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车磷磷向前,两名青衣小婢在前引道,车后十名执扇宫人尾随,紫色的油纁晃动,lou出金制的车络,一路上的宫人莫不伏首掩息行礼。

谁不知道,这表面只是一辆婕妤以下的低位嫔妃寻常用的安车,车上坐着的却是新被陛下御口亲封的容妃,虽然还不曾举行册封仪式,陛下却已经下旨通喻内廷诸宫,飞阳殿从即日起以妃礼待之,等吉日正式册妃迁回昭华。

这位容妃娘娘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血肉,昨天又闹了那么一出,陛下雷霆大怒,又派人将飞阳殿守的密不透风,怕是她现在要什么陛下就会给什么,如何能不恭敬一些。

姬指月薄纱覆面,坐在车上听殿春徐徐将王婕妤自尽的始末道来。

半夏坐在一旁脸色恹恹,她昨日病倒在床,一觉醒来才知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下内疚自责的不行,今天出门便不顾死活非要跟了来。

前面传来车降的喝声,姬指月理了理面纱,扶着殿春的手下了车。

大开的宫门口,永淳宫人在道两旁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大气不敢出。

姬指月一言不发,穿过众人径直往里面走去,有些异样的安静里,只能听到她的裙裾拖曳在地的轻微沙沙声。

走到寝殿前,早有守在门口的宫人殷勤将门打开。

“主子,要不要带几个人一起进去?”殿春在身后低声道。

姬指月摇了摇头。 道:“你们在外面等我出来便是,将带来的东西先准备好。 ”

她进了殿,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寝殿里光线暗淡,窗户全部关着,连同窗幔都放下了,一片沉沉暗色,虽说是白天。 却与夜晚无异。

“你是来杀我地吗?”

自幽暗的角落里,幽魂一般的声音怯怯的飘来。

姬指月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见阴暗处有个身影蜷缩在角落里,影影憧憧的看不真切。

她卷起窗幔,推开一扇窗扉,几缕日光漏进殿来,细小的粉尘在阳光中上下浮动,照见角落里脸色惨白地萧青曼满面泪痕。

萧青曼似乎适应不了阳光的温度,眯着眼睛举起手用大袖隔开照在她脸上地阳光。

过了好久不见动静。 她缓缓放下手,却看见姬指月正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忍不住往角落里缩了缩,她怯怯的又问了一遍,“你是来杀我的吗?”

她依旧穿着昨天那套玉色云锦宫装,沾满了不知道是泪痕还是水渍,大块大块的污迹到处都是,衣服被揉的皱巴巴。 裙裾凌乱的团成一团,飞天望凤髻塌了,只余一支金簪斜斜的cha在发间,摇摇欲坠。

“王婕妤已经死了。 ”姬指月淡淡道,原本清柔地嗓音沙哑,说出来的话便好似带上了几分绝情。

萧青曼大惊失色。 她抽了一口冷气,抬头看姬指月,却只看到一张隐藏在面纱下窥探不到神情的脸庞。

“你杀的?”

她不是傻瓜,昨日清醒之后,慢慢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先是吓的惨无人色,渐渐的,也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什么迷住了心窍,才会那般不顾死活的犯下大错,再听守在门外地宫人三三两两的议论。 她的心里隐隐的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却没想到姬指月一语便道出了她心中所想所怕的核心。

姬指月地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将情绪与受了伤的脸庞一起隐藏在面纱下。

“她是自杀的。 昨天被人从宫里搜出迷药。 她身边的宫女说她每天将这种药搀杂在食物里送给你吃,楚妃娘娘将她囚禁在房间里,半夜便上吊自尽了。 ”

萧青曼听的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姬指月也没有继续说话,却想起方才在车上殿春说的话。

“……长安姐姐带着人发现药的时候,婕妤还没怎么反抗,后来听说这药的效力却大声辩解说,她给萧修容吃的只是迷药,而不会叫人狂性大发,说有人陷害她。 长安姐姐将她关在寝殿里,外面守着地人说她还在里面口口声声呼喊自己是被冤枉地,还说长公主骗了她。 日落之后,长公主和楚妃娘娘一起过来,进殿呆了不过片刻便出来了,从那之后婕妤便不再喊话,吃了送来的饭后悄无声息地,一直到今天清晨小宫女进去送水,才发现她已经吊死在了屋梁上,身子都已经凉了。 ”

萧青曼渐渐回过了神来,“下一个就该是我了吧。 ”

“你说呢?”

姬指月低头看着她,一双妙目lou在面纱之上,残留着些许昨日的恐惧,隐隐透lou着某种决心。 左边的眼角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伤口结了薄薄的痂,淡淡的,不仔细看倒像是贴着花钿。

萧青曼缓缓的低下了头,片刻后抬头,神色复杂,有些歉疚似的低声道:“你能拿掉面纱让我看看吗?”

姬指月犹豫了会,伸手摘掉面纱,将她受了伤的脸庞曝lou在阳光之下。

碧舒膏十分好用,她出门的时候又新上了一次药,现在,脸上的红肿已经消退了,唇上的伤却没有愈合,只结了层薄痂,脖子上一大片紫红色的勒痕触目惊心。

似乎有些庆幸又有些遗憾,萧青曼自嘲似的叹道:“陛下一定是把所有太医都叫来了吧,也一定用了最好的药,不然你的脸怎么会好的这么快。 ”

顿了顿,她接着说:“我虽然讨厌你,却也没想过真的要置你于死地。 不过,成王败寇,我也知道虽说我是被下了药,但做下的事也不可饶恕,就算你愿意放过我,陛下与楚妃娘娘也不会就这样算了,王婕妤……”

她顿住了口,擦干泪痕扬起头,“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讨厌你了,你总是什么都不争的样子,可是人人都争着把最好的送到你面前,姬家对你是不是这样你自己最清楚。 我记得以前我们参加手帕会,大家做诗吟曲,每个人都争着做的最出色,只有你总是不拿出真材实学搪塞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