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们都各自在洗衣服,并没有注意到忆凝的神情有变。

过了片刻,柳一忆凝反而一丝声音都听不见了,但是她还是不敢有所松懈,仔细聆听。

虽然新任的渝水河神已经到任,但是渝水还是不够平静,而且这条河只是渝水的一条小支流,无人管辖,恐怕是有河怪出没!

半响之后,忆凝再未听到有什么声响,也以为是自己多疑,便放下心来。她埋下头,继续浆洗衣物,刚搓了两下,便听得条河水面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

刚才还在说笑的女子们齐齐变色,惊呼声迭起!

柳一忆凝出于本能,慌忙将衣服放下,迅速起身,紧紧地盯着河面!

她从腰间抽出骨笛,随时准备应对一切变故!

女子们个个都吓得呆了,无人注意到柳一忆凝的举动。

随着这一声炸响,一个河怪从水中一跃而出!

它头如蜥蜴,身如犀牛,只是前肢细小,生有两爪,后肢则粗壮如象腿,也生有两爪。身后还有一条几丈长的尾巴!

怪兽将条河河水带起数十丈高,仿佛一个巨大的喷泉!

河水从高处霍得落下,又是一阵巨响!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河水在落到河面时又强劲地弹起,向河的两岸溅去,有惊涛拍岸之势!

这些凡间的女子们又哪里见过如此阵仗,皆又是发出阵阵惊呼!

她们哪里还顾得上衣服,都是本能地缩成一团,以手抱头。

忆凝见河水从高处而下,亦是迅速蹲下,护住头部。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水流从高空落下,喷射到女子们的身上!顿时河边的女人们都被水浇的湿了衣。

路儿原是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但从天而降的水打的他生疼,他不由得在母亲的背篓里大哭起来。

柳一忆凝也被水浇的不轻,但相对于眼前这个河怪来说,被淋湿了倒也不算要紧。只是时已至秋日,河风袭来,身上有些许凉意。

水刚一落下,河怪也嗷嗷怪叫着呼啸而下,直冲银珠背上的孩子而去!它从她的身旁快速掠过,银珠还未及反应,她背篓中的路儿便被怪兽卷走!

待忆凝与其他的女子回过神向半空望去时,河怪的两只爪子正抓着路儿呼啸而去!

银珠虽然惧怕河怪,但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还是冲着河怪大喊道:“路儿!路儿!”

忆凝望着河怪,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抓走了她恩人的孩子,怎能不让她又急又恼?

若是换了平时,她定然可以挺身而出,可是现在她身中剧毒,在逃走时运功已然让她几乎控制不住毒性,如果强行运功,她也不知道冰魄珠是否还能保住她的性命!

女子们个个惊慌失措,脸色煞白。银珠则是泪眼婆娑!她死死地呼唤着她的儿子,尖锐的叫声在空中回荡!

忆凝望着即将没入河中的河怪,听着银珠撕心裂肺的叫喊,一时间思绪飞转。她必须快速做出决定,否则,就来不及了!

就在河怪即将没入水中的那一刹那,柳一忆凝头脑一片空白,她不想这其中的厉害,心中只有两个字——“救人”!

忆凝神色一凝,眼眸中充满了坚定的神色,她什么都不想管,她要救人!

她紧握骨笛,蓦地腾空而起!像一支离弦之箭,直奔河怪而去!

在河岸的女子们看到这一幕,皆是又惊又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究竟是谁?竟然有此等本事!

河怪未曾料到还有人有还手之力,心中略一惊,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没入水中!

柳一忆凝心中大急,路儿即使没有被它所食,也非得溺死不可!

银珠见河怪入了水中,心陡然一沉,又是绝望又是焦急。

忆凝虽然焦灼,但是她倒也还是有法。她将骨笛投入水中,默念咒语,骨笛登时陡然变大,在河水中翻搅!直搅的河水波涛翻涌,卷起千堆雪!

河怪受不了她如此搅动,复从条河中一跃而出,怒吼着向远处而去!

银珠见那河怪又从河中飞出,已然绝望的心又升起一线希望!她一张俏脸满是惊恐之色,紧紧地盯着河怪!

忆凝当下毫不迟疑,默念咒语收起骨笛,腾空直追!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定然会引得毒发,但是此刻她内心最深处的信念便是要救这个孩子!既然要救他,那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一向如此,一旦认定了一个目标,便会不顾后果地全力以赴!

河怪也是志在必得,身躯如闪电般迅猛向前疾速飞掠,忆凝在它身后穷追不舍!

它去的方向乃是顺条河水而下,不多时便会到渝水!

忆凝心中清楚,到了渝水,她恐怕就逃不过司神的追捕,但是此刻乃是危急关头,即使是死,她也要救路儿回来!

路儿只是个无辜的婴孩,而她,罪孽深重,即使用自己的命来救他的命,也没什么不值得的!

她追了数十里,虽然未曾追上,但是她始终紧随其后,让它也未有可趁之机,吃下它抢来的婴孩。

眼看渐到渝水,忆凝已然感觉到,全身的关节和肚腹之中又开始疼痛,她知道,她身上的毒性又要发作了!

当下她只得奋力一搏,瞬间发力,迅速撵上,而后又将骨笛向它刺去!

顿时骨笛白光爆射,发出巨大的威力!深深地刺入了河怪的身体!

她又霍得把它从它的身体中抽了出来,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忆凝的衣衫和脸庞!她的衣裙上瞬间绽开朵朵殷红的血花!一股巨大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河怪被忆凝刺中,吃痛怒号了一声,粗糙的皮毛立刻被大片的鲜血染红!它一面回身,一面用巨尾向忆凝扫去。

忆凝立刻飞身而起,躲过一击!

疼痛迅速在她的全身蔓延,她紧咬牙关,紧紧地握住骨笛。

一人一兽在空中交战,而河怪手中的路儿,则是一直啼哭不止。

柳一忆凝身上毒性发作,渐渐不支,而河怪则丝毫没有势弱的意思。在半空拼杀多时,河怪突然又是一扫巨尾,忆凝身上疼痛,未及反应,被它一尾扫中腿部,她只觉得一阵剧痛,便被巨大的力道从半空打落到地面!

她一声惊呼,跌落到河滩上,顿时感觉双腿几乎是折了般疼痛。

忆凝的身体受到如此大的冲击,顿时腥甜翻涌,狂吐黑血!

她躺在地上,双眼直直盯着襁褓中的婴儿。

可怜的路儿,你才刚刚出生,就要死于非命吗?不,不可以!

她在地上挣扎着,痛苦地呻吟着,可是因为毒性发作,她几乎动弹不得。她又想到如果银珠知道他死去的那张伤心欲绝的脸,心中一阵绞痛。眼见路儿被怪物所吞,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怪物见柳一忆凝已无反抗之力,便也不慌忙。它张开大口,两排尖利的小齿漏了出来,让人好不胆寒。路儿受了惊吓,不停地啼哭,那哭声像一把利刃刺在忆凝的心上。虽然她不是她的母亲,但是她也有与生俱来的母性,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心都要碎了。她突然很恨自己,如果自己的本事再大些,也不至于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对不起,路儿,我救不了你!”

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流下,滴在一棵草上,顺着叶片落入泥土,消失了。

难道路儿的生命,也会像这滴泪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下任何痕迹?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有什么错?为何要死于非命!

怪物举起婴儿,朝嘴中送去。柳一忆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希望有奇迹出现。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如闪电般在河怪的嘴中迅速闪过,又落在岸边的一个高大的岩石上,化为一个白衣女子,而路儿则被她稳稳地抱在怀里。她傲视着江中的怪兽,神色平静,毫无惧意。

柳一忆凝心中一阵狂喜,眼泪狂流,她奋力支撑起身体,勉力站了起来。好歹,他没有落入河怪之口,也不枉她拼死相救!

她喘了两口气,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

河怪已然到嘴的“食物”竟然被人突然抢走,怒而致狂!

它一声怒吼,山河为之变色,河流为之翻滚。风力所及之处,草木接被连根拔起,在空中作蹁跹之态;树叶因为狂风发出巨大的莎莎声,似乎树木因恐惧而剧烈颤动。

河水被声波激荡,掀起巨浪,疯狂地拍打着河岸,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不远处的山丘也不断有碎石滚落,地面尘土飞扬。

忆凝见势不妙,忙闪身到一块巨岩后。暂时定了定神,柳一忆凝的心又猛地揪起来,她在此处安然无恙,路儿不过是个普通的婴孩,不知会不会有事。当下忆凝顶着风,双手抓紧岩石,艰难地站立。狂风鼓舞着她的青衫,一头秀发随风狂舞,她几乎站立不住。

然而,当忆凝勉强睁眼的那一刹那,却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白衣女子衣衫鼓舞,青丝飞扬。她娴熟地抱着孩子,微微低头,面含微笑,注视着还在怀中啼哭的婴儿。襁褓四周,紫气氤氲,似乎在护持着这个小小的生命。

任凭四周狂风呼啸,他却在一个安全而温暖的港湾。

柳一忆凝看到了她脸上充满了慈爱和温情的笑容,心中顿时一暖。那是一种让人动容的神情,是人间至真至纯至美的神情!

她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知道她一定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天人。否则,她绝不会有此种神情!

白衣仙女眼波柔情似水,那眼中,有只属于母亲的温柔。她缓缓俯下身,在婴儿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婴儿立刻破涕为笑,胖嘟嘟的四肢不停地动弹,霎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