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姬弗然站在皇宫的城楼之上,淡淡的眺望着帝都南面的天空。

微冷的风吹起他白色的衣裾,大袖飘然,低下守着宫门的士兵从下往上看过去,他整个人便好似被裹在一层浓重的白色雾气之中,他们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体味到那皑皑的白色雾气里,流lou出来的却是淡淡的伤感落寞的味道。

作为世俗眼光中的最终胜利者,将整个帝都都踩在了脚下,再过几日,或许便是君临天下的新朝之主,他又有什么好悲哀的呢。

低下的士兵们想不透,也看不到他眼中浓重的自嘲之意。

姬弗然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任冷风在身旁肆虐,琥珀色的眼睛流溢着的是淡淡的无奈,忧伤,落寞与孤寂之色,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嘲讽与轻视。

从某方面来说,他与尔容一.样,从来都是一个极端擅长控制自己真实情绪的人,只是他们的表达方式不同而已,一个将情感隐藏在淡然如雾一般的神色中,一个却将情感置于优雅从容的言笑宴宴之中。

他几乎从未在人前流lou过过多.的情绪,眼下,在这个凄风愁云的落日之下,却让如此浓重的悲哀伤感气笼罩了全身。

他们已是出了城罢,他们已是.走上了城郊的小道罢,他们应是一路笑语不断罢,他们是在强笑欢颜罢,他们的心中应是也有些伤感罢,他们的真实情感更多的应该是担忧与绝望罢……

姬弗然在冷冷的笑着,他的心头从未如此强烈的.怨愤。

从许多年前开始,他便只想着有朝一日,能与姬指.月二人相携离开帝都,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粗茶淡饭也罢,布衣木簪也罢,只要一家人安乐便好。

然而眼下,姬指月确实是离开了帝都,身旁陪伴.着的,却是那个容色清雅如雪的玄衣少年。

而他,却站在了那个少年原本的位置上。

他们的命运,已然是错位了。

这不是天意,是必定的结局。

他得到的天下.是什么,不过是那人不要了的唾弃的庞大负担而已,而他想要的那一点点温暖,却是被那人给揽在了怀中。

冷风呼啸,头脑似乎在冷风中被冻的有些麻木了,他竟只觉得发泄似的痛快之意。

在大冷天里只着单衣向来是元恒的做法,他却在想,以后他也要如此了。

真的很是痛快呢。

除了这一点点卑微可笑的痛快,还有什么能让他觉得酣畅淋漓的。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低下的士兵看不过去,有人去请了十六州中的一位城主过来,道是他在墙上站了许久怕他想不开,早在士兵门去请人的时候,他便将他们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却只是不想理会罢了。

“公子,晚上的风凉了,还是早些下来罢。”

姬弗然点点头,却依旧站着未动。

身后的人似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又道:“他们总算是离开了,可要派人去追杀?”

城楼上的风好象更冷了,姬弗然转头淡淡道:“若是被我发现有人去追杀他们,我便亲手将那人的头给割下来。”

来人悚然一惊,沉默了片刻后又道:“既然如此,那公子是不是该考虑登基的事了,若是再这样拖延下去,各路不安分的人怕是会越来越多。”

姬弗然却道:“眼下时机未到,再过一阵子罢。”

他又抬眼望向南方,琥珀色的眼睛里依旧是浓重的悲哀。

一行数十辆马车平缓的行驶在官道上,为首的两个年轻公子一玄一紫,不急不瞒的骑在马上,不时低声的交谈着,身后庞大的马车里,也时而传出笑谈之声。

姬指月上了姬宜然带来的这辆马车,车厢里的装饰是十足的奢侈华丽,小几长塌不说,琴棋书画不说,玉壶茶盏不说,云锦纱帐不说,连角落里都缀上了夜明珠。

方才刚一上来的时候,姬指月着实是吃惊了一把,虽是明知姬宜然大手大脚惯了,寻常所用之物也都是十分的贵重,却也真的没有想到,他竟把一辆马车给整治的比昭华宫还要奢华。

姬挽月笑说他吩咐人打造这辆车的时候,说是陛下不许他以后再过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他便只有趁着这个机会,最后一次体验以下富家纨绔公子的味道,今后可真的少有这样的机会了,姬思然一听说他要装饰马车,巴巴的将大库房的钥匙送到他手上,任他趁机将姬家历代积累下来的珍宝给搜刮一空。

姬指月听了笑的止不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才停下。

清秋与慕冬早在尔容决定退位之前便被送回了姬家,算起来与姬指月已有数月未见,几个人说一阵叹一阵哭一阵,待到上来城郊的小路上才逐渐平复下情绪。

清秋撩起车帘往外面看了看,叹息道:“真快啊,这便出了城,说起来我还从未出过帝都呢。”

慕冬闻言,也挤到她身边一起看着外面的景致。

车厢里,姬挽月笑了笑,道:“真的便这样走了,以后怕是也不会再有回来的时候,你可会觉得有些不舍?”

姬指月也笑,道:“自然会有不舍,这毕竟是我们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姬挽月点头,略有些迟疑的道:“大哥便真的这样随他去了吗?”

“不然该如何?”姬指月摇头。

“我在想,帝都中还有许多世家大族不服大哥,谢家便是第一个,大哥该会如何,若是收服不了人心,总不会将他们都给杀掉罢。”

姬指月道:“他不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若是换了阿容,倒可能会这样做。”她虽是如是说着,脸上却犹带着笑意。

尔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十分了解,她知道他算不上是一个好人,他有做过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他的手上沾染过血腥,他甚至将整个天下作为自己执念的赌注。

在他的意识里,若是有人损害了他半分的利益,他一定会千百倍的讨回来,因此,才会只是一个预言而发生的这么多事情。

然而,这并不防碍她对他的感情,喜欢上便是喜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