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真相,那我自己去寻找。 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鬼,你到底因何而来,又为什么要说谎,我相信我能找得到答案。

结千结,解千结,前世千结今世解

我和石三生正各怀心事地忤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听到屋外王阿姨的声音在反复念着这一句话,就知道法事已经开始了。

走出去,将房门关紧了些,我就见到王阿姨拿着二十支一把的筷子,敲着一个脸盆,口中念念有词。喊的,正是刚才我听到的那个句子。

胡先生和自家的女儿女婿都已经到场了,此时正跪在大门口正中间的位置,双手合十,眼睛都直直看着王阿姨手里的筷子。一声一声,敲得很有节奏感。因了这个感觉,他们三人都情不自禁地跟着拍子轻轻点着头,附和着,像是听一场鼓点音乐会。

长年居住国外,对中国传统的牛鬼蛇神或多或少有些抵触,所以,我觉得胡先生的女儿女婿愿意前来,大部分还是因为对老人的孝心。生儿育女,百孝之首。

虽然按妈妈的话来说,他们点头打着拍子是对神灵的大不敬,但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思想,此刻也没有表现得太过分,我认为也是很难得的了。

胡先生见到我出来了,想站起来,却始终没有动。只是用眼神向我问了个好,然后满脸虔诚地注视着王阿姨的动作。

妈妈从里屋走了出去,她这时身穿着一件红黑相间的长袍,头上戴着莲花冠。耳朵旁边留有的两根长布条,正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晃。手里还握着一柄铜剑,上面有九个孔,孔中挂了铜铃铛。

我认识这把剑,是以前外婆做法事时常用的,现在和享灵人团口掌位人身份一起传给了妈妈。

听外婆说,这剑至少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了,是她曾曾曾祖母留下来的。但我看剑的造型和铜的颜色,应该不至四百年的光景。有可能是团口创始人留下来的,也说不定呢。

妈妈一个大步直接跨上了之前就摆好了的品字桌,两步蹬到最上层,拿剑的手不停抖动,铜铃铛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看到胡先生一家立刻张大了嘴巴,暗想肯定是为妈妈这年过半百了,还有如此功夫感到惊讶吧。

我倒是见怪不怪了。

每年,妈妈和外婆都会弄几场这样的派头,即使外婆今年已经七十多了,在前两年,也一步上过品字桌顶。我认为是不是外婆和妈妈偷偷练过什么功夫,所以才会有这等身手。要知道中华武术可是博大精深得很。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转头去看石三生。

不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因为妈妈的举动而惊讶呢见了几次面,我总是看他一副天塌了还有190公分的人顶着,淡笑静言的。我甚至想,要是现在能看他一些惊诧的表情,也蛮有趣的哈。

当我看到石三生时,才发现自己方才真是想太多了。他此刻正傻愣在那里,面无颜色。见我看他也不理我,仍旧在那里发着呆,不知道在干嘛,像丢了魂一样。典型的风吹不动顽石一块。

我自讨了个没趣,就继续去看妈妈了。

胡先生一家已经换了个方向跪着,背朝大门,抬头面对着妈妈。而妈妈手里的铜剑则直抵胡先生的女婿东昊的眉心。

东昊轻轻颤抖着,一个劲儿地朝他岳父打眼色。似乎是怕这位穿着怪异的大妈一个拿不稳剑,他的脸就要破相了。

我暗笑了几声,这把铜剑的剑身其实一点都不锋利,上面有很多细小的缺口,是多次撞击硬物所致。传承几百年的东西了,哪还能如初锋宝剑一样啊不过是个噱头而已,瞧把他给吓得。

汝可愿离去妈妈开口说了话,是她的声音却不是她平常惯用的语调和句式。

妈妈这一句,众人皆一阵沉默。

东昊仍然被剑尖比划着,不敢偏过头,便用眼睛左右横扫着,搞不清楚妈妈这句古话到底是在问谁。

清脆的一声响,妈妈将铜剑砍在了一只早已备好的瓷碗上。饶是这么有力的冲击力,那只碗却纹丝未动。

我却突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好像看到一丝白线样的光,缠在东昊的肚子上。模模糊糊的,若隐若现。

怎么回事刚刚还没有的,是我眼花了不成

有一个来帮忙的阿姨满脸笑嘻嘻,送了一碗水给我妈妈。妈妈喝了一大口,紧接着就全部喷洒了出去,说:好大鬼气

接着又是一声闷响,那只瓷碗依然完好地定在那里。

这时,王阿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结千结,解千结,前世千结今世解说着说着,王阿姨的嗓音越来越高,不停重复着这句话。手却不再敲击着脸盆,而是把一串剪成人影形状的小纸人一个一个从竹竿子上拉下来,丢进火里。

纸人影一进遇火,立刻被烧成了灰。王阿姨丢得很快,且很有秩序。我粗粗数了数,至少有上百个。

妈妈又说道:再,汝可有愿未了

铜剑再次砍在碗上,碗整整齐齐地碎成了两半,一丁半点儿渣都没有飞溅。

我看到东昊肚子上的白线似乎更加明显了一些,而他却浑然不知。忙揉了揉,一看,白光还在。

奇怪了,我眼只是有些近视,还不至于出现幻觉吧

我话想到一半,便又听到一声高响,妈妈的铜剑又撞上了另一只瓷碗。

汝之前因吾已知,渡汝往生汝不欺。妈妈边说,边用铜剑砍上第二只瓷碗,却如第一只碗头次一样,丝毫没有破裂之感。

妈妈洋洋地半唱半念了起来:吾们今日求汝安,商事到底何为果。

说着,妈妈又砍了一次碗,碗立刻就破成了两半。

其实单看妈妈的话,我能懂得是什么意思。按照鬼神之论而言,就是在跟东昊亲爸在太白山杀死的那条有孕的白蛇做交易。

在这里,我要说一下。

按我的理解,享灵人团口如果没有虚假欺世,其本来的目的,就是与鬼魂精怪交谈,然后立规矩方圆,交易整顿。妈妈和外婆处理这些事的方心态我是晓得的,多半以和为贵,圆满收场。不到紧要关头,她们是不会动用掌位人传承的法器的。说穿了,就是帮鬼做事,尽量完成他们的遗愿,让他们不要再害人了。

这么多年来,外婆和妈妈都做得很好,并没有闹出过太大的动静,致使家人不安。

这时,我猛地想到了东昊肚子上的那条线是怎么一回事了莫非是那条母蛇

经过这些天发生的事,我对这二十二年来,不信鬼怪精灵的信仰有些动摇了。更是因为刚才在房间里,石三生的那颗白珠子。里面出来的红衣女给我的东西正放在我的口袋里,摸着大概十来厘米长。回去一定要好好瞧一瞧,看是个什么物件。

好诺汝今日断头念,将汝换得清和平。妈妈继续着古文的话语,抬起铜剑又是一砍。

第三只碗应声而破,也是整齐的两半。

正逢那只碗破碎的时候,平地刮起了一阵风。树叶被风卷起着盘旋起来,不停的打转,最后尽数落在了东昊的腿边。

我看到东昊腰上的那根白雾线明显清晰了很多。

我想,是不是白蛇不能够开口说话,就只能用我们身边的事物,来告诉我们它的想法。碗的破裂,是不是代表着妈妈和它之间的协议已经达成了那这次讲和真的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啊。

我以前就见过一场最长的,当时外婆足足喝斥了三四个小时。最后还是请出了和外婆享灵人团口并肩的另一位团口的掌位人,这才逼退了那个怪物。

我亲切地称这些法事为,打官司。

妈妈这次喊我来帮忙,其实前前后后我一点儿忙都没帮上,倒是把自己吓了个半死。见这场法事也入了尾声,我也稍微安了些心,转身进去屋里看看楚臣尿床了没有。

我们家的卧室隔音是专门请人来做的,所以房里和客厅的隔音根本不是同一个层面的。因为妈妈经常要处理这些事,为了方便大家休息,必须要把卧室好好隔音才好。

楚臣睡得正香,我伸手探进去他的被窝,里面很暖和。亲了亲他的脸,就把他抱起来把了尿,又放回**,用被子裹严实。

出来时,看到妈妈和来帮忙的阿姨们都已经回到了客厅,在神柜前磕着头。妈妈嘴里念念有词,我猜是正在跟白蛇攀谈,看这场交易如何处理才两全其美。胡先生一家人则面朝内,仍然跪着没起身。

当看到石三生时,我不免觉得很好笑。

他仍然还是先前那个木着脸的动作,眼睛看着院子里,凝成了一块望夫石。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院子里就一架半死不活的鸳鸯藤,和一只比我还懒惰的狗。

喂你看什么呢我将手伸到石三生面前,晃了晃,道,回魂了

好半晌,石三生才低下头来看我,脸色有些疲惫,语调却淡淡:没事了。

早就没事了我以为石三生说的是妈妈已经做完了法事的事,就说,我妈办事利索那是不用说的。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喂我发现,我开始有点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阴间和妖怪了。你先前在我房里造的那个假红衣女鬼,好逼真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亲自去过阴司见过鬼,不然你怎么可能做得出这么以假乱真

胡闹石三生轻斥了我一句,前生你便让我不得安生,你今世的任务,就是守着楚臣,老老实实过日子。

其实,我说石三生见过鬼,是故意这么说的,为的只是逗他一逗。没想到,还真看到了他此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想其中肯定有鬼。而他又说出什么今世前生的话,应该不是一时情急才脱口而出,胡诌乱编的。

于是我说:你不是不信鬼神的么还前生今生呢,不是自相矛盾么顿了顿,调笑道,不过前生今生,倒真是一个暖心的词语。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们岂不是上辈子和这辈子都认识那下辈子呢下下辈子呢如果我每一世都让你不得安生了,那你还来找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