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弗然旧伤复发,不得不卧在**休养,好在眼下两军都在休整,倒也不必太担心会有突袭而至。

虽是休养,却也不得空闲,日日都有将领们聚在帐中商议军务。

元恒自帐外而入,带来一阵干燥的热风,身后的小厮端着药碗走到床前来请姬弗然用药,众人见是他要用药,便都暂时顿住正在说的话题,静待着。

姬弗然低头看看那一碗墨黑的药汁,琥珀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厌恶之色。

这些天来,元恒一直对他没有好气,每日要他喝数碗苦药,还不时弄些奇怪的药丸要他吃,他并不是怕苦之人,也自知理亏,便一直随他折腾,给多少便服多少。谁知元恒却是变本加厉,煎制的药是一次苦过一次,有人悄悄来和他告密,道是亲眼见元恒煎药时特意多加了许多黄连,被人偶然瞧到便直说是故意要让他苦一苦。

元恒倚在床前,自然没有错.过姬弗然眼中的厌恶之意,他瘪瘪嘴角,嘲讽道:“怎么,弗然公子这是觉得药太苦了不成,良药苦口,越好的药越苦呢。若是怕苦不想喝药,当初何必要逞强上阵,还骗我说什么伤口一愈合便不会轻易裂开,除非自己亲手撕开,说的天花乱坠的,眼下还不是躺下了,要我说,既然……”

姬弗然不待他说完,端起药碗便.一饮而尽,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水漱过口,淡淡道:“近日有些上火,黄连清凉败火,下次煎药的时候可以顺便多放一些。”

元恒一句话被堵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忍不住眯缝起眼睛瞪着他,耳边听见似乎有人轻轻的笑了一声,便转头恶狠狠的瞪着帐中的众位将领们,想要找人来撒气,却见他们都是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也不知方才是谁忍不住笑出声。

他哼了一声,踢翻脚边的小墩,恼怒的转身便往帐.外走去,在帐门口却见有个亲兵神色匆匆的赶来。

他站住脚,听那亲兵有些惊慌的道:“公子,前方的探.子回报,说是朝廷军有大批援军已至。”

“来就来,有什么好怕的,早料到会有援军要来了。”.元恒对亲兵的惊异嗤之以鼻。

姬弗然与帐中.的将领们却都是面有疑色,他们确实早就商议过朝廷军时候会派兵增援的事,军中上下也是心知肚明,朝廷迟早会派出援军来,亲兵的惊异慌乱却是从何而来。

亲兵赶紧解释道:“那援军不是朝廷派来的,却是北秦的兵马,还有一面大凤旗高高的飘在城楼上。”

帐中众人哗然。

“北秦的兵马,还有凤旗?”

元恒眯了眯狭长的凤眸,又走回到床前揶揄似的道:“看来是大长公主因爱生恨,忍不住要来cha一手,想要亲自了解了这段孽缘呢。”

姬弗然不答,元恒转头问亲兵道:“莫不是大长公主亲自来了,她可是北秦皇后,总不至于任性至此罢?”

亲兵摇头道:“不知,应是大长公主未至,探子道是清早援军一到便将凤旗给打了出来,却不见别的动静。”

元恒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可知援军有多少人?”有人问道。

“不下十万。”

帐中一片议论声。

元恒却高声大笑,道:“来的好,我还怕人不来呢,管他来了多少人,我看有谁能过的了我的修罗阵。”

姬弗然皱眉,道:“你还未将修罗阵撤去?”

“我为何要撤,让他们自己杀个干净岂不利索。”元恒眯缝着眼睛,微微流lou着阴狠的神色,“你别和我说什么仁义道德,说什么阵法血腥残忍于人不公,这本就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谁强,谁说的话做的事便是真理,既然可以借以阵法败敌,我为何不用,难道非得要兄弟们战死沙场才算是英雄?”

帐中有人随声附和,却也有人在观望着。

姬弗然神色有些倦怠,道:“我并不是说要让兄弟们都战死沙场才算是英雄,我也不想做一个那样的英雄,但是我也不想完全依赖着阵法取胜,若是如此,胜的究竟是我还是修罗阵?”

“有何区别?自古以来,每一任王朝的开拓者,有哪一个可以说是英雄,英雄是光明磊落坦荡荡的,但是开拓者的身份便注定了他是枭雄,却不可能是英雄,那些人,谁不是kao着手段计谋与骁勇取胜。你还妄想着要君子坦荡荡,公平公正的交手,输便是输,赢便是赢,姬弗然,这是只在梦中才会有的景象,即便是你能做到,我能做到,帝都里的那只狐狸也不会如是所想。所以,只要是于己有利的,便是对的,便是可以不顾一切去做的。修罗阵又如何,再残忍万倍也无妨,我只恨我从未见过父亲,无人教导,只能kao着自己钻研阵法,施不出威力十足的修罗阵,若不是如此,早将对面那帮蠢人都尽数埋在了阵中,怎么还会让那小黑狐狸有机会得意的搬来北秦兵马。”

元恒且悲且怒,状似癫狂,一声厉过一声,到最后双眼通红,几乎是在长啸,帐中的人脸上都不约而同的浮上了一层痛苦的压抑之色,那亲兵早已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连姬弗然也忍不住微微颦起了 眉头。

他发泄完毕,低头看到姬弗然脸色苍白,颧骨上却有一抹异样的潮红蔓延,再看看帐中众人都是一脸痛苦的样子,他渐渐醒悟过来,狭长凤眸中的戾色逐渐消弭,血红色也慢慢的淡去。

姬弗然深深吸了几口气,低声道:“也许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依旧坚持我自己的想法,我不希望我的伙伴是一个只有仇恨,将旁人的生死操弄于股掌之中的人,若是你想要继续留在我身边,这回便算了,但要答应我此后不再施此阵。”

元恒似乎是有些心灰意冷,听见他的话也只是淡淡的望了他一眼,也不再说什么,轻轻笑了一声便转身出了大帐。

余下帐中的众人面面相觑,俱是捂着胸口气闷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