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那时候我才19岁,嫁给了我们镇上另一个村的一个人,他叫唐威。可是我们一直都没有孩子,试过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偏方,都没办法怀孕。前头两年还好,我们还抱着希望,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我男人基本上都绝望了,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我们也为这个事情经常吵架,我还差点被休了。”

王婶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

“唐威见我怀不了孕,经常对我拳打脚踢,整天喝的烂醉,什么农活都不做,那时候我们特别穷,过的非常苦,每天连饭都吃不起。更别说买衣服了,我出嫁时候的那几件衣服,就那样穿了两年多。”

“到了第三年,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经常被他打,身上从来没有一处是好的,我对生活完全的绝望了,感觉这样活着实在是没有意思。我家里的人早就走光了,就连我唯一的母亲,都在一年前走了,我没有亲人,无牵无挂,丈夫还对我像仇人一样,我活不下去了,于是有一天下午……”

王婶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再给自己攒勇气一样,接着说道:“那天下午我早早就带着锄头和背篼去了山上,但是我不是去做农活的,而是去挖树根的,那树根是麻柳的根………”

“麻柳……那不是……”

听到这里,我惊呼了一声,说道。

“对,就是麻柳的根,你们小时候挖来毒鱼的……”

王婶转头,看了我一眼。虽然她看着我,但是那眼神却像是透过我的身体,到了某个最痛苦的记忆深处一样,呆滞而绝望。

“我挖了满满一背篼麻柳根,先是拿到河里,用石头砸了两根用来毒鱼,从河里捞起我毒晕和毒死了的鱼,拿着剩下的麻柳回了家。”

王婶没再看我,转过头继续看向对面的远山:“我拿回家之后,先是把鱼剖干净,洗好,再把剩下的麻柳根全部碾出汁,放到碗里。晚上做鱼的时候,我就把那满满的一碗麻柳汁一起倒进了汤里……”

“我那时候真的是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了,我想着这辈子实在是过的太苦了,从小就没过过好日子,嫁给唐威之后更加的痛苦,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去死了的好。”

我和靳勒都没有说话,心里更加的难受。王婶说话的语气已经渐渐的平稳下来了,可是我们却都明白,是怎样的绝望,才会让一个当时和我们一样大的女人,做出了去死的决定。

“可是我不想一个人死,既然已经嫁给了唐威,自然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的。那天晚上我做好了那一锅鱼汤,把它端到桌子上,等着唐威回来吃饭。我想着已经是最后一顿了,也让他吃的好一点。”

“可是谁知道,他那天又喝醉了,一脚踹进家门,就骂我是生不了蛋的老母鸡,又打了我一顿。打完之后他自己坐到了桌子边上,揭开那锅鱼汤,我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坐下,刚想拿碗给他盛汤,他却一脚把我踢到了地上,说我这种让他绝代了的女人不配吃饭……”

“我被他踹中了肚子,疼的根本就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看他一个人大口大口的吃着鱼肉,喝着鱼汤……”

“他死的时候特别痛苦,那麻柳的毒性不是特别大,所以没能让他马上断气,反而是痛了很久这才死去……”

王婶一边说一边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眼睛里犹自带着痛苦和悲伤。

“我坐在地上,看他整个人浑身**,大声的叫骂,到后来口吐白沫,浑身僵硬。他的眼神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他心里肯定是非常恨我的,死之前一直在诅咒我不得好死,以后会下十八次地狱……可是谁知道,我现在活了这么久,他却早就死了……”

“幸好那时候我们住在那个村子的最北边,周围很远都没有人户,不然那时候大家就都会发现我毒死自己的丈夫了。人就是这么一个悲哀的动物,一开始我是决意要和他一起死的,可是我看到他死的那么痛苦,我突然不敢了……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很怕死,并不是一个真的可以放下一切结束自己生命的人。”

王婶说完这段话之后,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点神采,她看了我们一眼,接着说道:“可是那村子我再也不敢呆了,在我们那个年代,杀死自己的丈夫,肯定是要死的,杀人偿命,谁都知道的真理。于是我把家里还算值钱的东西收了收,连夜逃了出去。”

我和靳勒听着王婶说话,偶尔对视一眼,两人眼睛里都全是无奈。

“一路上我动东躲西藏,心里怕的要命,总觉得会被别人抓到,所以我掏出了四川省,几经辗转,去了广东。”

“我去了广东之后,到处给别人打工,什么累的苦的活都做过。在广东呆了一年多,我心里才慢慢的安稳下来。我在广东的一个餐馆里打工,洗碗端盘子,虽然辛苦,但总算是安稳下来了。说实话,做服务员再辛苦,也不可能有在农村里苦,所以我对生活也算是知足了。”

“这样又过了一年,我打工的餐馆里有个客人经常来吃饭,一来二去,我们就很熟了。他在我们当地是个很有名望的算命先生,有天他说可以帮我算命,于是就问了我的生辰八字还有出生地。我当时想着,反正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况且他只是个算命先生,肯定不会想到我曾经杀过人,就告诉了他我的生辰八字和真实的出生地。当他听说了我住的地方,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惊讶,又像是欣喜。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他给我算命说我命中注定有儿孙福,当时我还不以为意,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就生不出来,再说我现在连个家庭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儿孙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