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追杀

这时前方不远处突然“哧—”一声亮出一团火来,我吃了一惊,忙抬头看去,只见火光中出现一个人影,那人弓着腰擦亮火柴,想去点桌子上的蜡烛。不料那火柴刚刚点亮,便噗一下熄灭了,那人叹了口气,又划亮一根火柴,转眼噗一声又熄灭。其实我在前面提到过这一幕,在家门前跌倒后我看到的,只是现在我的心如同被掏空了一样,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仅仅是觉得经历过。

“门口那些人是鬼吏,他们的职责是擒鬼,上一段时间,地邪被触动,自阴关内逃出无数恶鬼,如今悉数被捉了回来。没想到,你错判张瘸子,天道逆行,法已不正,致使三盏灯灭掉,三烛清光一熄,那些恶鬼便蠢蠢欲动,想逃脱出来。刚才那些鬼吏就是在门口就是为了封住他们,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栓子说了很多,但是我一句都听不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现在看来那个时候,我就像没有接手判书之前的我,啥都不知道。而那一次也是栓子说得最多的一次,以前对于我他都是爱理不理的。

“而且当初三盏灯一灭,你的魂魄未能全部回去,有一部分被封在了这里,而回去的那部分也进不来,意味着那个时候你已经不是判书了。这也是你跌倒之后,在不是判书的情况下,为什么会看到引灯人的原因,其实是你的另一部魂魄看到的。魂魄走失,你肯定会变得虚弱,很多孤魂野鬼都想乘虚而上。”

说到这里,那个引灯人又是一声叹息,慢慢走了过来,我没有看清他的样子,但能感觉到他年纪不小了,他直接从我们身边走过,并没有跟我们打招呼,只是在快出门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我无能为力了。”声音略显疲惫。

“他是引灯人,这三盏灯归他看管,你每次审阴的时候,他都会把灯端上来,一来是震慑那些亡魂,二来是提醒你不要徇私情,所有的审判要都有顺章法来,断不可恣意妄为。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但不懂,不知道你所说的审判,引灯人是怎么回事。”

栓子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扔在一边,然后往后摘下腰间的马灯照向我,“其实我们做这一行的,谁都不该认识谁,怕得就是生出无数枝节。”

我又张嘴想问话,因为那一刻,我有太多的问题,最基本的问题就是栓子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是不是认错人了。

栓子慢慢走过去,停在桌子前,提起马灯看了看桌子上的烛台,又抬头往桌子后面看。接着灯光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立有一个石雕,是一个人坐着,有三米高。那人一身正气,双目如炬,似乎暗藏着洞空一切的智慧,眉如剑髯如戟,不怒自威。最特别是这人额头上有一只竖眼,怒目而睁,慑人心魄。

“这像刻的是谁?”

“现在是你。”

栓子说完看了我一眼,然后拉开马灯上玻璃罩子的护网,将玻璃罩子和护网取了出来。罩子内的火苗刚才烧的很旺盛,但是一拿出来,似乎受到风吹一样,火苗明显变小了不少,飘飘悠悠想要熄灭。

“这盏灯是每一个阴阳差都有的,用它可以去阴阳两路的任何地方,人不死灯不灭,灯灭则人亡,还记得上次你用风扇打过我吗,那次险些要了我的命。所以,实际上它就是阴阳差的命。”

“可是它现在要熄灭了!”

“不要紧的。”

栓子赶紧用手遮住灯火,“判书很重要,否则阴阳秩序必定大乱,现在我就把它过给你。”说着就用马灯的火苗去点桌子上的三根蜡烛,这时就见马灯的火苗一分为三,一下蹦到了那三根蜡烛的灯芯上,慢慢燃烧起来,发出“哧哧”的声响,屋子也逐渐被照亮。

那三根蜡烛一经点着,屋里的寒冷和恐怖顿时消失了,后面雕像额头上的眼睛里突然闪出来一道白光,我未及反应,便径直打在我的额头上(后来推想可能是那部分被封印的魂魄)。我浑身一震,感觉额头像是要裂开一样,全身不由得一个激灵。这时就发现那烛光中隐隐约约闪涌现出很多人:满脸胡须龇牙咧嘴的曹老五,到处乱跳;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赵老太太,坐立不安;面色苍白泪如雨下的李华光,抱肩痛哭;伏犀灌顶冷笑不止的黄玄龙,志得意满;头上攒髻眉头紧皱的冷氏老太太,摇头叹息;一脸青色舌长一尺的徐玲,扯断吊绳;浑身烟火哀嚎不止的杨火,遍地打滚;双目怒睁气急败坏的刘广亮,忿忿不平;头顶瓜皮帽垂头丧气的老马,一脸疑惑;我甚至看到了我自己,时而惊慌失措,时而泪如泉涌,时而满面春风,时而怒发冲冠,时而得意忘形……

一时间无数张面孔不断涌现出来,每一张脸上挂着不同的表情,喜怒哀乐,但是背后都有一副空洞虚无的眼神,显得无助和迷茫,这些眼神一个个映入我的眼里,刻在我的心上。一幕幕往事瞬间在我的脑海里喷涌而出,那座山,那个喇叭沟,那个井塘,翻云湖,隧道,冷超凡的老家,黄河故道,阴阳鱼,大白狗,刘赫奸邪的笑声……都历历在目,余音绕耳。

我幡然醒悟,人有万相,鬼有百态,鬼事即人事,人与鬼都逃不出贪嗔痴之劫。天道恒远,种下六欲因,收获七情果,任他机关算尽,终是难逃天眼。

“我是判书,执法阴阳,凡犯境为乱者,必判之以法,伐之以道!”

栓子手里的马灯一下消失了,他微微一笑,对我点了点头,身子逐渐化作一缕缕青烟,如丝如雾,藕断丝连地飘向台子上的蜡烛,最终一一消失在火焰中。

“你是无辜的,你是无辜的!”

我一时悲从心起,视线逐渐模糊了,泪水夺眶而出。相对于悲痛,我更恨,我恨我自己无能,很所谓的天道不达人情,不谙事理,为什么只看到我的错误,却看不到错误的背后。

这时,一人站在门口喊道,“施主,你快点回去。”

“小老道?”

这是小老道的声音,我一抹眼泪,转身一看,门口站这一个人,身着道袍,面颊消瘦,上有白发,下有寸须。我两步跑到他跟前,对着他就是一阵打,歇斯底里的骂道,“你他妈的不是说要在老地方等我的吗,关键的时候怎么找不到你,你死哪里去了。你是害死栓子的凶手。”

“施主冷静,施主冷静。”小老道一边拿手挡,一边躲。

我哪管得了,一时也是气糊涂了,谁让他撞在我枪口上的,“冷静你个头。”说着在这个关口前,甩开腿追赶小老道,小老道也不挡了,只顾着跑,边跑边喊,“我一直在帮你,我腆着脸召集那么多判书,就是帮你洗罪。你怎么反倒恩将仇报……”

我一把抓住小老道的道袍,拳头刚要打下去,突然一道闪电打在我的旁边,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妈的,这地方也打雷?”

小老道拿手向上指了指,我抬头一看,只见天上乌云滚滚,旌旗密布,正上方悬着一个人影,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先前来抓我的黑虎大圣,双眼红光闪烁盯着我,一口大刀抱在怀里。

我一时怒从心头起,看了一眼小老道,低声问道,“可有什么趁手的兵器,我今天要斗他一斗!”

“你他娘的还嫌惹的祸不够大,赶紧回家去躲起来。”说完感觉自己失言了,又念叨两句“无量天尊”,说完转身就跑得没影了,远处传来的他的声音,“我得走了,不然他就连我一起捎上。”

这时又一道闪电从乌云里打了下来,落在我旁边不远处,震得我全身发麻,汗毛倒立。我一抬头,不由惊呆了,只见一道道闪电跟下雹子一样,不住地往下轰,而那个所谓的黑虎大圣始终站在半悬空的位置,一动不动地怒视着我。我一跺脚,心里恨道这仗没法打了,这龟孙,躲在半空中不下来,我也够不着啊。罢了,孬熊就孬熊一次吧,撒腿就往回跑。

那个黑虎大圣一见我跑了,也紧跟紧就追上来,不断朝我挥着刀,顿时风云变色沙石横飞,黑夜里寒光飞溅,刀锋所到之处,树木连根拔起,大地刨出巨坑,四面轰隆隆不绝于耳。我顶着雪,边跑边转头骂道,“你他妈的到底是哪一路的,只敢躲在上面轰炮,天兵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吗,有种下来咱们单对单练!”

他哪里听得懂这些,只是一个劲儿往下劈,我一时没辙只有往家跑。之所以往家里跑原因有两个,第一有人的地方,这东西不敢乱来,第二就是花狸猫之前给我下了个奇门转命,估计就是备着我现在的情况来的。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远远就看见那个熟悉的村庄,后面那个家伙恶吼道,“别跑,别跑!”

“我不跑,站住了让你劈?我傻啊!”说完我就冲进了院子,只见爸妈蹲在堂屋门口,眼前看着那只鸡,屋里的电灯照出来,散在雪地里明晃晃的。这会儿,那只老母鸡抽筋了一样在地上不断地翻滚,直叫唤,脖子上挂着那个粘着我头发的纸符。

“该来了吧,起这么大的风。”老爸吸了口气,搓搓手问道。

“快进屋去!”我对着他们喊道,其实我知道他现在根本就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当我经过他们身边时,只见老妈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一转身抄起身边的竹筐朝我身上盖了下来,紧接着一转身坐在了上面。这时就听见外面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成片的刀光剑影。我透过竹筐缝隙,见到老爸抱头转身跑屋里去了,而老妈依然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再看那只母鸡现在消停了,如临大敌一般,浑身瑟瑟发抖,窝在雪地里。不多会只见得一道寒光闪过,那只鸡立时被斩成了两截,雪地里点点滴滴,鸡毛、鲜血、肠子。外面逐渐安静了,大雪如花,周围传来雪花落地的声音,簌簌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