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公主话里的杀机,连卫国公主都被吓了一跳。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被她脸上狰狞的表情吓到了,这哪里还是美丽动人的双十公主,明明就是披着美人画皮的恶鬼!

就在此时,一直犹豫纠缠的余辛夷忽然下了决心似的,狠狠握紧一直颤抖的掌心,全然豁出去道:“舞阳公主你如此诬陷于我,不过是因为我撞破了你的秘密罢了!与其眼睁睁等着被你灭口,不如我自己说出来!”

“启禀卫国公主,因着我父母仙去,我有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县主,所以府里什么都要自己来的,三天前我带着奴婢出门去置办些脂粉布匹什么的,恰巧半路上遇到了舞阳公主的轿撵。我想着身份之别,总要去拜见一番的,却没想撞破了舞阳公主的好事。我亲眼看见她轿撵里藏着个男子,还……还衣衫不整的……正是当今国舅爷金烈。当时我吓坏了,指天发誓绝不会泄露出去,不曾想公主殿下还是要杀人灭口!臣女怀璧之罪,还请卫国公主为臣女做主啊!”

余辛夷一番话,让在席所有贵胄宾客都吓了一大跳。舞阳公主跟国舅爷有染?虽然舞阳公主不是旬后亲生,但是顶着大旬国公主的头衔,却跟国舅爷有苟且,简直腌臜恶心至极!还把不把皇家的脸面放在眼里了?!

舞阳没想到她竟然会来这招,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几乎立刻冲过去要先掐断余辛夷的脖子再说:“你这个贱人,竟然敢血口喷人!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你这个妖女、贱人,贱人!”

寒紫立即去阻拦,余辛夷躲闪,女官们不知该如何是好,庭院内立刻乱成一锅粥。卫国公主都被惊得立刻后退,离得远远地,整个宴会登时被闹得不像样子。

仪元公主想起,三日前余辛夷忽然登门到她府上拜访,掀开斗篷后满脸惊惶,扑倒在自己面前失措的表情。她眼珠子一转,站出来朝着舞阳冷笑道:“不错,的确有此事。几日前重华到我府上头说了这件事,我总顾着姐妹情谊没有揭出来,舞阳皇妹啊,你真是给我们皇家长脸!”

随着仪元公主话落,不少人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目光不可置信的望向舞阳公主,议论纷纷。舞阳在旬国的名声原本就没有多好,那一个个曾在市井传播的有关于舞阳艳史逸闻,早就在无数人耳边穿过,并且被很多贵夫人当成训诫自家儿女的范例。甚至还有传闻说,舞阳公主曾经还勾一引过自己的亲皇兄赫连啸,虽然他们并不知晓里头的具体实情,可是这样一联想,她跟国舅爷金烈苟且之事也未必说不通!

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鄙夷,越来越轻视。

堂堂舞阳公主,与国舅爷私通的事被发现,竟然还如此公然捏造是非,诬陷重华县主身份是假,企图将她冤屈而死,这种种行为每一个都令人发指!尤其重华县主身份还不一般,对皇帝有恩的漱玉长公主唯一的女儿,父亲为保家卫国而战死,只留下她这一个遗孤,却还要处心积虑的害死她,这不是打旬后的脸,打武德帝的脸,说皇家忘恩负义,容不得一个孤女么?

暴露在这么多蔑视的目光下,舞阳公主就像个被点燃的炸药似的,浑身是火,她尖叫怒吼道:“住口!全给我住口,我是清白的,全都是她捏造出来陷害我的!”她滴毒的目光死死瞪着余辛夷,字字发狠道,“余辛夷,你好啊,好极了!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诬陷我,我必教你不得好死!”

“你们全都给我闭嘴,我还有其他证据!如果你们还是不相信,大可以问我二皇兄!谁都知道他曾跟我一起出使过鎏国,见过无数次光华郡主!二皇兄你来说,你看过的,这个人就是那个贱人余辛夷!”

众人随着舞阳公主期待的目光,望向角落里一直沉默不愿掺合这场纷争的赫连啸。

赫连啸隐隐皱了下眉,走到宴席中央时,狼似的墨蓝色瞳孔在余辛夷脸上看了又看,心底冷笑,面上却愕然道:“皇妹,你在说什么?这怎么会是那光华郡主呢?那光华郡主早在两年前大火里就跟余家满门一起被烧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何况,这世上人有相似,重华县主跟那光华郡主只有十之一二的相似,也是巧合罢了,我记得重华小时候便是这样的面容,怎么会突然变成假的呢,舞阳,你多疑了吧?”

舞阳公主原本脸上成竹在握的表情,一下子冷下来,满脸铁青,她原来以为赫连啸会毫不犹豫的拆穿余辛夷,可事实恰恰相反,他非但没有拆穿,反而维护了她!舞阳气得浑身发抖,怒声道:“二皇兄,你眼瞎了不成?还是你也被这妖女蛊惑了?她明明是余怀远的嫡女,鎏国的光华郡主!”

听到舞阳公主口不择言的一句“眼瞎”,让赫连啸顿时脸色冷下去,满脸不悦呵斥道:“舞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好歹是你皇兄,你是应该是这样说话的么!你先是犯了如此弥天大错,不去静思己过,好好反省反省,反而在这里屡屡口出妄言,看来,我真的要禀明父皇将你先锁起来关进宗人府再说!”

余辛夷的身份原本就是他安排好的,连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定没有坐视她被拆穿的道理。余辛夷死活他可以不在乎,但是牵连到他,绝不容许!舞阳跟金烈当着这么多宾客被爆出来,如此丑闻,对大皇子党不啻于一个惊天大丑闻,足以在一定程度上打击到他们的气焰。这样一件好事,他只需推波助澜一把,何乐而不为?

舞阳公主恨得牙齿都要流血:“皇兄,你为何要包庇于她?这个妖女又对你下了什么**药!”

赫连啸冷笑道:“若是抓住那个余辛夷,第一个要杀她的人就是我,岂会容你在这里嚣张?皇妹,你如今做了如此不堪的丑事,彻底丢了皇家的脸面,还是赶紧好好想想,如何向父皇母后交代!向天下交代!”

听着赫连啸掷地有声的话,宾客们不约而同的低头思忖:的确,传闻中二皇子被那光华郡主所涉及,逃回旬国的时候极为狼狈。一想便知,他对那光华郡主肯定恨毒了,怎么可能会包庇她呢?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嘛!这样一想,原本只信两三分的众人,一下子信了个七八成!

舞阳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如此精心布下的局,竟然会转变成这样的局面。原本她胜券在握,要一脚踩死的余辛夷竟然安然无恙,而她,却变成了众矢之的,无数人眼中毫无廉耻的腌臜贱人!

看着赫连啸冷漠而决绝的表情,舞阳心头猛兽几乎是在咆哮要冲出牢笼,他们联合起来的?他们早就联合在一起了!余辛夷到底怎样天大的本事,为什么连赫连啸都帮她!

心里恨毒,可是她又能拿赫连啸怎么样呢?舞阳抽出腰间的鞭子,一鞭子朝着余辛夷的脸蛋用力抽过去:“余辛夷你害我,你这个狐狸精、毒妇,又故意捏造谎言来害我!”弄花她的脸,抽断她的脖子,杀了她!杀了她!若是不杀了她,决不能平息自己的心头之愤!

红色的鞭子如同毒蛇的信子,朝着余辛夷的脸抽过去。只是那鞭子的另一端在即将抽到余辛夷脸上时,突然被握住。

而鞭子的另一端,赫然握在余辛夷的手中!

余辛夷不惧不畏道:“怎么?臣女说出了实情,舞阳公主要当场杀我灭口么?若是我诬陷了殿下你,大可以请卫国公主,请二皇子,或者请在场的扶苏丞相去查,扶苏丞相是最公正不过的,若查出我信口雌黄,我愿意自戕谢罪!舞阳殿下,你敢是不敢!”

舞阳像是被一个大巴掌劈面而来,怒得恨不得当场杀人,血流成河,却一个字分辨不出来。因为,她前几日的确去找过金烈……不仅金烈,还有很多其他人……只是,她一直自以为隐瞒得很好,余辛夷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她的,还是她真的有通天眼背后手?!

舞阳短暂的哑口无言,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当她开口准备狡辩时,信她的还有几个?卫国公主眼睁睁看着舞阳丢尽皇家脸面,气得目光发冷,提声呵斥道:“够了!舞阳你闭嘴!”

舞阳回头怒声道:“皇姐,这个贱人——”

“我说了,闭嘴!来人,舞阳公主累了,立刻送她回府!”卫国公主已经半点耐心没有,舞阳背地里那些腌臜事她不是没有耳闻,只是向来不关她事,她没必要浪费时间理会。只是今日,她好好的宴会准备将季樊青介绍给在场宾客,将他引入贵族之列。没想到被舞阳毁得乱七八糟,还连带着揪出皇家丑闻,这对身为皇家嫡派的卫国来说,简直恨不得将这不知廉耻的舞阳捆起来绑进柴房里去!因此,舞阳现在说任何一句话都让她厌恶。

看着为国公主冷淡的,威胁的,厌恶的不愿再听她说一个字的表情,舞阳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看着朝自己围过来的侍卫冷淡的面孔,看着在场所有宾客眼里的鄙夷,看着赫连啸脸上的戏谑,扶苏的冷漠,卫国的嫌弃,以及最后余辛夷淡漠的笑容。舞阳心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滚滚翻腾。

她一把推开围过来的侍卫,尖叫道:“滚开!你们这些卑贱的奴才,谁都不准碰我!”

她死死瞪向余辛夷,怒到极致后竟然发出癫狂的笑容,笑声让所有人毛骨悚然,那发红的魔怔的眼睛似乎在说:余辛夷,别以为你今天侥幸瞒天过海,将来就后枕无忧了,从前我能害得你一无所有,现在我依然可以!别忘了,你脚下站着的这片疆土可是我大旬,在这里我才是主宰,而你则是我掌心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

她笑够了,用力捏紧手中的鞭子,弯下腰在余辛夷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到底谁死谁活,余辛夷你等着瞧吧!”

她咯咯笑了两声,癫狂而高傲的大声道:“丑奴走!”

丑奴一双眼睛冷漠的望着余辛夷,手按在剑上,似乎随时可能拔剑出鞘。

舞阳公主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丑奴,你聋了吗?走!”

那丑奴冷冷的看了余辛夷好一刻,这才转身带着侍卫,跟随舞阳公主一起走出这扇公主府的大门。直到舞阳公主离开,原本僵硬得一塌糊涂的宴会,才终于缓缓松懈开来,众人竭力表现出一副不受影响的表情,继续跟人饮酒叙旧攀谈,然而每个人心里却是各自心思。

得到卫国公主允诺回到席位的余辛夷,立刻被仪元公主拉住了手,仪元公主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我绝没有看错人。你怎么可能是鎏国的奸细呢,分明是那舞阳自己行为不检点,做出那种腌臜的事,竟然去勾引国舅,呸!说出来都脏了自己的嘴,这下我端看母后如何惩治她!”

余辛夷露出感激的微笑,微微侧过头,正对上赫连啸秘而不宣的狂肆表情,以及不远处扶苏眼里越来越深的复杂。

她却不知道,不远处曲折回廊阴暗的一角里,一道男子的身影静静的藏在那里观察着她,俊美的眼睛微微上勾,露出与那相容极不相称阴鸷目光,冷冷的,带着深深的邪气,仿佛蛞蝓般粘稠,让人毛骨悚然。

似乎隐隐察觉到那束过于灼热的目光,余辛夷下意识回过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刚才站着人的回廊角落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冒着寒气的秋风,过早的冲进了旬国极其难得而珍贵的夏,然后时节变换,三千冰雪拉开序幕。

装饰繁复的马车里,舞阳公主阴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声音平平不带半点感情,却让人感觉到里面隐藏的冰冻:“让丑奴进来。”

马车外丑奴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沉默的按照吩咐进了马车,无声无息的坐在距离舞阳公主两尺的距离处。舞阳冷笑的端详着丑奴的脸,半晌后才徐徐道:“你这张脸,还真是丑啊,真丑,丑得让我看不下去。”

丑奴半垂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蜡人。

舞阳公主用自己白皙的手托起自己精致的下巴,极为诱人的眼瞳里倒映着丑奴那满脸的疤痕,她问道:“我今天狼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