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弗然道:“宜然的话不中听,说的却也不错。 你日日歇在我院中,半个多月不曾出过门,在旁人看来自然异样。 什么时候伤好了点,就搬回你自己院子里去罢。 ”

“原来,性情淡漠的弗然公子也是会在意旁人的眼光的?”

姬弗然不答。

恒无远长叹一声,恨道:“我为了你能抢回心上人,不惜去刺杀你的情敌,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却只这样对待我。 ”

“弗然从来不曾请恒公子为弗然做什么事。 ”

“你真不想抢回姬三姑娘,就任凭她在宫里步步惊心?”

“三妹妹在宫中甚好,眼下圣宠正盛,不曾有步步惊心之说。 ”

“啧啧啧。 ”恒无远摇头,“那之前的事你就全忘了?受宠是为了失宠,圣宠盛才能站的高,站的高才能才摔的痛。 弗然公子莫不是连这道理都不明白?”

姬弗然微垂下眼睑。

“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该和我一起干。 眼下朝局不稳,各处民心不定,凭着你的名声与我的手段,不怕拉不下皇帝来。 到时候你……”

不等他说完,姬弗然拂展大袖起身,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去。

身后的恒无远还在那喋喋不休的叫唤:“姬弗然!你个孬种!连听我把话说完的勇气都没有吗,还是你怕听完了你就不得不动心,毁了你这神仙公子的虚表!姬弗然!姬弗然。 你给我回来……”

日欲暮,天色沉沉,日头渐渐地落了下去,映的天边一片金红之色。

庭院里的夜合花开在暮色里,洁白的花朵沾染上了一点点金黄绯红的光芒,一扫日中时分的颓靡之态,在微凉的夜风中招枝摆叶。 暗香浮动。

姬指月在房间里呆地腻歪,突发奇想要在夜合花树下用晚膳。 尔容自然是随她的意,于是,半夏便带着侍者们在树下摆开长案,罗列佳肴。

黑豆鲈鱼冬瓜盅,水晶肴蹄,腐皮肉卷,桂花盐水鸭。 菊花玉板,琥珀莲心,佛手排骨……

满满地珍馐佳肴在案,半夏却在一旁抱怨,“小姐,太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再忌口呢,看那些食材,一样一样全是发物。 整半天才整出这么点东西来。 ”

姬指月还未开口,尔容却先笑道:“半夏丫头,你只消做些清爽消暑的菜便好,多用些蔬菜,何必劳心费力的整这些大盘头出来,大夏天的。 谁吃这些油腻腻的。 ”

半夏哀怨的看了看立在尔容身后目不斜视的掌言大太监,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总不能让人说陛下在飞阳殿被饿瘦了呀……”

尔容与姬指月相互一视,禁不住都是哧然轻笑出声。

尔容住进飞阳殿,虽说他不曾带来一个侍者,也摆出了一副不需要其它人进到飞阳殿里来的姿态,开始几日的时候确实是十分清净,没有敢跑来摸皇帝的胡须。 然而,随着他在飞阳殿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来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渐渐的都坐不住了,一齐跑到飞阳殿来。 说什么陛下宠爱姬贵人。 可也不能坏了祖宗的规矩,把他们这一大群人都撂下不管。

这些人里面。 还有几个伺候过先皇地老人,说起话来声情并茂。

尔容笑笑,姬指月无奈。

飞阳殿里安置不下这么多人,姬指月便挑了一些留下,却只让他们打理一些粗事,从没有机会经手皇帝的贴身事务。

他们不满,抱怨,姬指月却始终十分坚持,皇帝在她身后笑的眉眼弯弯。

无奈,近不了皇帝的身总比看不见皇帝要好。

就这样,尔容庞大的侍者队伍进驻到了飞阳殿,几乎要将这小小的院子给撑地爆开来。

近不了皇帝的身,不敢对姬指月表示不满,他们只能在皇帝的饮食起居上百般挑剔,首当其冲的便是负责膳食的半夏,天天被一群太监追着责问饮食上的疏忽。

小太监送上一盘金银豆腐与豆蓉酿枇杷,尔容挑了个枇杷吃,细细的嚼碎了咽下,道:“昨天夜里,你在厨房里偷偷做的是什么?”

半夏疑道:“陛下怎么知道半夏昨夜在厨房做吃的了?”

尔容笑:“你笑的那么大声,想要不知道都难。 ”

半夏刷地红了脸,嗫嚅道:“那是槐花饭,用槐花干做了解谗用地。 ”

尔容挥挥手,“去做些槐花饭来。 ”

“呀。 ”半夏愣了下,看看掌言大太监,道:“陛下,那是上不了桌的东西,半夏不敢。 ”

“有何不敢,你不是还做过野菜宴吗。 ”

说着,尔容转头看向姬指月,浅浅地笑着。

半夏恍然大悟,匆匆去做了盘槐花饭端上案来。

满案的菜肴都撤了下去,只有一盘刚出炉的槐花饭摆在中间,洁白的槐花裹了面粉,一朵一朵开在盘底,清香四溢。

尔容吃了几口,墨色沉沉的眼睛里浮上满足的感慨之意,“好多年没有吃过槐花饭了。 ”

“陛下以前吃过?”姬指月好奇,这东西,若不是半夏,她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她都如此,更不消说自小生在皇宫内苑不见外食的皇帝了。

夕阳完全消失了,月华初上,水一般照耀,飞阳殿里里外外都点起了月色银白宫灯,天上地下一色的皎皎洁白之色,月朗风清,夜合花树的影子投在地上,夜风吹过时,便有浓烈的花香四处招摇。

清朗的月色之中,尔容玲珑雪色的脸上弥漫上了一层不加掩饰的怀念,他开口,温和道:“母后生前喜欢吃些野意,她身边有个嬷嬷是从民间来的,做野菜之类的十分拿手,我小时候可没少吃。 ”

静孝懿皇后生前竟然喜欢吃野菜。

姬指月蓦然又想起信阳殿的画像,殿外荒废了的野菜地。

那信阳殿,究竟与先皇后有什么关系。

这些天来,闲暇时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想找个机会再去看一次,却总是拖不出身来,又不好光明正大的带着人去,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耽搁了下来。

“初颜,你可想要回昭华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