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的日子依旧在平淡中延续着,女孩倒不再提报复的事,转眼三月已经过去一半,柳絮开始在天空飘着,好像雪花一样。

日日见女孩已有半个月,学生会的任务看起来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但我知道不会长久,并隐隐有了女孩即将离开的直觉。毕竟女孩有千万个离开的理由,我却没有任何留住她的借口。就算是最简单的“我喜欢你”我都不敢承认。

我真的是喜欢女孩吗?我一次又一次地问,一次又一次地迷惑,以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为借口,拖延忽视这件事,又不断地靠近女孩,想更多地见到她,见到更多地她。或许我是觊觎女孩的美色吧,或许我远离人群没有人主动亲近太久了吧,或许真的不是喜欢吧。我常常想这样的话,不断逃离中心却又绕着它转圈。迷失地拿着地图都找不到出口。

“老实,最近你越来越不正常了,不仅一下课就消失,不到夜深人静不回去,还总是自己发呆傻笑,一会儿又皱眉做深沉样,之前虽然也经常发呆,不过那是面无表情的木乃伊,现在简直是表情帝啊。”“嗯嗯,跟以前那个能吃能睡人心狗肺的老实太不一样了,不会是碰到外星人肾被换了吧。”阿竿、金鱼动不动就一出唱和。

“会不会是春天到了?”小湖也掺合进来。

我默默看三人一会儿,奉上一枚从女孩那里学来的阳光灿烂的微笑,不语。跟她的交集,是仅属于自己的秘密,连舍友都不能说。

“对了,小湖,有个问题再问你一遍。”

“嗯,什么?”

“秋芊,就是上次我们一起见的校花,究竟是什么样?”

“你怎么问起她了,不会是……”

“不要多想,今天在楼顶发呆,意外看到了一个很漂亮的背影,大概就是她,不过走路方式不一样,所以问一下。”

所以说我不说谎根本就是骗人的。

“哦。”小湖仰着头,默默想了一下说,“答案还是跟上次一样,很好的女生,礼貌温和,待人友好,成绩好,聪明,也很认真,乖孩子,除去有礼聪明外,很多地方挺像你的。”

“答案根本跟上次不一样好吧,而且你是想说我是一个我是个很笨的乖宝宝吗?”

“嗯,是呀……”小湖双手格在胸前,传送着你丢枕头我也不怕的意思。

我默默摇头叹气。就算做了防御,我妈亲自缝制的重达五斤的枕头在重力加速度后产生的威力依旧不是小湖的小身子骨可以阻挡的。所以又一声哀嚎。

别人眼中的女孩果然是这样吗?乖乖的,安静的,有礼的,不易识更不易熟的女神?

但我眼中的她,不仅乖而且乖张,有礼却不讲理,会温和的笑不过同时温和的藏着刀,百分百不是女神……但是真实,很想靠近。

为什么我轻易接受了这样的她呢?因为第一次见面便被她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曾经的骗局,所以就觉得她也有真实可以戳穿?为什么唯独我见到了这样的她呢?因为她愿意让我认识另一个她,所以主动露出狡黠的笑,转着机灵的眼睛?

我已经离她很近了吗?因为过去的牵扯不小心就到了她的宫殿?那在美丽的未来,我们之间继续有着的牵扯,会带我走到离她多近的地方呢?

所以才想去楼顶。不过我去楼顶的频率也没有那么高吧?虽然是抱着说不定女孩也在那里女孩不在也可以睹物思人的心态……我大概已经病入膏肓了。

然后我的病突然有了被医治的机会。

就在一个如往常一样安静温馨的傍晚,女孩忽然对我说,后天就不能来这里了。她的打扫任务要结束,而且同一天起,楼顶的开放寿命也会结束。

对小学生来说,攀爬时可能一不小心从楼顶掉下去;对中学生来说,打架时可能一不小心从楼顶推出敌人或战友;对大学生而言,失恋时可能精神错乱从楼顶天外飞仙。所以细心周到的教育体制把从幼儿园的两层小楼到大学的冲天大厦的楼顶全闭关锁国了。也因此,发现圣校的楼顶没有封闭时,我立刻爱上了我们英明神武的校长大人,发誓如果他有一个女儿而且长得貌若天仙的话绝对以身相许报答楼顶之恩。(虽然不一定和他有关,而且我连他长啥样也不知道。)

住在顶楼的欣喜是不言而喻的,当然有时我也会猛地担心一下某天清晨发现进不去了这种状况,甚至想过要不要在门锁里放一块口香糖或者学一下撬锁绝技,必要的时候方便。常驻楼顶后我也想过,要是真的不能再来楼顶,我会很惆怅很伤心说不定还会流一滴矫情的泪水吧。

但女孩把噩耗说给我时,我想的居然不是以后再也不能来楼顶了,甚至始终没想过。我想的只有另一件事:以后再无见到女孩的借口。

“那群可恶的学生会,说最近跳楼事件多发,非不听我的意见,后天就要锁上顶楼。可是想跳楼的人,就算楼顶锁了,也可以下一层再跳嘛。“女孩嘟着嘴,愤愤不平道。

心中各种滋味,听了 这话却还是笑了:“还是有意义的吧,决定跳楼的人,下面有人看着可以,旁边有人看着说不定就不好意思跳了。”

女孩也笑了。

真做个统计的话,100人跳楼,97个可能都是从楼顶跳的。为什么会这样呢?上面的理由纯属灵光一闪,毫无建设性。出现这种情况,建设性的想法是,做了求死准备的人,最后的愿望往往是死的浪漫一点。在正常人眼里,虽然区别只是楼顶的滞空时间比其它楼层长0。01秒,从楼顶跳下逝去的几率也大0。01﹪,但逝者眼中,带着通透和绝望的目光最后一眼的心态俯视着世界,身边只有轻舞的风,灵魂不安又跃跃欲试地准备破体而出,在最高最静最接近天国和真理的地方接受最后的洗礼……大概美的像一首诗,其它楼层连韵脚都算不上。(话说我为什么这么想?……难道我也不正常。不过只是幻想一下又不准备实践,也没想公诸于世不算不正常吧……)所以以上一堆只想表明,尽管我不认同锁楼顶以此阻止人跳楼的方式,却认同跳楼应该从楼顶跳的想法。同时附一句,认同不是赞同。二者可能的区别,认同是你非要跳楼,我不认为你做错了,赞同是我认为你做的很对,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在一旁拿着dv帮你留下纪念。

“不过你一直在这里,突然不能来了该怎么办呢?”女孩担心问我。

“后天再看吧,学校这么大。”

“都是因为我争取地不够努力,要是多坚持一下,或者发动同学一起游行示威就好了。”

女孩自言自语的抱怨话又让我微微失神。

“没关系的,楼顶也不是非来不可,要是真引起全校瞩目我也不能继续安心在这里了………你做这么多,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感谢了。”楼顶真的不是飞来不可,如果你不来的话。而且知道你愿意帮我,我反而觉得失去楼顶是件幸运的事了。

“我也很喜欢楼顶呀,而且没帮到你……”女孩蹙着眉,眼珠转了一会儿说,“要不以后你想来楼顶的时候喊我,我帮你撬锁?”

居然想的跟我一样……不过您的一脸期待的笑让我忍不住怀疑,找机会尝试撬锁才是你的目的。

“虽然进不来了有点遗憾,不过这里锁上之前,还是认真地打扫干净吧。”

我将拖把递给女孩。

打扫过的瓷砖干干净净的反射着夕阳,只有边上,小小的一排,细细的灰尘延伸着。这样的景象总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默默看着就想发呆。

女孩接过拖把,默默看一眼干净的楼顶,珍惜似的轻轻一笑,然后沿着最后一排盈盈向前跳着跑了起来。

女孩又一次飞舞的时候,我如往常一样看着,怀着近乎虔诚的心。明天不下雨的话,今天就是倒数第二次了,下雨的话,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这样美的景象,有幸睹一次已该知足,但我却贪得无厌,不想再也看不到。就算心中做了千百遍的准备,真到发生时还是不能心平气和面对,我也不是圣贤,怎么可能打破这人类的习惯呢?

……想想我也差不多该知足了,连续半个月每天都见女孩,她看着我拖地,或者我看着她飞舞。然后坐在地上,随意的交谈几句。尽管是胡言乱语,无边无际,但不知不觉已与女孩算得上熟悉,仿佛已经把女孩看做一个普通的小女生了。而且我还知道,女孩并非舍友想的女神式校花,彬彬有礼友好和善却只出于交际礼仪美女义务。

我见到的女孩,生动活泼,爱笑爱跳,会旁若无人地在风中起舞,会调皮狡黠地转眼睛说“我帮你撬锁”。我见到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传说,只是一个美的不正常除此之外只是正常的可爱着的女孩,而且我对这样的女孩习以为常,第一次见到眸子里的狡黠时便觉得那才是最真实的笑了。

而且见过女孩的这个样子人肯定不多吧,我有幸是其中之一。那女孩又为什么愿意把这样的她给我看呢………因为在楼顶天空很开阔,风很舒服,真实就情不自禁地显露了,还是女孩愿意把我当作朋友……

就算很多只是自己的想象,能得到这么多,而且有这样的念头一瞬间闪过脑海,我已经不该渴望其它了。

楼顶又被女孩打扫干净,光洁的瓷砖吹着春天的风,我们最后第二次或最后一次坐在楼顶。

夕阳落山,世界宁静,有佳人相伴,有春风拂面。

楼顶,在你离开的时候,我会想起跟你一起吹过的风,一起看过的天,然后开始怀念。但我不会想着留下你,并不是因为不在乎,只是因为有句话现在说刚刚好。

谢谢,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