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北秦军大败,折兵近半,主将重伤不醒,已是连夜被送回了北秦。

姬弗然先是斩杀姬适兮,再是重挫北秦军主将,且不说伦理道德如何,单说两人都是声名远扬的名将,竟生生的折在了同一个后生晚辈之手,一时间,姬弗然的名声在军中气势如虹。

尔容翻看着军中的邸报,淡淡的垂着眼睑一言不发,殿上弥漫着淡雅的墨兰香味。

楚襄夫人却在一旁焦躁的踱来踱去,道:“听说阿枫勃然大怒,他不仅伤了她的将军,还说出那样的话来,阿枫一定是咽不下这口气,迟早还是要报复的。”

“还有这个。”她转头瞟了瞟案上的另一封书信,愤然道:“元恒真是卑劣,果真用她们来要挟人,偏偏又找不出他的藏身之处,真是叫人气闷。”

她踱到尔容面前,拿开他手.上的邸报,道:“你倒是说句话呀,怎么办才好,这事全是你折腾出来的,现在后悔了也该给个交代罢。”

尔容抬起眼皮,淡淡道:“阿姐要如.何都随她去,想来北秦王也不至于任她闹翻了天。”

楚襄夫人甩开大袖,坐下道:“她.要如何我们确实是管不了,但是你要如何,指月几个人还都在元恒手上,他要你退兵,你准备答应还是不答应?”

案上放着元恒送来的锦盒,盒子里除了信,还有一.小缕婴孩的毛发与一枚小玉笛,楚襄夫人低头将婴孩细软的毛发放在手心,低声叹息道:“阿仪还不知道他已经做爹了呢,这可怜的孩子,竟是早出世了半个多月,也不知道揽月眼下如何,元恒别是虐待她们才好。”

尔容的视线在小玉笛上停留片刻,墨色的眼睛中.一片暗色沉沉,他抬起头来,道:“弗然离军数日,虽不知往何处去,想来应是去找元恒,既然他见过了元恒,元恒必定不会亏待初颜。”

楚襄夫人应了一声,隐隐的却觉得有些不对,她.转头道:“什么意思,你说元恒不会亏待她们,莫不是就这样随她们去,不救了不成?”

谢允仪与姬宜.然去打探元恒的落脚之处,每次听说他曾在某一处出现,匆匆赶去时却都已是人去楼空,他不时的在帝都以南一带的城市出现,偶尔还会在帝都中lou面,却是从来都没有人找到过他真正落脚的地方。

他们将七骨楼翻了个天,竟也找不出蛛丝马迹来,有时几乎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直接在地下挖了个洞藏着,若不是如此,为何明明见的着他的人,却摸不着他的藏身之处,更不要提找到被他囚禁着的几个人。

狡兔犹有三窟,这个人的洞穴却远不只三窟,他们一处一处的追着他曾出现的地方而去,一次又一次的扑了个空,渐渐的,便开始怀疑这只不过是他的障眼之法,只不过是为了引得他们的注意,好叫他们没有心思去追寻他真正的落脚之处罢了。

然而,他们也只能很是无奈的继续追踪着他的行踪。

尔容握了小玉笛在手,细细的观摩了一会,道:“我自然想要让初颜回来,若是知道会变成这样,那时我便不会让她离宫。”

楚襄夫人默默将婴孩的毛发放回匣子里,道:“那你准备如何,退兵吗?”

“不。”

尔容摇头,墨色的眼睛中冷冷的森寒之意流溢,他浅浅的笑着,道:“我不仅不会退兵,反而要让谢四叔开始大举进攻,与萧二叔一南一北夹击十六州军,我要让弗然被困在两湖之地,进退不得。”

楚襄夫人愕然,道:“你这样会害死她们的!”

尔容依旧笑着,身周清冽的墨兰香味弥漫,他漫不经心的瞟过元恒送来的信,道:“元恒做这么多,左不过是为了弗然罢了,若是弗然被困,我倒要看看他是要死扣着初颜不放要挟我,还是为了救弗然将她们送回来,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他想如何便如何了。”

“若是他恼羞成怒对她们下手该如何?”楚襄夫人微微颦了眉,他说的虽是有道理,却是太过于冒险。

“恼羞成怒是么,那便要看弗然是怎么与他约定的罢了。”

尔容眸中的冷意泠泠,他将手上的玉笛往案上一放,道:“佑怡姐,这天下相争的过程远不如我想象当中的来的精彩呢,弗然性子太冷,诸事都是元恒在处理,真是没有意思。”

楚襄夫人摇头,无奈道:“你若是早能这样想该多好。”

尔容笑笑,却道:“所幸的是弗然开始认真了呢,这一战便是十分的精彩,似是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元恒有了什么样的约定。”

楚襄夫人皱眉,对他的时左时右的言行有些琢磨不透,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元恒的信又看了一遍,然后长长的叹息。

“佑怡姐,不要太忧虑了,再过些时候,你一定会看到那孩子安然无恙的,谢家的嫡长孙呢,元恒想来也不至于为了个孩子与谢家为敌。”尔容淡淡的道。

“再过些时候?”楚襄夫人疑惑道。

尔容站起身来,走到游廊上望着广阔的未央湖,长身玉立,玄色的长衣大袖拖曳在身上,被湖风吹的飘飘然,他轻声道:“已是八月了呢。”

“八月又如何?”

尔容轻轻笑了一声,道:“我曾答应初颜,八月的时候要一起去西子湖畔赏莲,眼下已是过了约定的时候,所以一定要将事情都尽快解决了,而且,我已经开始厌烦这样的生活了。真是没有想到,活着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事,一旦达到的想要的目的,却反而觉得十分空虚,还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

楚襄夫人走来站在他身边,细细揣度着他话里的深意,想的越深越是心惊,她转头望着他,却只见他的侧脸在湖风中荡漾,眉眼弯弯的,墨色的眼睛远比他的玄衣更加深沉,衬着雪似的容色,竟是说不出口的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