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我站在蔓延无极的细长花瓣中愣神。 既看不穿命运的走向,也看不透时铭的阴谋,还有那个我爱至骨血的石三生。

难道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顺应天命还是说,他们是想打破天命的摆布,才如此作为

时铭在两生花中穿行,衣带翻飞:鬼王,请随我来。

去哪里我问。

黑雾峰阴木阁。

我跟了上去。反正现在连石三生都看不见我,我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不如就跟着时铭再说吧。

我们上了一条船,船上有一个身着玄衣的艄公在撑蒿,正是石三生的师兄,那个曾经收过新魂的阴差。我不愿多事,便一路沉默着,没有跟他打招呼。直到上了一座黑雾蒙蒙的山峰,在山腰上停了步子。

时铭双手捏着莲花诀,口中念着我听不懂却又无比熟悉的咒语,渐渐,黑雾散去,一株茂盛的大树显现了出来。

那树的主干数千丈高,几乎要五六百人才能围绕抱住。树枝是长藤条,呈绿白色,从主干上垂下来。叶子则像爬山虎,又像葫芦,皆是纯黑之色。

这就是阴木,我便是阴木灵。

好久不见了

我看着这一条藤蔓滋生出另一条藤蔓的巨大的树,心里突地滋生出无际感慨。时铭,你说为什么我会是一棵树灵呢阴木灵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我又因何出现在这里你是谁我们是谁

时铭将折扇一收,微笑:你是我们的鬼王。

我为什么又会是鬼王呢我从哪里来上上辈子,还是远古我问,为什么会有鬼王人间还有阴司为什么明明三界之中有神灵的存在,可踪迹却如此之少

或许我们从前都记得,可是岁月太长久了,长到我们都忘记了初衷,久到我们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你时铭的笑容温和中透出狷狂,语气却柔和,你若想了解,可立于树下,这里是你的本源之灵,兴许能忆起些什么。

是这里么我靠近阴木藤条,站在树干处,回头问时铭。我把手指伸到阴木藤的左面,阴木藤便追我到左面;我移到右边,它就打个卷儿探到右边。

我玩得不亦乐乎,竟忘却了阴木藤是会隔空食魂的。有一条阴木藤陡然缠上我的手臂,慢慢勒紧。

阴木藤轻点,好疼。我脱口惊呼。这条阴木藤越缠越紧,更有近处的藤条也爬上了我的背部颈项。

时铭没有理我,只开口轻轻唱起了一道童谣。闻兰香,跳花墙,绣件锦衣赠君郎。君郎守我一百岁,我随三军过天江。可这童谣的曲调却怪异得很,既有江南的温婉,又有塞北的高亢。

一只九足鼎炉随着时铭的歌声,缓缓从地里升腾而起,在我的脚边轰地一声,停止了旋转。我仔细瞧了瞧,这鼎炉上刻着恶鬼的图腾以及成千上万的阴木藤条。鼎炉内有红红的**在沸腾着,一股异香散了出来,钻入我的鼻子里。

救命救命啊

仿佛有万道声音,忽近忽远地在呼唤着我,让我救他们的命。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四下望了望,只见鼎炉内的红液中,有无数如蝼蚁般的人在飘浮伸缩。

是他们在喊我救命

时铭我试探着叫出声,想让时铭帮帮他们。

时铭停止歌声,温柔地哄着我:乖,马上就好了。

我此时浑身都被阴木藤捆绑着,无法动弹,唯有嘴巴能说话。时铭,你终于要杀我了么我都成鬼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不,我是在救你。时铭说着,双手平抬,在他的左掌之中,有一个小小的透明瓶子,里面装着一团血红色的灵光。他把瓶子的盖打开,将灵光凑到我的左眼下方,耐心劝解:来,吸了它,吸了它你就能成为真正的鬼王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几百年。

我疑惑不解:你等我成为鬼王我轻轻闻了闻那团灵光,好像还有些香味,似乎在哪里闻过。

时铭依旧柔声:你只有成为鬼王,我才能吸食你纯正的阴灵之力。

你吸食了我的灵力,那我怎么办

待我当上了鬼王,再来救你。乖,把它吸了时铭温柔而耐心地哄我。

我迟疑了一下,又闻了闻,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吸不自己成鬼王

说来可笑。时铭自嘲,我被一殿重伤元灵至今未愈,只有你将此灵力转化,我才能够享用。

时铭,你不会骗我吧石三生不过是砍了你的一只手。

我们本是同根生,我怎会欺你来,乖乖吸了,再把它净化渡给我。时铭的目光无比真诚,我没过多思索,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不知为何,我的左眼居然真的能吸食那团灵光,而不是用口鼻。事后,时铭俯身,将唇印在了我的额头之上。我能感觉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时铭抽了去,眼前一阵犯晕。

时铭的身子紧绷,眸子深沉而炽烈,他低眉望着我,仿佛压抑着无尽的痛苦。

我动了动,感觉阴木藤似乎松了不少,便问时铭:那你现在有没有好一些我是不是还能帮你做些什么

时铭明显一怔,愣了半晌,才道:你嘴唇微微颤抖,你好像变了。

是不是变漂亮了我想摸摸自己的脸,却被阴木藤束缚着,便只能故作轻松。

你以前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时铭道,何以现在会如此帮我

我笑了:为什么不呢既然你有求于我,而我又有这个能力,肯定会帮你的呀。你这人可真奇怪,哈哈

你现在被困在阴木藤中,你难道不怪我不怨我

你也不是故意的,至于这藤条,它本身的性质就是缠人吸魄的,只是不小心将我绑住了而已。为什么要怪

若我是故意的呢

那你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鬼。

没有人愿意无故当坏蛋。

时铭喃喃:你真是个愚蠢至极的女人

他说完便走了,只留下满树的阴木藤将我困着,还有翻滚在鼎炉之中的红色**。我望着那些浮着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暂时没办法解救你们。

过了许久,时铭又来了,仍然带着一瓶血红灵光,让我净化后渡给他。

你不觉得恐慌么时铭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问我。

为什么要恐慌我望着他细长的眉眼愣了一两秒,继而转头睁大眼睛打量黑雾峰上的一切。这里曾经是一个祭祀台,只是不知道以前是谁在这里操持祭祀活动呢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会是如我在幻觉里看到的那般么

你现在独身被我关押在阴司,难道没有一丝害怕时铭双眸微眯,见我未语便继续道,想不到只余地魂的你会是这般模样,真是有趣。

我其他的魂魄呢

被我散了。

我皱眉:散了那我是不是永远还不了阳了石三生还说我只会做一个长长的梦,等梦醒,我就会醒。可现在我被时铭抓住,怕是难有活命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既然已经死了,便趁还有些能力,多做几件好事吧。时铭手中的灵光缓缓进入我的眼睛,鼻中传来一丝异香。我微笑:时铭,那你抽我地魂于此,也是为了我好吧

时铭爽朗应道:我是为了杀一殿。

石三生伤你在先,你要杀他也于情于理。

你此时难道不是更应该关心自己的死活么

我闭起眼,微笑:我的死活还重要么人总是会死的,何不趁尚有余力,多替他人着想一番嗯我说,你为什么非要跟石三生过不去呢

时铭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几声,明朗响亮。世人皆言鬼王难得,其实鬼王并非法力无边,只是其本身是一个绝佳的幻灵体,能将世间所有的恶灵与怨魂转换成人们所需要的能源。女人,若你不是阴木灵,不是鬼王,我倒是很想跟你交个朋友。说着,将唇点到我的眉心,吸食我渡给他的灵力。女人,你知道么阳世间的人可没几个你这样单纯,他们算计骨肉至亲,为一己私利勾心斗角,为争夺权位不惜手足相残

他们也是有苦楚的。

你想啊,如果能平安一生,谁愿意去算计残害别人如果没有天灾人祸,又有谁情愿日日尔虞我诈他们其实很累,很苦,只不过为了生存,便没有了选择。

时铭的眼里有我读不懂的光芒,他直勾勾盯了我十多秒,道: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无私豁达,世上就不会有杀戮和战争,也就不会再有人鬼两界。若想生存下去,必须心狠手辣,摆脱命运的枷锁。捏紧我的下巴,厉声道,你还真是单纯得无知。

如此争辩不下百回,回回都是时铭吸食完了灵力,便同我说起。我笑笑,未做他想。时铭仅仅只是不认同我的观点罢了,又有什么好不能理解的呢多说些话还能增加些乐趣。因为我发现黑雾峰这地方,除了时铭和我,再没有任何人。嗯,还有我脚边,时铭一直不肯搭救的鼎炉红液之中残肢断臂的人。

在转化灵力的过程中,我慢慢回忆了很多事情:我自己,我的家人好友,以及我的爱人,石三生。

可我没有同时铭讲,只默默在心底顿悟。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我现在被禁锢着,与其抱怨衔恨,不若宽恕包容。人的思想一旦看开,领悟到世间百态,一切的爱恨因果自然也都大彻大悟。人有七情六欲,可天道却总无情,芸芸众生皆自苦寒中来,又沉溺于荒野浮生。

何为恶何为善何为自怜何为救人于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