体一僵,正要穿过这种满梧桐的院子去查看是否真的如同韩文所言,突然,一滴水落在他肩上,他不经意地用手一拂,后窗里透出来的灯光,照着他的手。

鲜血。他手上竟有鲜血。

冷秋魂大惊抬头。梧桐树上。似乎有人正在向他招手。他飞身掠上去,闪电般扣住了那手腕。但那只是一只手,没有别的,只是血淋淋的一只手!失声惊呼,道:“师叔,杨师叔!”

厢房里面无回应。

他震开了门,冲进去,杨松睡在**,似乎睡得很熟,身上盖着棉被,只露出颗灰白头的头颅。但屋子里却是说不出的凌乱,每样东西都不在原来的地方,床旁边的三口樟木箱子,也整个都翻了身。

冷秋魂情不自禁,一把揭开了棉被。

血,棉被里只有个血淋淋的身子,已失去了手足。

冷秋魂像是已冷得发抖,颤声道:“五鬼分尸,这难道是五鬼分尸……”

他转身冲出去,另一只手,吊在屋檐上,还在滴着血,杨松惨遭分尸,显然还不出半个时辰。

张啸林似乎已吓呆了。

冷秋魂嘶声道:“朱砂门与五鬼素无仇恨,血煞五鬼为何要下此毒手?”

张啸林道:“你……你怎知道是血煞五鬼下的手?”

冷秋魂恨声道:“五鬼分尸,这正是他们的招牌。”

张啸林喃喃道:“招牌有时也会被别人借用的。”

冷秋魂却未听见他的话,已开始在四处搜索。

张啸林喃喃道:“你还找什么,那封信,必定不见了。”

信,果然已不见了。

冷秋魂脸色更苍白得可怕,突然冲过来揪住张啸林衣襟,厉声道:“你和此事究竟有什么关系?”

张啸林道:“若有关系,我会在这里?”

冷秋魂怒目瞪了他半晌,手掌终于缓缓松开,沉声道:“但你又怎会来得这么巧?”

张啸林苦笑道:“只因这几天我正在倒楣。”

他目光一转,又道:“你为何不到令师的屋里去看看,也许,会有新发现也未可知。”

冷秋魂想了想,掌灯走到东面的厢房,门上并没有锁,这孤僻的朱砂门长老,住屋里竟是四壁萧然,简单得很。

但壁上有幅画,画上既非山水,亦非虫鸟花卉,却只是一个女子的半身像,画得眉目宛然,栩栩如生。那时画像极少有半身的,张啸林不觉多瞧两眼,越瞧越觉得画上的女子风韵之美,竟不是任何言语所能形容,虽然仅仅是一幅画像,竟已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张啸林忍不住叹道:“想不到令师母竟是位绝代的美人。”

冷秋魂冷冷道:“家师至今犹是独身。”

张啸林怔了怔,道:“哦……这就难怪他和杨前辈住在一起,也就难怪中间从没有女佣人。”

他嘴里虽说的是这句话,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西门千为何至今犹是独身?他为何要将这女子的画像挂在屋里?这女子究竟是他的什么人?”

也许,这不过是幅普通的画像而已。

但普通的画像,又怎会是半身的?

.......

.......

窗外,有七八条束着朱红腰带的黑衣大汉。在往来巡逻,韩文眯着眼睛,冷笑不已,这些大汉们前呼后拥。一路送他们回来,此刻又寸步不离的盯在屋子四周,就像是他们的卫队似的。

其实呢,这自然是冷秋魂派来监视他们的。冷秋魂倒不是对他们有什么怀疑,只不过是不愿那“三百万’’落在别人手上而已,这些楚留香与韩文自然清楚得很。

“感觉如何?”,韩文扭过头,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懒洋洋的躺在**,道:“这身份虽然有趣儿。可也难受得紧!尤其是这鼻子,痒得很!”

“你就再忍忍吧!我先回去了!”,韩文起身。走出了房门,到了另外一家屋子。

坦白的说,他现在倒是有些羡慕原来的陆小凤了,那家伙虽然烦人得紧,但他查案的手段绝对是一流的,至少……看起来比楚留香还要高明一些,嬉笑怒骂间,一切已成定局……确实了不起的很!

他不禁笑了,笑得很愉快。

他吹熄了灯,脱光了衣服。躺在**。尽量放松了四肢。干净的棉被磨擦着他的皮肤,他觉得舒服得很。

有些时候。他强迫自己的心静下来,可偏偏做不到,可现在,莫名的他全身已处于一种绝对的静止状况之中,只是他的脑筋,却仍没有停止运转而已。

突然,屋顶上的瓦,轻轻一响。

一片淡淡的月光,洒过了这黑暗的屋子。

屋瓦,竟被人掀开了几片,但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这夜行人竟是个大内行,手脚干净得很。

接着,一条人影就像鱼似的滑了进来,手攀着屋顶,等了等,听不见任何响动,便飘飘落了下来。

韩文还是动也不动,眯着眼睛在瞧,心中暗暗好笑,这人若是小偷,那么他们到这里,想必是上辈子缺德了,如果是不是小偷,目标还是那个所谓的“张啸林”……那可真的就更悲剧了!

月光下,只见这人影黑巾蒙面,穿着紧身黑衣,裹着她丰满而又苗条的身子,竟是个动人的少女。她手里握着柄很轻很短的柳叶刀,刀光在月光下不住闪动,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瞧着**的人。

韩文觉得很有趣,简直有趣极了。

这动人的少女,竟是个女刺客。

韩文遇见奇怪的事虽有不少,但有如此动人的少女来行刺他,这倒还是平生第一遭。

他生怕将这女刺客惊走,鼻息像是睡得更沉。但这女刺客却似乎并不想杀他。

她轻手轻脚,翻了翻韩文脱在地上的衣服,还有一本满是名字的书,瞧了瞧,却又原封塞了回去。这女刺客显然也不是为偷东西来的,她既不想杀他,又不想偷东西,那么,她是为何而来呢?

她眼睛东瞧瞧西瞧瞧,瞧见了那只黑色箱子,狸猫般窜了过去,一只手已要去开箱子,那个箱子就是苏蓉蓉建议楚留香拿的东西了,只是楚留香却把东西留在他这儿了,原因是——他认为放在韩文这里,最安全。

韩文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道:“谁……有人么?”

这女刺客吃了一惊,像像是怕惊动窗外的人。她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来一笑,脸上的黑巾已不见了,月光照着她的脸,果然美丽动人。

韩文故意睁大了眼睛,也不说话。

这女刺客甜甜地笑着,甜甜地瞧着他,一只纤纤玉手,竟已开始去解前胸那长长一排纽子。

韩文道:“你……你这是……”

这女刺客摆了摆手,叫他莫要说话,腰肢轻轻一扭,那黑色的紧身衣,就像软皮似的脱了下来。月光,立刻洒遍了她象牙般的,**的**。

韩某人似乎连气都已喘不过来,只觉一个冰冷、光滑、柔软而带着弹性的身子,已蛇一般滑进了被窝。

她身上带着种新鲜的肥皂香气,像是刚洗过澡。肥皂的香气,并不好嗅,但奇怪的是,这香气从她身上发出时,却已能够将人类最深沉的欲/望唤起。

她滑腻的身子,已蛇一般缠住了韩文。

韩文喃喃道:“半夜三更,突然有个绝色美女,脱光了衣服,钻进了你的被窝,这种故事,只怕连最荒唐的文人都写不出来吧?”

这少女伏在他耳边,银铃般轻笑着,耳语道:“一个男人有这样子的艳遇,你却还不满意?”

韩文道:“你莫非是狐仙?是鬼?”

这少女昵声道:“不错,我正是狐狸,要迷死你。”

韩文身子突然抖了起来,道:“老实说,我……我怕得很!”

这少女轻轻抚摸着他,娇笑道:“莫要怕,狐狸就算练成了精,也是有尾巴的,你摸摸看,我有没有尾巴?”

她引导着他的手……

韩文道:“那……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少女悄声道:“冷公子怕你寂寞,特地叫我来陪的,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么?”

韩文喃喃道:“冷公子真好……你真好,你无论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少女还没有娇媚的笑出声儿来,一只手已经扼住了她的脖子;

本来双目无神,梦游一样的韩文已经翻身而起,压在了这少女身上,笑眯眯的说道:“有人将我当做色鬼,我还可忍受,但若有人要将我当做白痴,我只好给他们个教训!再者说……你连人都找的不对!我的老板在隔壁呢!”

一声冷哼中,伴随着门板的响动声,这个少女杀手便被韩文裹着被子扔了出去,远远地喝道:“这人是奸细!拿问她!”

那些巡逻的大汉,愣了好半天,随即大喜过望,这可是功劳啊!

被裹在被子里的女杀手大骂:“禽兽!你连禽兽都不如……”

禽兽还知道干点儿啥呢!这位……啥也没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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