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弗然淡淡望了姬思然一眼,道:“已有一天,昨夜去看了一位朋友,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不好惊动人,便自己胡乱歇了一晚。”

姬思然的神色有些惊讶,方才他不过是好奇问一句罢了,却没有指望姬弗然真会回答,这并不是他这位性情淡漠的长兄惯有的行为方式。

大风雪之中,北风萧萧然,姬弗然立在院门前,与众人相对,身后的院门半敞半掩,隐隐透着些诱惑又有些抗拒的意味。

似乎有雪花飞进了眼底,尔容眨去落在睫毛上的雪花,眸色流动之间,墨色的冷意点点。

他似乎并不意外见到姬弗然,甚至还有些欢欣的意味,淡淡笑着说:“既然弗然回来了,一同喝杯茶如何。”

少年的话语里用的是带疑.问的词,语气却是淡淡的陈述。

姬弗然琥珀色的眼睛落在他身.上,有礼却有着奇特的挣扎之意,“能与陛下同饮是莫大的荣耀,请陛下转驾正厅,弗然必定备香茶恭迎。”

墨兰的香味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白皑皑的雪地上似乎升腾起一片墨色的雾气,尔容漫不经心的笑着,墨色的眼睛却定定的看着眼前的雪衣男子,道:“正厅太远,自然不如眼前的院子来的便利。”

“弗然院中久未清扫,凌乱不堪,未免玷污了陛下圣.驾。”

姬弗然站在院门前,大风吹起他的衣裾,若有若无.的挡住了众人窥探院中景象的目光,他垂首恭敬的对着尔容说话,脚下却不曾移动半分。

也许被风吹的有些冷,尔容紧了紧身上裹着的.大披风,披风领口上出着一圈不知是何质地的玄色皮毛,柔软纤长,墨色沉沉犹如少年的眼眸一般。他裹紧了披风,只在一圈墨色的风毛之中lou出张雪似的容颜,有些苍白的泛着不自然的玉色,似乎是被冻到。

“弗然向来生性.爱洁,院中怎么会是凌乱不堪,朕只想找个地方坐一坐,不在乎其它的。”他说话的语气越发的温和,墨色眼睛中的神色却越发的冰冷。

姬弗然面有为难之色,道:“陛下若是执意要在弗然院中落脚,弗然自然不敢相拒,但还请陛下容弗然先将院中杂物清理干净,再请陛下大驾。”

尔容微微眯缝起双眼,眼波流转之间,墨色的眼底森森然的寒光,是比眼前的风刀霜剑更加凌厉的锐器,他状似闲散的向前走了几步,唇在笑,目光却是冷的,打趣似的道:“在杂物清理干净之前,莫不是要朕与众位在这大雪之中枯等?朕倒是十分好奇,弗然莫不是在院子里放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宝贝似的掖着不让人见,还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生怕被人发现?”

前半句犹能算是玩笑之语,后半句却是隐隐有了些凛冽的质问之味。

一时间,众人不由的都想起了近日来姬弗然在外做的好事,以及一些隐没的流言蜚语,这样想着,各个面上便自然的都带上了些暧昧不明的沉思之意。

虽是寒风刺骨,站在姬弗然与尔容中间的姬思然却出了层薄薄的汗。

他有些不明白,这两个人讲话讲着讲着,为什么便带上了火药味,那些站的远些的人或许体会不到,他站在两人之间,却是十分痛苦的承受着如泰山灌顶一般的威压,来自两方的压力交织在一起,沉沉的坠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偏偏还有苦说不出,只能默默的忍受着。

千斤重的威压之势陡然一轻,姬思然腿一软,险些要跪倒在地,他硬撑着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脑中忽然想到,陛下该不会是以为大哥院子里藏了不该有的人罢?

他转头望着自家长兄,却苦于胸中沉闷之气未消,说不出话来,只听少年清越从容的声音在雪地里冷冷的响起,道:“弗然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我进?”

少年帝王屏弃了帝王尊称,单单只用了再寻常不过的字来称呼自己,姬思然听来,却不觉有种冷风自领口灌入内腑的寒意。

阵阵寒意中,姬弗然有些无奈的笑了,琥珀色的眼睛里却依旧是淡淡的,道:“若是陛下执意,何人能挡。”

说罢,他略走开几步,不过几步之远却走的十分缓慢。

半敞半掩的院门暴lou在众人眼前,大风平地起,“刷拉”一下将院门重重的吹开,院中的景象一望无疑。

与院外并无二样的苍茫白雪,枯败的只余枝干的树木,景石在积雪中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模样,满院的萧瑟凄清。

尔容沉沉的望了片刻,墨色的眼睛中冷冷的,暗暗的眼底有一场凶暴的风雪几欲夺眶而出,他沉默的站着,身周的墨兰香味喷涌如注,恍若一张张开的墨色大网罩在皑皑雪地之上,乌云压顶一般,在场的人忽然都有些呼吸不畅。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眼扫过姬弗然,阴沉沉的眼风如若黑雾,散发着森然的冷意与清冽的兰香。

他垂下眼睑,不发一言忽然转身便走。

众人都觉得身上顿时一轻,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面面相觑,却也不得不快步跑着跟上那匆匆离去的玄色背影。

姬思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雪地之中。

微启的窗扉中飞进来一只雪白的鸽子,恒无远放下酒壶,自鸽子脚上取下信纸。

信纸上的话很短,他却看的有些惊讶的笑的眯了眼。

他回过头来,笑咪咪的看着她们俩,道:“小黑狐狸和姬大圣人对上了呢,这会,小黑狐狸怕是已经出府去了。这赌,你们输了呢。”

姬指月与殿春相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他提到姬弗然的出现,两个人抿嘴不语,神色是出奇的一致。

恒无远随意将信纸扔在地上,一脸的笑意,阴柔的脸庞上的神色是说不出的畅快愉悦,他走到她们跟前,有些阴恻恻的笑了,温和的道:“既然输了,那便要跟着我走了,接下来的旅途,可不会如此愉快了呢。”

没等她们来得及说什么,两人的颈上俱是一痛,随即眼前发黑,立刻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