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暗的道口渐渐地显出一个人来,看衣服是月含羞。她的手里捧着几株发黑的植物。植物已经枯萎干枯,根部那人形的娃娃已经缩成骷髅般,绻起如拳头大小。知道是植物的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怀不足日子的胎儿。

月含羞笑道:“咯咯咯……,看到玄夜猫了吗?它正在晒太阳,我用这个吓了它一大跳!咯咯咯……”说着,就将手里的黑色植物放下,一屁股坐到旁边空着的凳子上道:“好累,好久没有爬山了,真的很累。冥绝山上的冥绝草越来越少了,今年就采到这么多。”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望着月含羞,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似乎都被吓傻了。

月含羞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将前几天发生的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她接着问道:“药农伯伯,冥绝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异象?为什么冥绝草全部枯死了呢?”

月含羞的话让药农大惊失色。所谓的异象是否是指古神之樽?战春愁咬着自己的手帕,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都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他上前问道:“媚眉,你的脸……”

月含羞瞅着战春愁,不停地眨眼睛,道:“听声音应该是春愁姐!你长得是这个样子呀!还没有好好地瞧过你呢。”

战春愁颤抖的手不敢去碰月含羞的脸,在月含羞的脸上横七竖八地交叉着深深浅浅的伤痕。如今的月含羞绝对不是一个闭月羞花的姑娘,而是一个像鬼一样的丑八怪。“啊——”月含羞抬起头来,她的脸让人更加看得清楚了,战春愁被吓坏了。

“我想通了,无论我的脸如何,我永远都是月含羞。”

南门飞一旁见了,手里的酒杯不由掉落在地上。这样丑陋的姑娘是月含羞?倘若是,还不如当她死了。

若草看着南门飞诧异的表情,小声地道:“表哥,怎么了?”

吴声重哼了一声,道:“是失望。”

罗絮不由与南门飞对望了一眼。如今打扮了的罗絮的确可谓是惊艳,比起当初的月含羞,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灵性的感觉。倘若配在身边,还是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炫耀的花瓶。

药农拾起地上的冥绝草,道:“天有异象,这冥绝山必定有大事发生。”

罗絮惊恐地望着月含羞,问道:“月含羞,你的脸……”

月含羞望着说话的人,眨了眨眼睛,道:“罗姐姐?你是罗姐姐?你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呀!你这个样子就叫作美么?现在我知道了,我不生气了!”

战春愁道:“你的大哥哥、醉哥哥,还有那个年轻人追你出去怎么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冥绝山不是闹着玩的。在这山里迷路,恐怕一辈子也无法找到。羞羞一定要找回他们。”说完,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战春愁急着道:“我跟你去。”

罗絮对药农道:“庄主……”

药农摇头道:“不可能,如若我能行,就用不着媚眉带路上山采冥绝草。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月含羞对战春愁道:“春愁姐,你别去,很危险的。我一个人能行。”

“不!我一定要跟着才放心。”战春愁一副想哭的样子,心里想:“媚眉,我可怜的媚眉。天幕这个混帐,怎么这样对待你,你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你这个样子,春愁姐见了心里难过。古疯子如果看到你这可怜的样子,他一定会将天幕碎尸万段。女人在乎的是一张脸,你这个样子……能坦然地面对,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古疯子的心血没有白费,媚眉懂得怎样活在人世间了。媚眉,你知道吗?你的一生将很短暂,却又很痛苦。为了能让将来的你承受即将发生的巨变,古疯子给你灌注了佛理。将来这些会帮助你度过生死大关吗?为什么这么短暂的一生还不让你平静地度过,要受常人无法想象的折磨?你一定要坚强呀!无论将来谁离弃谁,我战春愁一定会在背后让你依靠。媚眉……”

吴声早已经打包好了桌子上的食物,道:“带上这些,可别在路上就饿死了。”

罗絮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吴声立即走开,她的心里其实是同情月含羞的遭遇。

月含羞问道:“春愁姐,这位姐姐是谁?姐姐的声音好好听哦。”

战春愁看了一眼吴声道:“她?如果能找到古疯子,你问他最清楚不过了。”

“大哥哥才清楚吗?好吧,春愁姐,背上那些东西跟我走。我还要一个大鸡腿,出去这十几天,我没有吃饱过。”

若草道:“十几天?”

药农立即道:“早去早回。看这天气还有雨下。来人,拿伞具来!”

虽然药农将话题岔开,但南门飞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讯息。就是月含羞话中的“十几天”以及刚才的“晒太阳”。

战春愁对罗絮道:“我不在,你可要多注意安全。可要小心提防色鬼。”说着,就瞟了一眼南门飞。

罗絮笑了笑道:“我不是小孩子,放心吧,知道的。早点把古枫影找回来,我可降不住她。”望着一旁的吴声。

月含羞一走,药农回到餐桌旁还是用鲜红的葡萄酒招待剩下来的四个人。吴声料到古神之樽不是那么好拿,手中的红酒并非是普通的酒。她故意喝到嘴里,用手绢擦嘴的时候将红酒吐到了上面。药农只看到四个人的空酒杯,他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

罗絮担心地道:“媚眉脸上的伤……”

南门飞道:“我倒真是走了眼。”

药农为之惋惜地叹道:“可惜呀,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就这么被人给毁了。真是……”一个劲地摇头。

若草抢上一步道:“怎么?这不是她本来的面目?”

药农笑道:“那个调皮鬼如若长成那样,醉傲峰怎么可能为了她而动情?你以为那调皮鬼一直都戴着人皮面具?那可就成了画皮,漂亮的脸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若草道:“听说有三个丑八怪认她做主人,如果她不丑,为什么三个奇丑无比的怪人会认她呢?我看一定是比他们还丑,所以……”

罗絮道:“不是这样。一定是天幕为了邢云报复醉傲峰,弄花了媚眉的脸。”

若草冷冷地看着杯中的红酒,道:“拆散别人夫妻,这就是报应。”她表面在说醉傲峰与邢云,但暗指杜长卿被迫离开野马。

罗絮气愤地为媚眉打抱不平道:“媚眉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她对感情,对男女之事根本就不懂,疼她的人排着队,要怪就怪花心的男人对情感的不专一,报应也该报应在移情别恋的臭男人身上。”罗絮明指醉傲峰,实际上指南门飞。

若草不甘示弱,道:“没有错,话是这么说。从前凭着自己有一张好脸蛋就四处勾引男人,现在本钱没有了,我为天下的男人庆幸,人间终于少了一只狐狸精,男人太平了。她的下场活该。如果我是她,不如死了,留在世上给人笑吗?”

罗絮很气愤,当初她平凡,不靠胭脂水粉,不靠华丽的衣服。她不被人瞧得起是因为自己不够漂亮。今天,她被人包装过后,美丽被暴露,那些死苍蝇就嗡嗡地全围着她转。人难道就这么虚伪?她道:“美就活着,丑就死,这天下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自以为美,也不过是当别人的花瓶。花瓶一旦破了,旧了,也只有被丢弃的命。”

若草听了,可忍不了这口气,一把抓住南门飞的手,道:“对对对,花瓶本来就是应该挑个漂亮的才能摆出来嘛。像那些又烂又旧又没有格调的破罐子,再怎么包装也是个次货,次货是不可能摆上名贵博古架的。表哥,哦。”故意一个媚眼飞了过去,南门飞只是轻然一笑。他知道女人一旦打翻了醋坛子,绝对不是轻易能罢手的。

看这局势,要继续口枪舌战下去。药农立即插上一句话道:“爱美乃人之天性,只要在我这药农山庄,再破的罐子也能修补好,再华丽昂贵的花瓶也能叫它香消玉殒。所以,在我这山庄里没有漂亮的花瓶与破罐子,有的也只是这一坛坛的美酒坛子。哈……”

南门飞笑着敬上一杯道:“对,对。我们臭男人只爱酒坛子。”

吴声在一旁自言自语地道:“想必这就是她真正哭泣的原因。”她的一句话也许是说给自己听的,也许是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听的。

到了这一天的晚上,吴声并没有入睡,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喝那杯葡萄酒。吹灭了灯之后就躺在**,眼睛一直注视着四周,耳朵机敏地聆听着周围。快近一更的时候,在走廊上没有任何的声音。二更,还是静如往昔。吴声疑心道:“是我太多疑了?不会,我的直觉从来就没有错。”这样一直等,一直等,眼睛慢慢疲惫地闭上。

噔、噔、噔的声音从长廊的另一头传了过来。吴声从幽梦中惊醒。没错,是这个声音!第一个晚上就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