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姬指月示意殿春将盘子上的锦帕揭去,一看顿时愣住,意料之外又似乎十分合理的东西,她与殿春都有些惊讶。

盘子是纯金加了朱砂制成的,会随着不同的光线变幻不同的金黄朱红之色,眼下正呈现出类似鲜血一般的血红色,像极了重章殿游廊外,那神秘诡异的彼岸之花的颜色。

血色朱红的盘子十分浅,浅浅的装着一层宝石,宝石十分细小,却也十分精美,它们被切割出许多面,光华流转,水蓝色的光芒在宝石中闪烁,夹带着盘底丝丝缕缕的血红色光彩四溢。

是那一晚,尔容走后,被她奋力扯落的宝石。

原本点缀在袖口作为装饰,后来却成了伤人凶器的水蓝色宝石,被主人发泄似的扯的落了一地,现在又被收集起来装在了纯金制的盘子里。

“请娘娘查点,一共是一百二十四颗。”

眨眨眼睛,唇角开始上扬,姬指月推开盘子,坐正了身子望着站在廊下的苏莫,脸上又出现世家贵女端庄的典范笑容,浅浅笑道:“果真是我落在重章殿的呢,原本还在发愁,掉了这么些宝石可该怎么办才好,想要再找些一样的宝石来补罢,一下子又找不了这么多,拿别的补罢,又怕不好看,偏偏那件衣服我又喜欢的紧,实在是舍不得,为难的很呢。苏莫姐姐来的真是时候,这下子我们可不用再为这发愁了。”

她转头吩咐身后的清秋道:“快把这盘宝石收起来,一会给补回到袖子上去,不用找绣娘,就你们几个自己动手吧。也用不着费心思点数目对不对,苏莫姐姐来的时候必定是已经算清楚了的。”

说完,又转回头对着苏莫笑,说:“长公主真是费心了,劳烦苏莫姐姐回去替我道声谢罢。”

苏莫略皱着眉头,似乎一脸不该如此这般的样子,听见姬指月对她说话,骤然舒展眉头笑道:“娘娘真是好生客气,苏莫一定将娘娘的话带到。既然这样,苏莫就不叨扰娘娘,先回去给公主复命了。”

姬指月点头,道:“好。殿春去送送吧。”

殿春应了一声,转身往游廊下走去。

愣愣的立在庭院中央的半夏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跳出来道:“我送苏莫姐姐出去吧,姐姐不用下来了。”

苏莫笑道:“那便劳烦半夏妹妹相送了。”

对姬指月屈膝行过礼,苏莫与半夏一起带着小宫女往昭华宫走去。

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姬指月顿时没了兴致,瞧着那一盘宝石无语失神。

清秋小心翼翼的问:“小姐,这些宝石怎么办?”

挥挥手,她恹恹然道:“还能怎么办,给补回去吧。”

说着,站起身来往殿里走去,一时间忘了藏在她袖子里的昂昂,大袖拂展时将它摔在了地上。

昂昂被摔痛了,四脚朝天,蜷缩在地上昂昂叫着。

姬指月顿下脚步,回头看看它,想要不理,终究还是不忍心,又走回去把它抱起来,安慰似的摸摸脑袋,带到殿里去了。

入了夜,又渐渐下起雨来。

时晴时雨的。

寝殿里点着几支昏暗的蜡烛,不明不暗的灯火照的偌大的寝殿越发的空旷。

姬指月换了一袭素白睡袍,坐在梳妆台前打理长发,低着头说:“半夏今天的样子很不对劲,上午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怕是被苏莫听到了。平常的时候,你们有空劝解劝解她罢。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过到什么时候,她要是一直如今日这般,怕是会惹下祸来。”

半夏许是护主心切,为她打抱不平,然而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好心却不一定会干好事。

送走苏莫后,半夏回来大大的哭了一场,问她怎么了又不肯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苏莫对她说了什么话。反而惹的她们一起安慰她好久,一直闹到刚才才好容易让她睡下。

殿春正在铺床,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她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后想起什么事,又道:“今天被半夏闹的我都糊涂了。方才主子在用晚膳时,夫人使人来说,明天是十五,她准备进宫来瞧瞧主子,递上去的折子已经准了。”

姬指月梳头的动作一停,转身问:“二姐姐的身子好些了?”

“来人说二小姐早上醒了,大夫说是没什么大碍。”

“二姐姐终于醒了,”姬指月放下玉梳,起身往床走来,一边问:“二婶什么时候递的折子?”

“折子是早就写好了备着的,二小姐一醒,夫人便使人往宫里递,说不过一个时辰就准了。”

每月的初一十五,是世家命妇女眷进宫探望后妃的日子,来之前要先写个折子申请,这原本是皇后管的事情,但是现在宫中无后,后宫一向是楚妃打理着的,审批折子这档子事,自然也落在了她头上。

没出事之前,圣意浓重,又仗着姬家这棵大树,袁夫人想什么时候进宫就什么时候进宫,从来不管是不是初一十五,也从来没递过折子。

现在她在宫里这般境遇,袁夫人自然也上了心,不想因为这些小事给她惹出什么麻烦来,便第一次与旁人一样,寻着十五之日中规中距的递了折子。

所幸的是楚妃掌权管事,不会为难她们,假若换了长公主的话,怕是就不会这样容易了罢。

脸上微有怅然之色,她坐在床沿,长发大袖沿着床沿一路流泻下来,黑与白交织。

低头摸摸放在床头阁子上的小匣子,小小的匣子外表毫不显眼,里面却装着好多个小人偶。

匣子送来的那段时间,她日日思索心里的疑惑,恨不得早点想明白,现在明白了,却有些开始怀念那段日子。

手移到匣子的开口处,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殿春眨眨眼睛,轻声劝道:“小姐还是早些睡了罢,今天被半夏闹的也够累了,这些改天有空再看也是一样的。”

手依然放在匣子上,她静静的坐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打开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