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一直阳光明朗,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夜晚时,常能听见一两声微弱的蝉鸣从远处传来。

夏天快要来了。

半夏最耐不得夏天,天天喊热,奄奄的没了精神,巴不得一天到晚泡在水里面。 昂昂依旧是每日不知跑到哪里去,回来时倒都是一副很舒坦的模样,恨的半夏常说昂昂肯定是在哪儿发现了个纳凉的好地方,独自窝着享受。

连着晾了几日衣物被褥,殿春依着姬指月的吩咐,将那些太华丽的都压在了箱底,忙了几日后,主仆几人闲来无事,便开始琢磨着怎么纳凉。

小太监们提议说,他们以往觉得太热,总是在地上洒水,等水干了后便会凉爽许多。

依言在一个房间里试了一次,半夏好奇等不及水干便跑进去,差点没被滚烫的水蒸汽熏的中暑,从此后再也不敢试这个法子。

小宫女们没有什么法子,只说能不能想些办法取些冰来降低房间里的温度。

话一说出来,半夏便沉默了,半天才道:“以前在府里时,夏天用冰从来不省,玩都玩掉了许多,早知道现在没处弄冰,那时候便该省些下来存着的。 ”

想法虽不实际,却着实让几人郁闷了会。

贵人位低,常轮不上用冰,即便有派上,也只是很少的一点碎冰,用来做写冰镇的汤品还差不多。

几人正在苦思冥想。 殿春忽然道:“听宫里地老嬷嬷们说,静孝懿皇后生前最怕热,先皇便打发人去东海,从渔人手里高价购得数块东海海底的玄冰,千年不化。 运回宫后将冰凿碎,和着香漆涂满了整个昭华宫,留了一些后来又涂了椒房殿。 一到夏天,两处宫室都是满室阴凉的。 ”

在飞阳殿数日。 殿春半夏都很少会在姬指月面前提起昭华宫,现在殿春这话突然一说,连姬指月都沉默了。

只有半夏怅然叹息:“我们上哪儿去弄什么千年不化的东海玄冰啊,只可惜不在昭华宫了,要不然多凉快。 ”

众人都不接话,半夏接着说:“虽然昭华宫样样都好,不过我现在觉得。 在飞阳殿也很好,起码自在多了,想干吗干吗。 ”

殿春面有疑色,道:“你前几日不是还想着要怎么回昭华宫去吗,现在怎么就这样想了?”

半夏嘻嘻一笑,“我知道按道理应该想着努力回昭华宫去,所以那日才这样说。 但是心里却觉得在这里很舒服,也没什么大规矩。 用不着干不爱干的事,多好啊。 ”

姬指月轻轻一笑,道:“半夏倒是说出了我心里面的想法。 ”

“呀,小姐也是这样想的?”

半夏又惊又讶,惊叹道。

“是啊。 ”

姬指月起身走到窗口向外望,院子里地夜合花开的芬芳夺目。 满院浓郁地清香流溢,往远处看去,只见到丛丛浓绿繁茂的大树枝叶,在连绵不断的屋顶之见时时闪现。

华丽的宫殿啊,无人居住,荒芜了人烟,繁盛了虫草。

“可惜的是这门口没遮阴的大树,要不然倒可以遮挡些阳光,这两株夜合花又离屋子太远了些。 ”

回身笑着看向满脸苦恼的半夏,她接着道:“没其它法子好想地了。 心静自然凉吧。 ”

殿春赞同。 点头。

半夏趴在案上没了精神,哀叹连连。

夜晚凉风来袭。 悄悄吹开了寝房的窗扉。

自半开的窗扉外,月光与花香一齐流泻进来,静悄悄的,撒了满地银色的清凉光辉,暗香浮动,在银色的月光中缓缓升腾,带着些许又熟悉又陌生的情意。

姬指月卧在**,双眼紧闭,眉头微微颦起,呼吸十分急促,睡的并不安稳。

梦里依旧是一团躲不开如影随形地黑雾,隐隐有许多人在齐声呐喊:“妖物!妖物!妖物!妖物!”

明明是洪如雷钟的呐喊声,穿过迷雾而来,却变的十分缥缈,软绵绵的没了力道。

她惊恐不知所措,无路可去,无处可退,一声声的“妖物”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她颓然蹲坐在地,泫然悲凄。

忽有浓烈的墨兰香味不知从何而来,混沌之中有个清雅地声音在叹息,“自然是有。 ”

黑雾更加猖獗的包裹着她,骤然间又全部退散,游离在她身侧张牙舞爪。

仿佛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拂过脸庞,微不可闻的叹息一般的风声,暗夜里的花香与月光一起流溢。

姬指月陡然从梦中惊醒,惊出一身冷汗。

她睁开眼,入眼便是一片黑暗,隐约可见一朵硕大的洁白花朵在面前,是她近日来已习惯的,每晚睡前摘一朵放在床头的夜合花。

夜合花伸展开来的肥硕花瓣碰触到了她地脸,凉凉地,带着浓烈的清香。

黑暗里,姬指月从**坐起来,伸手拂上脸颊,拿起床头地夜合花,歪着头看着黑暗之中的洁白花朵,微有疑虑。

花香浓郁,晚风自窗外而来,夜合花浓郁的芬芳随风而来,似乎带着些许……微弱的墨兰香味。

梦耶?由梦而来耶?

窗扉大开,在黑暗中随风晃悠开合,月光流泻如银,随着它们的开合浓淡不定。

姬指月放下手里的花朵,起身走到窗边,想要关上被风吹开的窗扉。

房外的游廊微有异声,像是轻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又像是从远处而来。

“半夏?”

“殿春?”

试探着,姬指月压低了声音询问。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突然而起的风声,前面院子里的夜合花树被吹的簌簌作响,枝叶落花纷纷坠下,掩盖了轻微的异声。

夜晚风凉,姬指月站在窗口,被夜风吹的寒毛直竖。

她定了定心神,站在原地待风声停,又听见廊上的异声。

飞阳殿人少,卧房也小,她早让侍者不用再外守夜,眼下只有她一人。

咬咬嘴唇,她回身走到床前,将睡衣的外袍套在身上,又去摸火石想要点亮烛火,不知是因为心慌还是怎么,找了好久都不曾找到火石。

她索性放弃了点灯的打算,拉紧了睡袍的衣襟,壮着胆子绕过大屏风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