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大葬,万人相随,白幡望不到头。

那一日,姬宜然接到消息后便红着眼睛往帝都赶,终于在大葬之前赶回了姬家,其余人却依旧留在临安,姬揽月身体不便,闹着要回帝都,姬指月姐妹便安抚着陪她留下。

谢府设了灵堂,她们姐妹几人回不了帝都,便只能在府中戴孝,往日里欢乐的气氛不复,时常是一阵又一阵长久的沉默,然后是长长的叹息声。谢允仪越发的忙碌起来,在府中的时间渐少,若是回府来灵堂上上香时,也是一脸疲惫的神色。

姬家姐妹新丧亲长,姬指月与姬挽月还好一些,唯有姬揽月,身子沉重,本就不舒服,近日来天气炎热,茶饭不思,便越发的清瘦起来,远远望去,好象只有一个硕大的肚子挺在半空。

谢允仪急的不知所措,半夏日日费尽心思在饮食上花功夫,好歹让她吃些东西。

姬指月夜里时常无眠,碍于长姐的状况,却也只能日日装做无事一般,将心里的哀思沉痛淀下来。

十六州军驻扎在河东,一改.不在城中惊扰民宅的作风,在城中挑了个逃难离去了的富商家住着,不进不退,似乎是轻慢的专程等着朝廷援军的到来。

如此轻慢,不是因为张狂,却只是.因为姬弗然重伤未愈。

元恒托着药碗走进一个小院,.见原本应该卧床养病的人竟立在院中,树下设了香案,铜鼎香炉清酒,俱是朝着帝都方向的。

“弗然公子果真是神人,方才听人说你吩咐准备香.案准备祭拜,我还不信呢,竟然这么几日便可以下床了。”

他走上前来,将手上的药碗放在案上,依着树凉凉.的看着香案上的东西。

“我费了这么大功夫才把你救活,你可别给我瞎.折腾,祭拜完了就赶紧躺回去养着,再救一回我可没那本事了。”

姬弗然白衣胜.雪,脸色却比白衣更加苍白,他转过头来淡淡的望了元恒一眼,端起案上的药碗,眉头都不皱一下仰头便喝了下去。

元恒皱皱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催着他快些回房间去躺着。

“我约了几位将军过来,在院里坐着便好。”姬弗然吩咐人来撤了了香案,另摆上塌来,走到塌前坐下。

元恒皱着眉,道:“有什么事在房间里也照样可以说,你约他们来有什么正事不成?”

姬弗然抬起眼皮,道:“商议军务算不算是正事?”

元恒略眯缝起狭长的凤眸,道:“军务?你想做什么?”

正说着,几位将领齐齐的都到了,寒暄几句后,姬弗然便道:“今日请诸位来 ,为的便是商议接下来的行军方向,两湖之地富庶,若是能在稻谷成熟之前拿下,正好可以补充军中粮草,诸位以为如何?”

几位将领沉吟片刻,有人开口道:“公子说的有理,只是公子大伤未愈,随军怕是于体无益。”

姬弗然摇头道:“无妨,总不能因为我一人受伤便耽误了大军的行动,况且我已无大碍。”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向元恒,这些天来,姬弗然卧床,军中大事都是元恒在处置,众人都见识了他布阵的手段,一人便可毁敌千万,心里都是十分敬畏,加之姬弗然的伤是他一手调理的,自然都想着要先弄明白他的意思。

元恒的脸色有些阴沉,道:“不过是胸口中了一枪,受伤后倒是连想法都变了,这么急着想要出击,也不管自己有没有这能耐随军。”

姬弗然神色未变,只是淡淡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既然醒了过来便是不会再有什么事。”

“若是伤口裂开如何?”

姬弗然抬头看他,“我自幼体质异于常人,若是伤口开始愈合,只要不故意撕裂便不会再裂开。”

元恒哼了哼,似是对他的话有些不以为意。

姬弗然顿了顿,又道:“能撕裂伤口的只有我自己。”

“你!”元恒气恼的瞪着他,憋着一口气说不出话来,他费尽心思救他,到处寻找珍贵的药材,尽量使他的身体不受太大的损害,帮他稳着军心,攻下河东,他却以他自己的身体来威胁他。

姬弗然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中的神色十分坚定,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倒是十分的淡定,举止形态也并不像是大伤初愈的病人,若不是脸色过于苍白,倒也看不出来是个受了重伤的人。

两人对峙片刻,众位将领在一旁也不敢开口。

“罢了,你爱折腾便折腾去,若是伤口裂开了别指望我给你合上。”

过了半晌,元恒才挥挥大袖,有些无奈气馁的道。

姬弗然转头看着众人,道:“谢家军正在来救援的路上,若是我们只在这里坐以待毙,如何能与气势汹汹的谢家军抗衡,孙连二位城主的事便是前事之师。”

朝廷大军败走溃逃,这本是绝佳的追击机会,众人私下早也议论过多回,只是碍于姬弗然重伤,元恒又日日阴沉着脸不许叫人挪动,这才在河东静待了这几日。

谢家军前来救援残存的朝廷大军,一路行军迅猛,打着“讨逆”的旗号,来势很是凶猛,若是静待其来,到时候的形势怕是要大变。

众人本就商议着找机会提出来,眼下既然姬弗然主动提起,便也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唯有元恒阴沉着脸在一旁不语。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日黄昏时分,帝都中姬家的葬礼正接近尾声时,十六州军突然发难,大军向东挺进,不过天亮便拿下了河套之地,原本应该重伤卧床的姬弗然白衣翩然,竟然出现在大军之中,犹如神助。

朝廷军猝不及防,上下还弥漫着痛失主帅的悲痛气氛,怎么也没有想到姬弗然竟会在这个时候突袭,被打了个七零八落,弃甲曳兵而走。

此时的谢家军还在数十里之外,收到消息时河套之地已失。

至此,朝廷大军与十六州军算是南北割据,各占了东朝一半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