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烛火结了烛花,霹啵一声微微作响,惊的她左眼眼皮跳起。

风从四处吹来,依旧是那阴森森刺骨入髓的冷风。

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姬指月拉紧了胸前的衣襟,回头看看沉浸在黑暗里的信阳殿,犹如一头巨大的野兽蛰伏在她身后,伺机吞噬眼前所见之物。

心底寒意渐起,她回过头来,沿着来时的道路,独自踏上了归途。

端午那日,清秋慕冬早早的就到了飞阳殿,又带来许多楚妃特意准备的粽子香包建人豆娘之类的过节之物。

半夏抱着昂昂,一早就等在了兰陵宫大门口,若不是旁边有两个老太监拦着,只怕早就跑出了宫门。

好容易见着了她们俩,三个人都很兴奋,一路说笑着回到了飞阳殿。

小小的飞阳殿挂满了艾草,榕枝,菖蒲一类的驱虫逐毒之物,姬指月与殿春带着新制的香包站在游廊下等着她们。

几人相见,寒暄一番后,半夏照例捧上了她引为拿手之作的槐花茶。

清秋慕冬一喝,也是十分的惊奇,半夏便在一边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将自己这些天来折腾出来的吃食好好的夸耀了一番,见她们俩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又拍着胸脯说一会她要亲自下厨做一大桌风味独特的膳食让她们开开眼界,听的清秋墓冬是又怀疑又期待。

午膳时,半夏果然依言亲自下厨做了膳食。 她死活拉了她们俩坐下来一起吃,姬指月也摇摇头说不要她们站在一旁立规矩,于是她们四人便侧身陪坐在下首,一室的其乐融融。

吃着吃着,慕冬却莫名其妙地红了眼圈。

殿春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的低下头为姬指月布菜,半夏却忍不住咋呼起来。

“慕冬。 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刚不是还说楚妃娘娘对你们很好吗,难道是底下的人不服?你说是谁。 我去替你出气!”

半夏义愤填膺的握紧了拳头,却忘记了自己无法离开兰陵宫半步。

慕冬慌忙摇了摇头,张张嘴巴正准备辩解,旁边的清秋却扯了扯她的衣袖,揶揄似的说:“娘娘和长安姐姐对她可宝贝着呢,连我都嫉妒了,谁敢找她麻烦。 我说呀。 慕冬是因为吃上半夏亲手做地菜,觉得太感动了所以想哭。 是不是?”

说着,清秋偏过头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慕冬赶紧连连点头称是。

“真地?我做的菜真这么好吃?”

半夏将信将疑的打量着两个人,见她们俩都是一副确实如此的笃定表情,又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话唠本性发作,将案上的菜肴从配料到火候到装盘详详细细的一一介绍过去。 听地清秋慕冬一头雾水,十分茫然。

她只顾着说话,没有看见慕冬越来越红的眼圈和清秋沉默的表情。

姬指月放下手里的碗筷,静默的看着她们俩,殿春在一旁问道:“你们究竟是怎么了?”

半夏惊讶的停了下来,才看见慕冬快要哭出来了的样子。 其它三个人的表情也都十分异样,她迟钝地问:“你们都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

远远的,兰陵宫外传来击鼓吆喝的声音,夹杂着雄厚的齐声呐喊欢呼。

姬指月听着觉得有些恍惚,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一般不真实。

好半天她才想起来,每年的端午,王公大臣们都会分成几组,亲自在未央湖上比赛划龙舟,皇帝做裁判,赢地那一方大有赏赐。

击鼓声大作。 远在未央湖之西的兰陵宫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想必是十分的激烈热闹。

飞阳殿里静默无声,连空气的流动都缓慢几分。 将宫门内外的世界一分为二。

外面的世界热闹喧嚣,有龙舟有盛宴有灯谜有诗会有娇艳如花的宫妃们有意气风发的竞渡者有容色雅致清逸的少年皇帝。

里面地世界却清冷寂寞,她守着这一处小小地院落无处可去,虽然挂满了艾叶榕枝,酒里加了多的不能再多地雄黄,香包建人堆满地,却仍是清清冷冷的没有几分过节的欢乐热闹气氛。

心里微微觉得闷气,她端起雄黄酒一气饮尽。

半晌,慕冬才抽抽鼻子瓮声瓮气的道:“我只是觉得,小姐和你们在这里孤零零的,还吃野菜,连半夏姐姐都要亲自下厨,什么都要自己动手,我却在咸碧宫那么安乐,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罢了。 ”

“傻丫头。 ”姬指月哑然失笑,“这有什么。 ”

殿春也笑了起来,道:“我们又不觉得苦,比起以前还自在了不少呢。 ”

“可是……”慕冬犹豫了一下,又说:“我还是觉得不该这样子。 ”

半夏终于回过了神,她扮了个鬼脸,玩笑道:“那这样吧,你说你觉得自己过的太安乐了,去求求楚妃娘娘把咱俩换一换好了,你来飞阳殿烧饭,我去咸碧宫过几天舒坦日子,不就岂皆大欢喜了。 ”

姬指月殿春都被她讲的无语失笑,慕冬却神情一振,面有不忿之色,清秋赶紧在下面拉她的衣袖,还是没来得及挡住她拖口而出的话语:“我倒情愿这样子呢!”

笑意消散,姬指月坐正了身子,正色问道:“为何?方才你们不是还说,娘娘对你们都很好吗?”

清秋偏过头偷偷的对慕冬翻白眼,慕冬自觉失言,怯怯的低了头绞着衣角,不发一言。

姬指月的目光从清秋脸上滑过去,停留在慕冬身上,“慕冬,难道刚才你们是在骗我,为了让我安心才说娘娘对你们很好?”

“不是的。 ”

慕冬赶紧连连摇头,否定这个说法。

“那是为何?”

怯怯的看了眼清秋,慕冬略低了头,轻声道:“因为我不喜欢听别的主子说小姐的不是,在咸碧宫却常常会听到。 ”

一语出口,满堂静默,连伏在案尾撒欢的昂昂都忍不住缩了缩尾巴。

半夏呆了半刻,迟疑着道:“难道楚妃娘娘天天都和你们说小姐的坏话?”

慕冬摇了摇头。

“是每日来向娘娘请安的主子们吗?”思索片刻,殿春开口问道。

慕冬轻轻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