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夜,本该热闹的酒席,此时已是冷冷清清。青木赫只在开席的时候,与前来道贺的宾客敬了一杯酒,之后便没了踪影。

饶是听风和揽雪在酒席上忙进忙出,代他接待各位大臣官家,酒一杯一杯下肚,俩人纵然酒量多好,此时也有点头脑发晕。

宾客们一早便散了去。徒留一堆瘫倒的杯盏,和一只只燃尽的红烛。

书房前,颗参天古树下,青木赫早已褪下一身大红的喜服,换了一套墨色长袍。他不知站了多久,就连头发上挂了几片被秋风扫落的枯叶都未发觉。

听风扶着揽雪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那一袭月光下,落寞孤傲的身影,和身后空荡荡的院子,他只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是萧索的让人心痛。

揽雪脚步轻浮,醉眼朦胧中见青木赫在此,嘿嘿一笑,好不容易定了定身形,却嚷道:“王爷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他一早就去了洞房......花烛......”

听风忙去捂他的嘴,却已来不及,一句“洞房花烛”愣是从揽雪口中欢快的蹦出,听风此时想把自己埋起来的心都有了。

“王爷,揽雪他喝多了,喝多了,胡言乱语.......”不知作何解释,听风不敢看青木赫,把头直往胸口埋。

出乎意料的是,青木赫并未说什么,而是神色空洞的盯着远处,把听风的话置若罔闻。听风等了许久未见他说话,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瞄他。

青木赫这才幽幽的转过眸子,似有一丝疑惑道:“你俩怎么在这儿?”

话语轻飘飘,神色淡的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揽雪见状,又是嘿嘿一笑,往青木赫脸上凑了凑,指着他鼻子,嚷嚷“咦?你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去......”语无伦次中,听风都捂不住他的嘴,“来,走,我陪你喝......”

青木赫皱了皱鼻子,把揽雪的手推开,不怒反笑道:“你陪我喝酒?好啊,我们去喝酒......”

说着,便单手拽起揽雪,健步如飞的往院外去,听风呆木了一瞬,连忙快步跟上。

他本想提醒王爷该去新房了,新娘还等着,吉时都快过了,可谁知被揽雪一搅和,变成三人去喝酒,

巷子很深,酒香飘出十里地,虽是夜半时分,却人流涌动。果然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揽雪一坐下就嚷嚷着,要先来三斤菊花酿,听风张了张嘴,本想说来一斤就好,却见青木赫一敲桌子,直接喊了六斤来,大手一挥,豪气万丈,捧着酒坛子与揽雪干杯,仿佛喝的不是酒。揽雪更是豪气的嚷嚷:“小弟好酒量,爷就喜欢你这样的。”

听风扶额,揽雪居然喊青木赫为小弟,天呐,不知他明天醒来后若是知道自己如此,会不会找块儿豆腐撞死。

青木赫哈哈大笑,猛地一拍揽雪的背:“小雪好酒量,再来。”

不知青木赫是故意还是有意,明知道揽雪已经喝多了,还一个劲的给他添酒。俩人喝的不亦乐乎,称兄道弟,热火朝天。听风只能默默看着,他此刻身兼重任,不能喝醉,否则王爷的安危谁来负责。

虽然青木赫喝的开心,但听风总是觉得,他是忧伤的。王爷虽然酒量好,但从来不嗜酒,有次揽雪喝多了被他撞见,硬是被罚刷了一个月的马桶,从此他们几名暗卫喝酒从不超过三杯。

晨曦初露,听风眯着眼看了看天际,天快亮了。揽雪已经一头栽倒在酒坛里,打起呼噜。青木赫两眼闪着精光,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任凭听风如何拍他,甚至想扇他耳光,他都没反应。

原来王爷喝多了是这样的?不哭不闹不言语,甚至不会动。

酒馆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名粉衣女子从马车上款款踏下,披着清晨的第一抹阳光,走了进来。

听风只觉眼前一亮,定睛一看,纳闷道,林二小姐?

林思思一早就看见了青木赫,神色一亮,往他身边走去。

“王爷?”声音娇柔的让听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林思思面含娇羞,欲语还休的望着青木赫,继续道:“王爷怎么在此?昨日王爷大婚......”

话未说完,就被青木赫一把拽进怀里,林思思惊得身子一颤,双颊羞得通红。

听风也是惊呆,嘴巴张了张想出声制止,却听青木赫呢喃道:“慕夕,不要走。”

声音很低,很低,低的如蚊蝇嗡叫,可听风还是从他口型听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神色不由的松动。

可林思思却是没有听清他口中喊得话,只沉浸在心花怒放的思绪中,靠在青木赫怀里,一动不动。

青木赫俨然还在醉酒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怀里正抱着谁,只是伸手去摸她的脸,摸着摸着,忽然将林思思推开,眸子却是毫无焦距,“你是谁?”

听风忙掩面,全当没看见,林思思神色变了又变,小脸红一阵青一阵,好在时间早,酒馆没有别的客人,只有一名小二,此刻正在柜台打盹。于是她舒了一口气,又笑嘻嘻的往青木赫身边粘去,轻声道:“王爷,思思送你回去可好?”

青木赫脸上并没有过多表情,而是乖巧的点点头,居然站起身,任林思思牵着,往马车去,

听风本欲要拦住,无奈青木赫却是大手一挥,一本正经道:“你留下看着揽雪。”神态语气姿势都像个没喝酒的人,听风一时间有点糊涂,呆愣在原地,就见马车遥遥而去。

而此时,牢房内,慕夕

夕裹着上官墨留下来的锦袍,沉沉睡着。

她似乎又做了一个遥远的梦,梦中仍旧一片漆黑,似乎还下了一场旷世持久的雨,很冷很冷。慕夕裹着锦袍往墙角缩了缩,似在呓语,又似在低泣。

莫一峰见她如此,眉头皱了下,昨日服用过她给的白色药丸,今日果然感觉气血顺畅了许多,所以他还是打从心里感激慕夕的,只是不知道她到底为何而烦恼,白日里嬉闹开朗,深夜却沉郁哀伤,小小年纪似乎就经历世间百态,眉间竟有一股不符合年纪的沧桑之气,这委实令莫一峰很不解。

牢房的铁闸呼啦啦被打开,莫一峰抬头望去,就见一侍卫带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他们停在慕夕的牢前,那侍卫循例提醒不能久留,那女子拿了一定银子塞给他,他笑着收下。

那女子望着慕夕,没有说话,而是从食盒中取出五菜一汤,一一摆了进来。慕夕不知道是不是闻见了菜香味,微微睁开眼,就见一张清秀的脸映在眼前。

“三姨娘?”慕夕喊道。忙揉了揉眼睛,挪了过去。

秦沫瑶心疼的握紧慕夕的手,只觉她一双消瘦的小手此刻冰冰凉,尤为心疼道:“慕夕,受苦了么?”

慕夕则笑眯眯的摇摇头,“有姨娘来看我,还带了这么多的好吃的,哪里会苦。”说着捧起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喝下一口,又问:“惋惜怎么样了?”

秦沫瑶摇摇头,神色有些许无奈。

慕夕莞尔一笑,“姨娘别担心了。”

见慕夕乐观,秦沫瑶的心也算宽慰了一些,但哪能说不担心就担心呢。唯有祈祷快点能查出真凶,早日把慕夕放出来。

在牢房里确实很无聊,慕夕吃饱了便与莫一峰聊天,俩人从江湖决斗聊到下个月的江湖盛会,慕夕很是八卦的问了许多关于江湖上的事情,比如说哪个大侠会哪门独门绝技,哪个大侠与哪个女侠曾经绯闻不断,哪个大侠如今已经归隐多年,甚至哪个大侠暗恋哪个女侠都探讨了一番。

莫一峰虽是个江洋大盗,但八卦起来的本事一点儿都不输女人,一开始都是慕夕问,他回答,到后来就变成他一个人演说,引来周围一群犯人围观,讲到激情的时候,大家都屏声静气,整个牢房一时间成了说书的茶馆。

慕夕听得聚精会神,连自己前面站了几名侍卫都没有发现,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牢门已被打开,一名侍卫上来拉她,粗鲁道:“林慕夕是么?出来。”

莫名其妙被拽的生疼,慕夕本能的反抗,却不及那人力气大,见那人凶神恶煞,慕夕也冷下了脸,“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那侍卫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催她赶紧走,慕夕望了眼莫一峰,见他神色凌然,心里便一咯噔,莫非这是要去用刑?

刚走出牢房,便见一身官服打扮的中年男子,贼迷鼠眼的往她身上瞄。慕夕只觉得恶心,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林慕夕?下毒杀害自己的妹妹?”那男子声音尖细,一双鼠目看得人浑身起鸡皮,“把她绑起来。”

侍卫们二话不说,就把慕夕绑在了一根柱子上,由于绳子嘞的紧,慕夕只觉得手腕快要断了。

“听说你死都不承认下毒?”那男人继续问话,“哈哈,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不然,哪儿来的乐趣!”

说着,不等慕夕反应,便是一鞭子抽了下来。

一股钻心的疼,让慕夕倒吸一口冷气,但她却一声不吭的受了下来,“你这是对我动用私刑么?”

声音清冽,冷傲不羁。慕夕一张素白的脸,毫无表情的盯着那男人,眼中的冷如寒芒,让人无法逼视。

那男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冰冷的目光,顿时有点心颤,但依旧爆吼:“老子就是动用私刑了又怎么样?这里,老子说了算了。哈哈哈,继续!”

鞭子如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以慕夕的能耐,她大可轻松放倒这一众人,可是她没有。她耷拉着脑袋,一鞭鞭挨着。身上的囚服已然被抽出了一条条血痕,薄薄的布裂开一条条,慕夕一声都未啃,她倔强的死死盯着那男人,眼中燃了熊熊的烈火,像是能把人烧成粉末,那男人被她盯得莫骨悚然,干脆转过身去,望着门外。

牢房里很安静,只听见鞭笞的声音,慕夕紧紧咬着嘴唇,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忽闻一声怒喝:

“大胆!”

又是一声身子被踢飞的声音,那鼠目男子像是撞在了桌子上,疼的不住哀嚎,接着那一抹紫色的身影移到了眼前,两脚便踢开那用鞭子的人。

慕夕已经神志不太清晰,她只抬眼望了望那抹紫色的身影一眼,本想要扯出一抹好看的笑容,却力气不支的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