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指月是清醒的看着自己日日腐烂,她无法决定最终的结果,只能尽量让自己在过程当中过的好一些。

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好,若是精神好些的时候,便让清秋几个人来替她梳妆,偶尔也会抹上胭脂水粉,顾盼之间,眉眼间的光华流转,竟比之前还要美上几分。

她吩咐人熏香,自己想了许多法子处理淌出来的血水,若不是极端痛苦难熬的时候总是淡淡笑着,每日尽力多吃一些有好处的药与食物。

若是结局果真无法改变,注定了只能是分离,她也只愿在过程中多留下一些相对来说美丽的回忆。

愁云惨雾也好,日日悲泣也好,都不会让结果变的好一些,既然如此,为何不让自己笑出来,总好过与人相对垂泪。

自然,她不是超拖尘俗的人,.她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虽然不觉得尔容会因为她这个样子便会变心不再爱她,却也不愿意让他时时刻刻看着自己一点点的腐烂。

这世间有多少原本十分美好的.感情,都是在日日相对的病残或者老弱之间一点一点的消磨怠尽,纵然是感情再深挚耐心再久远的人,也很难做到几十年如一日的对爱人体贴关怀入微。

有时候,姬指月甚至会庆幸,庆.幸她用不着以这样日益腐烂的身体面对着尔容几十年,她有的也许不过是接下来的几十日的光景。

并不是说时间长了他便不爱了,而是日复一日的.面对着腐烂的她,谁又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狂或者渐渐的开始倦怠。

她只有几十日的光景,他便必定只会百般的温柔.体贴,她即便是死,也是死在他的温柔之中。

她在腐烂,却也希望他能记住自己最美丽的模.样,虽然这几乎是奢望。

她微笑着,态度.温和却十分坚定的与他划开了距离,每到晚上便劝他安置在隔壁的房间,即便是白日里也不会时时的黏在一起。

尔容也是微笑着,点头照着她的话去做,然而一转身便是进了书房,夜夜不眠,除了姬宜然偶尔来看看,谁也敲不开他的房门。

没有人将他的状态告诉姬指月,谁会忍心。

姬指月窝在他的怀闭目养了片刻的神,笑道:“院子里的腊梅开的好香,可惜看不到西湖上的莲花了。”

尔容低头拍拍她的背,淡淡笑道:“初颜身上也很香。”

姬指月轻轻笑了一声,忽然道:“你该为我买口棺材了。”

“什么?”尔容以为自己听错了。

姬指月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尔容的身体变的有些僵硬,他在她的头顶重重的喘了口气,道:“初颜,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姬指月伏在他的胸口,沉默了半晌笑道:“你的心跳好快。”

“你说这样的话,我能不心惊吗?”他低低的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姬指月却摇了摇头,坐直了身体看着他笑笑,道:“若不买棺材,买个特别的木桶也可以。”

“木桶?用来做什么?”尔容有些不解的道。

“装我呀。”姬指月笑,道:“装我,还有那些流出来的血。”

尔容的神色一僵,道:“用布接着不是很好吗?”

姬指月摇摇头,道:“你看。”

她伸手撩了撩散在地板上的裙裾,lou出下面的景象来,她的脚下没有垫着厚厚的绵布,却放着一个银盆,盆里已是积了小半盆粘稠的血水,一股腥甜的气息扑鼻而来。

“你看,棉布已是接不住了呢,这盆子是挽月走的时候放的,她一走你便来了,到现在也没多久,血一日多过一日,再这样下去,盆子也是接不住了。”

她淡淡笑着道,将裙裾放下来,又严严实实的遮好那盆血水,转头对尔容道。

尔容眸中是沉沉的痛楚之色,他哑然不语。

姬指月接着道:“现在只是腿上的事,若是过些日子身上也开始了,我便不能再躺在**,不然会将屋子里弄的都是血,所以现在便该想想到底该怎么办,是该买口棺材睡着,还是直接坐在木桶里。”

“别说了。”尔容轻声喝道,别过脸去看庭院里满树怒放的腊梅花。

姬指月叹了口气,伸手将他的脸扳回来看着自己,轻声道:“阿容,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我没忘,但是我不忍心见你那样。”尔容墨色眼睛里的神色有些扭曲,道。

“若是你不忍心见我那样,把只能现在便将我杀死,你可愿意亲自下手?”姬指月轻声道。

“你别胡说。”尔容满眼无奈,神色却是渐渐的柔和起来。

姬指月笑笑,转头去看着窗的腊梅,轻声道:“有时候我在想,若是死在你手里也是不错,至少比化成血水要来的强。”

“初颜……你怎么能这样胡思乱想,不到最后一日,怎知不会奇迹发生?”尔容低低的叹息着。

“我也希望有奇迹发生。”姬指月笑着道:“你们请了这么多大夫在府里,围着我一个人研究了将近半年,若是有奇迹早该发生了。我不是故意要说丧气话,但是既然到了现在还是这样,这奇迹想来是不会有了。阿容,你该想想以后怎么办了。”

尔容皱眉,墨色的眼睛里有些什么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他伸手理了理她的长发,咬牙道:“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现在还把握还不大而已。”

“有办法,但是没有把握?”姬指月偏着头想了片刻,笑道:“不是把握不大,而是若那样做的话,若不成功,即刻便会毙命罢?”

尔容笑,满眼的苍凉无奈,将她又揽入怀里,道:“是,所以我不敢试。若是成功了自然好,但若是不成功,便连这剩下的一点时间都葬送了,我不敢。”

姬指月将脸窝在他的心口,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今日下床来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话,已是接近了她的极限。

然而,她心里却有一股无法抑制的狂热在叫嚣着,她想要和他多说些话,哪怕一句也好,不久后,便是连疲惫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