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还算宽敞,乍一看有八十多平米,两层楼。

那位医死病人的高大夫约莫六旬上下,瘦骨嶙峋,双鬓花白,慈眉善目。人看着很有精神。他还有一女儿,不过十七八岁,生的如花似玉,娇艳欲滴。

高大夫老来得子,所以对这个女儿宠爱的不得了。

他这女儿不但生的漂亮,还十分聪颖乖巧,从小与他学习医术,将来看是要传承他的衣钵。

可是这个月以来,连续来了三个病人,得的都是普通腹泻之病,高大夫给他们开药后,不出三日,这三人分别离奇死亡。

家属偏说是高大夫医死了人,此时将医馆霸占着,非要高大夫赔钱,赔不了钱,便要人家卖了女儿,抵押医馆。

那小姑娘泪眼婆娑的躲在高大夫身后,看起来好不可怜。

高大夫也是无折了,堪堪跪下给人磕头,说是医馆可以给他们,但女儿绝不能卖。

幕夕看着心里酸楚,走上前去,挡在高大夫身前道,“我看未必是高大夫医死了人,而是你们有意为之。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大夫,怎么会因为普通腹泻而把病人医死,此事定有蹊跷。”

“哪儿跑出来的野丫头!”那壮汉恶狠狠的吼道,“此事与你无关,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怎么与我无关?本姑娘最看不惯好人受屈,高大夫的口碑到底如何,在这巷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否则他这医馆如何能开百年。你们非说是高大夫医死了你们家人,总得给个证据不是?”

那壮汉愣住,证据?“何来证据?死都死了!”

“开棺验尸!”幕夕语出惊人。四下一片安静。

“哈哈!笑话,怎么验尸?你来验么?”那壮汉嘲笑道。

幕夕不搭理他,走到高大夫身边,细声问道,“你确定自己的开药方无误?可还留有当日给他家人开过的药方子?”

高老头抹干眼泪。连连点头,“老夫开的药方绝不会医死人,每次开过的药方子都有存根。”转身对他女儿说道,“小月,快去将方子拿来。”

幕夕笑着点头,又对那壮汉说,“你非说是因为吃了高大夫的药人才死了,待会儿我们先验证下药方子是否有误。”

那壮汉昂了昂头,“验就验,还怕你不成!”

小月将药方子寻来。幕夕拿着看了半晌,确实是些止泻的药,于是问道,“你家人当日确实得的是腹泻?”

那壮汉想都没想,点头道,“就是腹泻!吃了那老头的药就死了。”

“哦!”幕夕点头,然后将方子上的配药读了一遍,“大家都听见,药方子上的配药确实只是治疗腹泻的。若是大家不懂,只要随便寻个郎中,都能弄明白药方有无差错。”

她的话音刚落,围着医馆的百姓里面便有人答话了。“这确实是治疗腹泻的普通药,前日我小儿子也吃过同样的药。”

幕夕脸上划过笑意,看着那壮汉道,“你也听见了药方确实没错。你也可找别得大夫来检验。”

“但人确实死了,你怎么解释。”那壮汉坚持道。

幕夕莞尔一笑,声音轻软:“我说了。开棺验尸。”

身后百姓此时也齐齐喊道,“对,验尸。验尸。”

那壮汉脸上表情有些慌张,但打量了幕夕片刻,觉得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能懂什么,便下令道,“将棺材打开!”

身旁几名壮汉去开棺材,百姓们纷纷往前涌了涌。

幕夕问高大夫要了一双手套和口罩。取出一只银针来。高大夫跟在她身侧,不安的看着她。

那壮汉冷傲的仰着脸,“若是验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也不要想轻易从这个门出去了!哼!”

幕夕不搭理他,只专注的研究着死者的面相,四肢,以及肩骨腹部。她用银针分别扎了几处穴道,发觉银针并未发黑,说明死者身前并未中毒。她脸色缓了缓。不是中毒,就好办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

落重殇站在几米开外,看着她专注的模样,眼中溢出一丝不同寻常的色泽。

幕夕微微低着头,睫毛长而卷翘,脸颊消瘦,眸子水灵,如墨的眉角微微蹙起,不多时,脸上漾起喜色。

她昂着下巴,声音轻快的说,“他是被人所杀。”

高大夫自始至终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困惑道,“姑娘何以见得?”

那壮汉脸上划过一丝慌张,她怎么看得出?强装镇定道,“你胡说!”

“我胡说?”幕夕猛地将死者拽起,指着后脖颈道,“这里插了一根银针,针孔细密肉眼无法分别,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冤枉高大夫了么?”

那壮汉一听,酿跄后退一步,“即是肉眼无法分辨,你又如何得之,该不会是诳我们的吧?”

幕夕手里抓过一只刀片,“需要我打开看看么?”

“你!”那壮汉怒瞪着她,“若是打开也找不到,我就让你一命换一命。”

“若是找到了,你该如何?”幕夕才不怕他的恐吓。

壮汉犹豫半晌,“就算是一只银针,也不能说明高老头的药没问题。”

幕夕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转身冲所有人道,“死者若是吃药致死,那么死状绝不像现在这般完好,必定会眼睛浮肿成中毒症状。而死者不但脸色苍白,眼睛口鼻皆无损伤,四肢也不浮肿,身体各处如生前无异,且我已用银针探查,针未发黑,更证明死者没有中毒现象。那么说明,死者确实是因为后脖颈被刺入银针,银针穿过脊椎骨,死者才会死的无声无息。”

见那壮汉已经站不住脚,幕夕转头继续道,“你可还有什么话好说?”

周围百姓议论声此起彼伏。

高老头也是恍然大悟,感激的一个劲的给幕夕磕头道谢。

那壮汉恶狠狠的瞪着幕夕,与周围几人一合计,猛地抽出大刀。齐刷刷冲幕夕砍去。

“坏我好事,今儿就让你有命进来,无命出去。”那壮汉吼道。

周围百姓见他们拔了刀,吓得纷纷闪开,生怕连累了自己。

高大夫拉着自己的女儿忙往桌子后躲。

幕夕没想到他竟恼羞成怒,众目睽睽之下,要杀人。急急忙忙躲过砍过来的大刀,拔出腰间的竹笛应对。

可是,不知为何,几招过后。她觉得自己完全使不上力。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就连提步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十几名大汉的刀如雨点急落。幕夕只能凭着自己身子娇小轻便,左躲右闪,可使出去的招数,完全挡不住对方压过来的气势。

幕夕汗颜,这样下去,非被他们砍成肉酱。

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苦思半晌,猛地醒悟,抬眸朝医馆外望去。

落重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丝毫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

他似乎再看她的笑话。幕夕心里一凉。不知为何掀起一股不该有的愤怒。

定是他下了毒!

否则为何这么多日,他从来都不提防她,甚至还在她面前练功。因为他知道,她根本就是个被拔了虎牙的纸老虎。

悲从心底。脸上悲愤难忍。

她竟对他生出好感,有时候见他心情不好不说话,还想方设法逗他开心。她做这一切,就像傻子一般。他从未领过情。

体力愈来愈不支。幕夕手脚开始发软。已经来不及躲过那纷纷砍来的大刀。

她垂下眸子,不再抵抗,死就死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身上传来剧痛,手上脚上,皮肉被撕裂开来。幕夕只管抱着头痛到昏迷。

人群散去。医馆门前一片狼藉。

十几名壮汉各个死相惨烈。有的断了胳膊,有的少了腿,有的甚至没了半边脑袋。

高老头抱着女儿缩在桌下,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落重殇。

落重殇将长剑擦拭干净,扫过横七竖八的尸体,眸子都不抖一下。仿若目空一切。

他俯身将幕夕抱在怀里,漆黑的瞳孔似有挣扎之色。但很快便恢复成一滩死水。寂静无声。

街上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有些胆子大些的,探出脑袋来,惊恐的看着这个手段残忍的男人。

落重殇没有任何表情,仿若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抱着怀中昏迷的女子,一路往街的尽头走去。

月景楼外,行人纷纷让道。

任谁看着个冷若冰霜的男子,怀里还抱着个满身是伤流血不止的姑娘都觉得慎得慌。

走进月景楼里,周围一时间鸦雀无声。

一名二十几岁打扮妖艳的女子迎了出来,见着此番状况,眉头只轻拧了下,便舒展开来,仿佛见惯不怪般,二话不说,带着落重殇往阁楼走去。

“你出去,我来处理便好。”那女子将落重殇推出房门,手脚麻利的帮幕夕褪去衣衫,清理伤口,服药涂药,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

待她整理完,落重殇才进来。

那女子切了一壶茶,对他说,“还好没伤着脸,否则真可惜了那样一张倾城美好的脸。”

“能有多可惜,是她自找的。”落重殇的声音依旧冰冷,可眸中却带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气。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不再吭声。

“素夜,帮我护法。”落重殇命令道。

素夜眸子一颤,“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你身子会吃不消的。”

落重殇不语,眸子闭上,已开始入定。

素夜叹了一口气,将房门锁好,又看了看昏迷的幕夕,取来屏风隔在中间。

落重殇练的是“无毒神功”,此种武功极其阴毒,练成后不但百毒不侵,还能引血为毒,且无药可解。

但是,练了此种武功的人,寿命活不过三十五岁,有些甚至死的更早。

素夜一直不明白,他为何偏要练这种武功,曾多次劝说都无济于事。为了不让他练功时走火入魔,她只好帮他护法。

一炷香时间慢慢过去。

落重殇这才收功。眸子微微打开。

素夜帮他擦拭额前的汗珠,询问道,“要不要先休息下,饮些人参汤?”

落重殇点头。素

夜忙起身去张罗。

她前脚刚走,他便一口血喷出。脸色瞬间白如金纸。眼眶下一片青灰。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敲三下停一下,再连着敲五下。

落重殇擦干净嘴角,坐直身子,冷言道,“进来。”

一名白衣男子踏入屋门,跪下行礼道,“属下参见教主,教主万福天享。”

落重殇微微抬了下手,那白衣男子站起身禀报,“南宫长歌协同二十暗卫已经进城。”

“来的挺快的。”落重殇眸子微眯。“继续盯着。”

“是!”那白衣男子行礼退出。

落重殇扶住胸口,脸色阴霾。既然来了,就不要想活着回去。转而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起身往屏风后踱去,看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少女,嘴角轻斜:想不到你魅力还挺大的?

传说南宫世子素来为人冷淡,却不想为了个女子连命都不要了么?

落重殇唇角微勾,手指轻轻抚摸着幕夕的眉角,眼中神色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