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指月淡淡道是不知今日有难民进城。

说书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这都是姬适将军做的功德,将军率领大军与叛军在黄河口遇上,道是不忍使百姓忍受战乱之苦,上表请奏朝廷将方圆几百里内的百姓都迁移到江南,今上也是好心肠,听说看了将军的奏章后一口便答应了下来,这不,就开始动手转移流民了。老朽活了六十年,听了一辈子的书,也说了一辈子的书,可也从未听过说过这样的事情。”

他端起一旁的茶抿了口,清清嗓子又道:“其实咱们老百姓呢,说到底不过图个安稳日子过,管谁在上面,只要天下太平便好了。那些千里迢迢迁过来的人也够可怜的,天还冷着,一路走来缺衣少粮,听说路上都死了不少人呢。”

说书人絮絮道来,话语间带着浓浓的吴语腔,屏弃了寻常说书时常用的惯套语气,随身带着的击节鼓拍搁在一边不用,只管想到什么说什么,若是只听声音,倒真有些像是一个年长的老者在给家中小辈说故事。

点的菜都陆陆续续上来,姬宜然听的舒坦,吩咐小二都备了两份,留一份给说书人吃,自己便在屏风内与众人一起吃吃喝喝不亦乐乎。

席上有盘鹅掌,姬指月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半夏见状,在一旁轻声问道:“这鹅掌可是不合小姐的胃口?”

姬指月也是轻声道:“鹅掌还.是七骨楼的最好吃,香嫩入骨,韧而不坚,肉厚蹼实,回味无穷。”

“四妹妹,你怎么还能惦记着七骨.楼的吃食。”姬宜然咽下嘴里的鱼肉,很是无奈又怪异的道。

姬指月笑笑,道:“别的不说,单说.七骨楼里的吃食,确实是没有负了帝都第一楼这称号。”

当初她们三人被困在七骨楼时,虽说受制于元恒,.不时会被他连削带损指桑骂槐的说一顿,但在吃食用度上却是从未委屈过她们,他不知道从何得知她爱食楼里的鹅掌,竟然餐餐都有。

说书人正十分起劲的说着如今两军在河中相持.之势,不时补充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道消息,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他听到他们的对话,面上有些讶异的神色飞快的掠过,道:“几位可是从帝都而来?”

谢允仪开口道:“前几月家中众人曾一同去帝都.探过亲,在号称帝都第一楼的七骨楼吃了顿饭,竟让家妹惦念至今,倒是叫老先生笑话了。”

姬指月有些懊.悔方才轻率提到七骨楼,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再开口时竟是一口道地的临安话,说来软软的,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媚,十分怡人,她似乎是浅浅笑着,道:“大姐夫打趣我呢,七骨楼里的醉元酒不也叫姐夫与二哥惦念了许久吗。”

屏风内一阵高低错落的笑声,间杂着女子娇柔的嗓音与男子毫无诚意的认错声,又有几个声音在打趣,复又是一片笑声。

说书人在屏风外也忍不住随着他们一同笑了起来,笑过后有些神秘的道:“说到七骨楼,老朽可还知道一件隐秘之事。”

“什么隐秘的事?”半夏最是性急,一听到有秘密,忍不住便急急的好奇问。

说书人端着茶碗喝了半天茶,低头故弄玄虚,急的半夏连声发问,好半天,他才喝好茶,抬头压低了嗓音道:“老朽听说,那七骨楼是元家人开的,说是酒楼,可远不止是一个酒楼如此简单而已,在帝都中也有好几百年了,眼下正是身在十六州军中的元恒公子打理着呢。”

屏风内的笑闹声都静了下来,说书人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得意的又端茶抿了一口,耳边听到屏风内传来一个稍稍有些清冷的女音,问道:“老先生从何得知,七骨楼名满天下,可不也就凭着楼里的好酒菜么。”

说书人连连摇头,也不管屏风里的人能不能看到他在摇头,依旧沉着声音神秘道:“酒菜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听说七骨楼其实是元家的根基所在,楼下埋着元家老祖宗的七根骨头呢,因此才叫这么个名字。楼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单说情报消息之快便是了不得,据说只消半天功夫,不论何处发生的事都会立即送到楼里,那些信物上都画着七根骨头,寻常人也模仿不来。”

他低声道来,屏风内众人听的鸦雀无声,正在得意,眼前忽然有片阴影罩下,他抬头一看,见那个眉上有颗血痣的紫衣公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神情有些阴沉的道:“你是从何而知这些事情的?”

隐隐的,背后似乎有冷风肆虐,说书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张口道:“老朽不是瞎编的,只因老家有人在七骨楼里做过事,这才知道这些。”

冷风似乎更加猖狂了,冰冰凉的直往衣内灌,他看着那紫衣公子的神色越发的阴沉,上空仿佛有沉重的乌云压顶,几乎想要开始颤栗。

“二哥。”屏风内那有些清冷的女声解救了他,一眨眼,紫衣公子便不见了踪影。

说书人颤巍巍的抬头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忽然虚拖的意识到眼前这些人也许都不是常人,若是寻常的人,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威压。

他嗫嚅着,一时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还是起身告辞。

“老先生再说些别的罢。”此次的女声十分温和,带着些淡淡的暖意,他忙不迭的点头,拼命想着有什么不相干的事可以说一下。

转念片刻,他在心里定了神,道:“明日便是皇后进宫一年的日子呢,再过几日又是谷雨,照例是要皇后亲自去鸾殿祈福的,只是皇后一直抱病在床,怕是又要让楚襄夫人代劳。说起来,皇后已有三四月不曾lou过面了,有人道是皇后失了宠,也有人道是皇后早就不在宫内了,帝都里好多人都让着非要皇后出来不可呢……”

没等他说完,“叮当”一声,屏风内传来茶碗失手坠地的声音,气氛骤然变的十分诡异。

说书人又僵在了那里,暗暗在心中叫苦,当下事,果真是说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