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三面环山,只有主城所占地势高一点,其他的都处于低洼地带。柳州百姓大多沿河而居,平日里耕作浇灌极为方便。只是最近大雨连降,河面高涨,庄稼田地都被淹没。往日给他们带来便利的河流,如今竟成了一道催命符。

清歌带着暗门门人乘船顺着运河往柳州城内而去,沿途境况令人侧目。

柳州的情况比清歌想象中的还要危急,城外低洼的地方已经全被洪水所淹没,水面上到处漂浮着木板和尸体,那场面令人看了心生不忍。

清歌站在船头,轻声一叹:“没想到居然会成这样,不知道城中会是什么光景。”又朝着身侧一个身着蓝色衣衫的男子道:“蓝枫,你让红组橙组绿组的人先去搜寻城外的百姓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被唤作“蓝枫”的男子没有提出任何异议,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有一群身着劲装的人足尖轻点,踏着露出水面的树木向四周散去。与此同时,十几条小船从他们所在的大船边分散开来,向着村庄而去。

暗门门人俱是以颜色为名,共分为六组,除了紫组,清歌将其他的人都带了过来。因念起此地大水,恐有人被淹在水里,便随行带了十几条小船来,因船小可以存在船舱上,故一路上也没怎么引人注目。

清歌看着两岸茫茫的大水,眉心皱起,心中的不安逐渐浓烈。她不是个善心的人,手上亦不是没有沾染过鲜血,但是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止不住的心颤。

自古天灾就难以避免,更何况是消息闭塞的古代?每有什么灾祸,受苦的都是老百姓。

蓝枫很快便回了来,立在她的身边,不言不语。

清歌想了想,道:“你让黄芩带人去官府查探一下,我不相信我们到来的这些日子里,官府会不知道关于此次大水的消息,可是偏偏没看到人来搜救,简直玩忽职守。”

蓝枫神色一动,还是出声劝阻道:“主子,我们终归是江湖门派,朝廷的这些事又何须插手?官府自有他的做派,我们插手得多了亦没有好处。”

清歌眉头一皱,也甚为苦恼。虽说自己是领了颜洛之命而来,但是自己的身份终究无法公开,很多事情只能暗中去做。想来颜洛让自己来,也是为了打探柳州官员的情况,看看哪些是真心为民做主,哪些是鱼肉百姓的吧?

良久,她轻声一叹,道:“你让他们先去打听着吧,我们先去聚锦楼,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城中地势相对较高,但是水深也已没过膝盖。清歌及暗门门人使出轻功一路疾行到了聚锦楼,却看到聚锦楼已经关门休整。

蓝枫上前敲了敲门,便听到门内传来一声询问:“谁啊?我们这里今天打烊不做生意啦。”

蓝枫回道:“今天你吃饭了吗?”

门吱呀一声便开了,从中探出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他的目光在门外一群人身上扫过,然后将门大开:“原来是你们啊,快进来吧。”

清歌走进房内,却见得屋内的水已经没过小腿,裙摆跟鞋袜悉数打湿,黏黏糊糊的甚是难受。柳州聚锦楼的掌柜虽不认得清歌,但却认得暗门之人,见蓝组首领都对清歌毕恭毕敬,便已猜出她的身份,当即殷勤道:“主子,这里水深,还是移步去楼上吧。”

清歌见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便抬步向二楼走去。蓝枫落在后面,眸光扫过聚锦楼大堂,也拔腿跟了上去。

清歌坐在桌旁,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抬头看着掌柜的,问道:“你说说,柳州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掌柜的答道:“七天前此地开始降雨,开始两天本以为过两天就停了,却没想到这雨越下越大,汇聚在河中,将河堤冲塌,河水汹涌而出,淹没了城外的庄稼和农田。而城中也是因为雨水太大,水又排不出去,所以水都积了这么深了。”

清歌心中一沉,已经过了七天的时间,想来城外的百姓大多已经去世,再也救不回来了。点了点头,道:“官府没有派人去施救吗?毕竟城外那么多百姓。”

掌柜的苦笑道:“此地当官的哪里还会想到百姓?只管自己私饱中囊了。最开始两天还让人搜了搜,但是受灾百姓太多,知府嫌搜救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后来索性就放弃了。如果上头查问起来,只说洪水来得突然,来不及救了。反正表面功夫已经做过,他们就等着朝廷派发赈灾物资过来。但是话说回来,像这种东西,拿到老百姓手中的又能有多少呢?”

清歌皱眉:“他们竟敢如此猖狂,就不怕朝廷派来前来彻查吗?”

掌柜的回道:“像他们这些官场上的人,谁又没个后台。柳州没少受灾,可是除了越发越少的赈灾粮食,还没见过哪个当官的受过刑罚?朝廷派来的是熟人,那就好办了,如果不熟,给点银子打发就得了。要真有铁面无私的人来了,若是他们抱成团,钦差也奈何他们不得。”

清歌沉思,如此说来,倒是要找一个德高望重又铁面无私的人来此才好,只是不知道颜洛会派谁来这。“我已经让人去搜救百姓了,希望还有人能等到那一刻。对了,城中情况现在如何?”

掌柜的道:“现在城中因为大水好多店铺都已经关门了,有些人甚至离了柳州去外地投奔亲戚。如今这个时节,本就没什么收成,好多粮食还被大水冲走,城中最近出现了好多流民。昨儿个知府才让人赶了流民出去,只是今儿个又有了。”

清歌眉头一皱,问道:“你在外地还有亲戚吗?”

掌柜的道:“还有一个亲戚在京城,只是因为太远了所以没怎么联系。”

清歌低头略想了想,道:“那便算了,你收拾东西先去来兴吧,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水退,待在这里也是十分危险。”

掌柜的问道:“那主子你呢?”

清歌道:“我还有事在身,暂时不能离去。”正说着,突然听到窗户边有响动,一屋子的人顿时都警觉起来,手握佩剑,十分警惕的看着窗户口。

不多时,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已经从窗口跳了进来,大声道:“别动手,自己人。”

众人一看,却是先时离开的黄芩,一时间都放下心来。

黄芩走到清歌身边,躬身道:“回主子,柳州知府府中仍是一片平静,衙门此时也无人,属下实在是打探不出什么别的来。”

清歌淡淡道:“算了,那群人喜欢当缩头乌龟,你自然是什么都探不出来。算了,你且带人去城外帮助其他几组,若是有获救的人,便将他们带来这里吧。”

黄芩仍是从窗口出去了,蓝枫问道:“主子,若是人多的话,这里岂不是装不下?”

清歌叹道:“能装多少是多少吧?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流落街头啊。想来朝廷派来的钦差也快来了,等他一来,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蓝枫道:“京城离此地可是好几日的路程,来兴离此地这样近都走了两天,更遑论更远的京城。”

清歌目光望向窗外,道:“没办法,谁让当官的不为民做主呢?我现在又怎么放心得下?这里的知府,哼,肯定是想仕途到头了。”

蓝枫没再言语,只是默默退往一旁。

清歌眉头紧皱,出声问道:“掌柜的,聚锦楼还有多少存粮?”

掌柜的答道:“原来仓库里都有的,只是有些已经被雨水打湿,幸亏转移的及时,受损粮食并不多。”

清歌沉思了一阵,朝着角落另一人道:“绿疏,你去知府府中,让他开仓放粮,不管用什么办法。想来城中百姓受饿,心地仁善的知府大人定是不忍心的。”

每个地方的官府都会有一个必备粮仓,灾祸时节一般都会开仓放粮发放给百姓。只是没想到柳州知府如此奇葩,竟然心狠至此。虽说她可以让聚锦楼也放粮,但是这损失也不能白白让她受了不是?

虽说她此行就是来充当土豪的,但是之前必得让官府大出血才行呢。

绿疏用尽一切办法劝说知府开仓放粮,但是都被以“如今粮食紧缺,现在放粮以后老百姓要是没粮了,那可怎么办才好”为由给拒绝了。谈到最后,索性拔剑相向:“你别再废话了,说,到底开不开仓。如果不开,别怪我手中的剑不长眼。”

知府还是怕死的,而且是很怕死,次日便让人开了仓放粮。城中百姓听说此事,纷纷来官府门口取粮,一时间将官府围得满满当当。

清歌又让人去说服城中几位大户开仓赈灾,一时间城中秩序好了许多。

聚锦楼又新进了一批难民,只是由于他们来得太晚,所以救回来的只有百余人。清歌虽有些遗憾,却也不再勉强。

有些事情,亦是不能强求。

两日后,洪水渐渐消退了些,来自柳州周围村落的流民纷纷涌入柳州城,但是因为有官府和民间发放粮食,所以一时秩序倒也井然。

三日后,朝廷派来的钦差也到了,立于府衙之内居高临下的看着知府,俊美无俦的脸上布满寒霜。柳州情况他在路上便已派人打探清楚,如若不是清歌来到,不知百姓还要遭受多少苦难。这个柳州知府,简直该死!

他定定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人,眼中酝酿着一场风暴,说出的话更是寒彻入骨,如这正月的天气一般,让知府的心彻底凉透。“你可知,你犯下了多大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