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辛夷的目光如刀般劈向景北楼,原来,今晚这出戏的真正目的,竟是景夙言!这招好狠,好狠!简直杀人不见血!不,按照景北楼此人的谋算,绝对不会自己出手,那么今晚算计这场好戏的,到底是谁?!

不出所料,皇帝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比精彩,嘴角扭曲了一下,竟然缓缓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却显得极其阴沉,从自己几个皇子脸上一一移过,最后落在景夙言身上:“景夙言,刚才朕遇刺的时候你在哪里?”

景夙言的面色一变,知道自己似乎无形中中了某个陷阱!刚才余辛夷遇险,他不得不飞身去救,但现在明显就成了他失职的把柄!身为皇子,却不保护自己的父皇,这本身就是极大的罪过,更何况再加上一层皇帝的猜忌!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因为越解释只能让皇帝更加愤怒,只能立即屈膝跪下:“儿臣失职,请父皇治罪。”

皇帝脸上的笑容愈加扭曲:“失职?好一个失职!你还真是朕的好儿子!既然你自己请罪,那朕便成全你!”

这一声呵斥,带着雷霆之怒,让所有人都震住了!谁都没想到,一场刺杀之后竟然会有掀起这样大的骇浪,皇上这是要治八皇子的罪!一旁,雪妃立即求助的望向余辛夷,发现余辛夷的面色也与自己一样发白,她咬了咬唇,勉强露出一抹和悦笑容:“陛下,刚才刺客突袭,宴席大乱,八殿下他……”景夙言是她的靠山,若没有景夙言她绝对爬不到现如今这一步,所以她必须保八皇子!

只是平时对自己和颜悦色,甚至宠爱有加的皇帝,此刻面目狰狞的回头,瞪着雪妃道:“闭嘴!再敢多嘴一个字,朕连同你一起治罪!”

雪妃面色煞白,忙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一句。不远处,温长恨却抬起头与温衡、温问天对视一眼,交换过一抹阴毒的笑意。

就在此时,孙福寿战战兢兢道:“陛下,太医已经到了。”

皇帝点点头,朝着景北楼道:“今晚这场婚宴作罢,北楼,这里的事交予你处置,好生安置受伤的大臣女眷们。此案若抓不到幕后真凶,绝不算完!”说罢理会都不理会一旁殷切的雪妃,亲自抱起血流不止的楚嫣进了内殿,看着太医为她诊治。

皇帝一走,在场所有人都缓下一口气。侍卫、婢女们立即将受伤的宾客与受了惊吓的女眷们扶进临时安置的偏殿内,包扎救治。不久前还热闹非凡的大婚宴只剩下一片愁云惨淡,血迹斑斑。

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几乎所有人都是受害者,但也只是几乎!余辛夷目光沉冷的移到温家人脸上,望着温长恨脸上毫不躲闪的讥讽笑意,再移到目光莫测的景北楼身上,正巧对上景北楼带笑的目光:“郡主,你没受到惊吓吧?”

余辛夷的目光淡淡的望着他,不发一言。

景北楼轻叹道:“真没想到五弟的大婚宴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死伤如此之重,连五皇子妃都未能幸免于难,真是太让人震惊了,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抓到凶手。”这样善解人意的口吻,剑眉星目的俊朗皇子,简直能让所有女子为之痴迷。

余辛夷冷冷勾起唇角,道:“看来五殿下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

景北楼点点头,顿了顿道:“郡主此言差矣,并不是我怀疑,而是父皇怀疑。但我刚才听锦衣卫汇报了一件事,刚才有名刺客已经举刀挥到惠妃娘娘面前,却没有杀她……当然这些还要经过仔细查证的,无论如何父皇震怒,再加上各家都死了不少人,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善了了。郡主你以为呢?”

景北楼像是说了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余辛夷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冷,冷得像冰,景北楼几乎以为自己瞬间被她看穿了什么,然而余辛夷的表情却是异常平静,转身擦过他的肩膀离开,头也不回。

景北楼的目光盯在她的背影上,阴毒得如同蛇蝎。

而不远处,温长恨已低着头,眼中充满了阴鸷与冷笑,刚才宴会上他亲手杀了一名刺客后,趁乱夺了刺客的箭瞄准余辛夷的后颈,差一点,就差一点!却被景夙言从中阻拦,没能杀得掉余辛夷!但是没关系,等着吧!很快你就会知晓,跟我定国公府作对,绝没有好下场!

余辛夷走到景夙言身边,低声道:“我们中计了。这场刺杀案,绝对与景北楼脱不了干系!我刚才在人群中发现,所有人面色都极为惊慌,然而温大夫人的面色却如常,就连那仅有的害怕都似乎是装出来的。所以此事与温家也定然有关。”她以为已经把温家逼到绝路,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还能狗急跳墙,她失算了!

景夙言点点头,唇畔扬起一抹浅笑,握住她的手道:“辛夷你放心,此事与我无关,无论如何彻查,都不会栽赃到我头上。”

余辛夷哪里不知晓景夙言是在安慰她,不让她担心。无论如何,今晚这场他们失算了!谁会想到,五皇子的大婚上竟然会有刺客暗杀!皇帝明面上并没有做什么处罚,但实际上内心却是猜忌,甚至已经半是确信了此时与景夙言的关联!这一招诛心之计,简直杀人不见血!经过此晚一役,温家得了救驾之功,景北楼更是重新得到皇帝的信赖,一举翻身!他们之前精心布下的局谋,完全成了竹篮打水!

景夙言举起她的指尖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夜空下他的眸子亮得惊心动魄,他说:“我很高兴。”

余辛夷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景夙言话里的意思,高兴?被人栽赃了竟然高兴了?几乎要以为他气糊涂了。

却见景夙言脸上笑容更盛,宛如偷吃了蜜糖的狐狸般道:“你在担心我,所以我很高兴,非常高兴。”

余辛夷一瞬间有翻白眼的冲动,一巴掌想掀在他脸上,却突然发现他的脸色有些怪异,白,白得甚为奇怪!怎么回事?

却见景夙言突然眉心一蹙,捂住心口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余辛夷几乎震惊道:“你中毒了!”余辛夷脑中急转,一道光电闪过,立刻回想起之前大乱中朝自己射来的那支箭!她强行拉开景夙言捂住肩膀的手,果然发现上面有一道血痕,不深,然而伤口上全部发黑,不停的流出浓黑的血来!刚才那箭有毒,并且是剧毒!

景夙言立即抓住她的手,紧皱着眉,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小声道:“别声张!送我回府,我府里有大夫。”若是有人知晓他中毒,必定要大做文章,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余辛夷立刻道:“你坚持一会儿,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寒紫,快备马!”

一辆马车立刻从五皇子府驶离,灰衣挥舞马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皇子府,面色极为凝重!寒紫与其他三名暗卫一起策马护在旁侧。

余辛夷在马车内尝试着以银针封住他的脉,阻止剧毒入侵心脉,有撕开自己的裙子用力包扎住他的伤口,可是没用!没用!无论她如何按压止血,却有更多更多的鲜血从发黑的伤口上流出来,并且那剧毒逐渐蔓延,短短一刻之间竟蔓延了他半条胳膊!

她一面担忧,一面却震惊。景夙言只是被箭头擦伤而已,就中毒至此,不敢想若当时她没躲闪开,恐怕她现在已经成了一具死尸!余辛夷的唇几乎被她咬烂,该死的!这止血的法子明明应该有效,为什么会这样!她额头不断沁出硕大的汗珠,从她白皙的脸颊一滴滴的滚落而下。

景夙言嘴唇有些发白,却捉住她的手,浅浅笑道:“放心,我死不掉的。”他眨了眨眼睛,故意把头靠在她的膝盖上,狭促笑道,“如果我死掉了,你该高兴才是,以后就没人缠着你了。”

“你!”余辛夷听到这句话分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只觉得心口闷着一口气,让她想要发火,生气!这该死的混蛋,无时无刻不在乌鸦嘴!

景夙言忽然咬牙痛呼了一声,紧紧捂住伤口,英俊的面孔上满是无法忍受的痛苦,余辛夷立即大声道:“你怎么样?快!灰衣加快速度!”

景夙言满脸痛苦,低低轻吟道:“好痛……”

余辛夷咬紧了贝齿,怎么办?还有一半的路才能达到皇子府,这路上该如何止疼?到底是何人下的黑手!若让她查出来,必定五马分尸!

然而景夙言却在下一刻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脸上瞬间绽放出花树堆雪般的笑容,美得几乎迷人的心智,他几乎是揶揄道:“辛夷你看,你还不承认你担心我?”他很开心,至少此刻非常开心。这九天之下,尘世之中总有一个人,她只需露出一点点的表情,就能让他无比欢喜,这个人,就是余辛夷。

知晓自己被他耍弄了,余辛夷一张俏脸立即变黑,恼羞成怒的瞪着他,该死的混蛋,就不该管他死活,直接让他毒死!就在余辛夷一巴掌要挥到他身上的刹那,寒紫忽然听到身后有异响,她向后看了一眼,只瞧见几道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来。她大喝一声“小姐!”

余辛夷立刻肃起俏脸,掀开帘子往后一看,敏锐的发现那些黑影中交杂的森冷剑光,当即下令道:“快走!”

然而这一声命令已然迟了!黑暗中忽然一支利箭猛地射过来,猝不及防中一箭射穿了马车上其中一匹马头,整辆马车轰然倒地!

余辛夷与景夙言一同被摔下马车,灰衣寒紫四人已经刀剑出鞘将他们护在中间,灰衣目路杀气,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冒犯八皇子的座驾可是死罪!”

然而这批死士却没有任何回答,架起弓箭一波飞箭已经射来!来人的数量无法确定,足足有二三十人,清一色的黑衣蒙着面,行动利落的分为两批,一批十人射箭,一匹则提刀而来直接交手,下手狠辣决绝,仿佛几十台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

余辛夷被这突发的意外惊得紧皱了眉头。惊骇只是一刻,她很快便调整过来,冷静果决的望着混战的两批人马,双手紧紧捏起,掌心沁出冷汗。这批人的手段与刚才在五皇子府那批刺客完全相似!他们的目标,到底是她还是景夙言!

灰衣寒紫四人立刻迎战,然而四名暗卫对抗一整支为数二三十人的刺客,悬殊实在太大!灰衣一面横刀,将一个妄图冲到余辛夷的刺客一刀毙命,一股血花若喷泉般溅了他一眼,他扭头大喊道:“护着主子、郡主撤离!”下一瞬便有七八名刺客将他围住,肩膀、手臂接连中了几刀!大腿上被一箭刺穿。

另一名暗卫立刻发出一支袖箭,在夜空炸开一朵灿烂的烟花,然而却在他发出信号的刹那,一支箭从他的腹部直接贯穿!这是一场厮杀,或许说单方面的屠杀。那二十余名刺客仿佛地狱里爬上来的鬼一般挥舞着刀剑,每一名暗卫身上都受了不下十余道伤口,却仍挡在前面。

景夙言面容肃杀的挡在余辛夷面前,面色沉毅道:“你站在我身后,再坚持一会儿暗卫就回到。相信我,不会有事。”此刻眸内布满杀意,躲过一名刺客手中的剑,一剑落下捡起血花,鲜红的**沾湿他的袍子,红白相间中美得妖异。

余辛夷与他背对背紧靠在一起,不知怎的,听他说不会有事,此刻她真的觉得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绝不会出事!

“小心!”余辛夷只顾着对付面前的刺客,却忽略了身后不远处的刺客,就听见景夙言突然一声大喝,顺势一扯,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随后一剑杀了正对的刺客,就在刺客应声倒下的瞬间,一道冷锐的光已经夹了破空喧嚣,突飞而至。那光来势极快,却是一支末梢泛着诡异蓝色的箭!

原本,那箭正对着余辛夷的心口,只要片刻,那箭头就会刺入她的身体,穿透她的心脏!景夙言不及细想,身体已出于本能一侧,将她大半个身子紧紧护住,一剑斩断了那支箭!

景夙言抱住她,担忧道:“你没事吧?”

余辛夷摇摇头,仍然心有余悸,刚才那支箭明显就是想要了她的命!这些刺客是冲她来的!

景夙言轻呼了一口,微笑道:“没事就好。”眉心却突然皱起。

不远处,灰衣突然一声大喊,分外凄厉:“主子!”

余辛夷惊诧的撑大了眼睛,怎么回事?那支箭不是已经落地了么?怎么会……然而她下一刻便找到了答案!她收回环在他后背上的手,望着掌心粘稠滚烫,鲜艳的**,整个心猛的一震!

只见一支铁箭从他后背直穿而过,后半截还打着颤,看在余辛夷的眼睛里,却是无比的惊骇。身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他的身子摇晃,伤口热血有如泉涌。就在此刻,得到讯号赶来的暗卫终于赶到,迎上刺客。将余辛夷和景夙言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景夙言这才腾出手,勉力伸手按住伤口,然而每动一下,都翻搅着皮肉被撕裂的剧痛。

“景夙言!”余辛夷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刻!慢,很慢!余辛夷几乎觉得自己眼睛出现了问题,怎么可能?

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是事实,她亲眼看到景夙言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那铁箭却分明已经透过前胸,生生刺穿出来。鲜血争先恐后地从那伤口中涌出,渐渐的将那一袭白袍彻底染湿,他整个人都被泡在了血泊之中。

她眼前刹那间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箭射过来的刹那,两道箭光!两支毒箭一前一后!一支瞄准她的同时,另一支箭却是将他作为目标!他知道,他绝对知道,若是他来救她,那么另一支箭便会射中他,但他还是毫不顾虑的冲了过来!余辛夷眼睁睁的看着这支刺破他胸口带血的箭,那铁箭在暗夜中闪着寒光,在这一瞬间,她的心脏几乎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余辛夷的嘴唇瞬间煞那雪白,轻轻蠕动着,冲上前一把抓住景夙言,大声道:“你疯了?你这个疯子!疯子!我不需要你这样,你何必自作多情!”

景夙言睁开眼睛,轻轻咳了一声,牵起嘴角笑道:“你又被我骗了,我没事。”他抬起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却临时停住,浅浅一笑,“我忘了,血脏。”

这两个字仿佛一把刀一下子戳在余辛夷的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记忆深处与现在重合,一下一下的钝痛。

景夙言却突然慌乱起来,咳出几口血,慌乱的伸出手去擦干她的脸颊:“辛夷别哭,我在这里呢,我不会死,我这样的无赖疯子,怎么会轻易死……”然而他伸过手去,却发现自己手上鲜红的血液却与她的泪水融合,越来越多。

余辛夷的眸子里却充满不信,她哭了么?

她没哭啊,她怎么可能哭!她是余辛夷,被刮骨剃肉在烈火中重生的余辛夷,她的悲伤早在前一世就耗尽了,她的泪水也早在前一世就流干了,连带她那颗心也早在前一世枯萎了。她怎么可能哭了呢?简直笑话!天大的笑话!她这一世重生只为了复仇,她只有血!没有泪!

可是隔在眼前的东西却相当可恶的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更看不清景夙言的面容。不远处,暗卫与刺客们还在厮杀,有鲜红的血珠飞溅在她眼角,一滴,两滴,三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嗡嗡作响,让她大脑停顿在此刻,根本不能思考,无法思考!

寒紫此刻捂着伤口道:“小姐,八殿下晕过去了!”

余辛夷浑身一震,立即抓起一把剑,一剑刺在自己的手臂上,寒紫震惊道:“小姐你!”

余辛夷却狠狠闭上眼睛,握住掌心,任由疼痛带着鲜血流出手臂,借由着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镇定,立即道:“换一匹马,立刻回皇子府!”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没有她的允许,他敢死的话,即便是再下地府她也要把他抓回来!

因为暗卫赶来,刺客们明显开始落于下风,立刻开始撤退,寒紫等人以最快的速度换了马匹后,驾着马车将景夙言带回皇子府。

看着马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黑暗中某个角落里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月光照在他一半面容上,显得尤其阴鸷可怖,带着明显的懊恼。余辛夷,你没想到吧,郡王府那场刺杀是为皇上准备的,而这场暗杀才是为了杀你!只可惜三番两次你都没死成,真是太可惜了!

但很快,那懊恼又转变为唇角向上弯起的一道森冷弧度,不过也不算没有成果。景夙言可是余辛夷的保护神,他一次次的暗杀都被景夙言阻拦,不过——这次那支带着气毒的箭一箭洞穿了他的身体!即便他们能寻到华佗在世,在解了这剧毒之前,恐怕早就血尽而死!余辛夷,你绝对没有想到吧!啧啧,八殿下,只能怪你多管闲事了!

温长恨冷漠的笑了笑,缓缓转身,移进了黑暗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余辛夷冲进内室,对着刚刚验完伤的大夫道:“他怎么样?”

大夫满头是汗的拧紧了眉,道:“箭洞穿殿下的肺腑,取是已经取出来了,但是箭上带剧毒……若单就一种毒便罢,老夫或许还能倾力而为,可殿下身上明显有两种剧毒!这两种毒随便其一都能让人命丧黄泉,我只能尽力施为……但唯恐殿下他……撑不到最后……”这大夫乃景夙言的亲信之一,医术比太医还高明几分。

灰衣脸上明显大怒,抓住大夫的衣领道:“你的意思是医不好殿下?”

余辛夷秀眉紧皱,明显也充满焦躁,见到此状,立刻怒声道:“放开大夫!你难道想看着你家主子死?!”

大夫感激的朝余辛夷望过来,面上却满是为难:“并非我不救殿下,而是殿下所中之毒实在甚为奇特,两种毒混合在一起,若是我贸然动手,只会加速殿下死亡!”

余辛夷的指甲用力掐进掌心,厉声道:“你只要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他!”

大夫犹豫道:“除非……找到从下毒者手中找到药方,或许还有七成机会……”下毒者竟然敢下毒,必定是存了置之于死地的心,怎么会如此简单交出解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看着昏迷不醒的景夙言,一层又一层的黑血将包扎的白布不停染赤染湿,余辛夷目光中渐渐燃起一丝冷芒,仿佛在冰中燃烧的火焰,叫人看了心惊胆战:“我有办法!”

定国公府。丫鬟在书房外恭敬禀告道:“二少爷,光华郡主拜访,就在大厅等您。”

书房内,温长恨的目光微微一闪,勾起一道莫测的笑容,显得那张原本就俊美的脸孔更加阴柔,他点点头让丫鬟先出去,自己倚在长榻上缓缓闭起眼睛。

余辛夷速度倒是挺快,这么快就追到定国公府来了。

只是她忘了,这里是定国公府!而不是什么任意她进出之所!敢来闯龙潭虎穴,那么他必定让她不虚此行!

余辛夷默默的站在大厅之中,一张白玉般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充满了让人惊叹的镇定与沉寂,看不出一丝的破绽,有的只有彻骨的冷意。

温长恨掀开帘幕走进大厅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一时间他的眼神几乎是带着一丝欣赏的。面前这个少女参加大婚所施的妆容还未来得及洗净,她额上的蓝色宝石,显得素净而清新,远远看去,她的半张面孔在微光下闪出淡淡的光彩,宝石和乌黑的云鬓配在一起,就像是迷离春夜中那让人遥想的月亮。她肤色本白,根本不需要搽粉,今日略搽了一些,显得肤色更为白净。上面还浅浅地抹了一层胭脂,雪白的肤色就像早晨初升的云霞,娇嫩美艳,让人怀疑它一吹就会破,身上穿着的是一等缎子做成的大袖衣和束腰的长裙,乍一看去是紫色,实际上却是一层薄薄的紫纱轻轻笼罩在衣裙外面,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曲线。

这样的纤细美丽,让人生出一种唯恐大点力气,就会将她掐断的担忧。但是,与她纤弱的外表相比,完全相反的却是她毒辣而缜密的手段!若是从前,他觉得不信有女子能将他定国公府逼到这样的程度,他定国公府经历过百年风雨,历经四代帝皇而屹立不倒,执掌天下三分兵马,煊赫百年!就连皇家都要敬他温家三分。但是——自从余辛夷出现开始,一切就都变了!从温凌萱的死开始,余辛夷就仿佛某个自地府中逃出的鬼怪般死死的掐住定国公府不放!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她骨子里流的血跟他是一样,冷的!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人一个个在自己面前死去,而眨也不眨一下眼睛,就如同他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领兵,亲眼看着十万俘虏在山谷中被烈火烧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焦炭,而自己站在山顶上看着这片炼狱,兀自冷笑!若不是温家与她有仇,他或许真的会万分欣赏于她,不过这个少女骨头太硬了!比他想象的还要硬!

不过没关系,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把这根硬骨头打断,然后听着那骨头在耳边碎裂的愉悦声响,听着她哭泣,听着她嚎叫,听着她求饶!

温长恨压抑下眸底无数只漆黑的鬼爪,脸上带着一抹气定神闲的微笑,端正坐下接过丫鬟奉上来的一杯茶道:“光华郡主深夜造访,有失远迎,不知郡主有何贵干?”

温长恨眼睛在余辛夷身后一瞥,看到管家在大厅外轻轻摇了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刚才派人去查,余辛夷此次来带了多少人马,没想到只有她与这婢女二人!简直形容羊入虎口!

而这一切落在温长恨眼中,便觉得不同寻常。依照余辛夷谨慎行事的性格,绝对不会如此大意!所以她必定暗中布下什么陷阱,绝不能大意!

余辛夷将这些小动作收入眼帘,唇角浮起一抹冷笑道:“温二公子不知晓么?那么我就来提醒你一下——你们定国公府涉嫌勾结贼人,犯上作乱,行刺皇上,难道就不怕诛九族吗!”

温长恨端起茶盏,优雅的送到唇边:“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如果端看这姿态这相貌,就如同一位风度非凡的儒雅贵公子,任任何人都想不到,这样的外表之下到底藏着一颗多么阴险毒辣的心!

余辛夷微笑起来:“听不懂?那我就解释给你听!今晚这场刺杀可真是惨烈啊,竟然敢刺杀皇上,还杀了十三名无辜的女眷,两名朝廷命官,伤者更是无数,真是太血腥了。但是仔细一想,难道没有人从中获利么?有,当然有!刺客们为什么放着满园的宾客贵胄,甚至是皇子们不诛杀,却偏偏去诛杀一个什么都不知晓的五皇子妃?那不是多此一举么?不,不是多此一举!因为五皇子妃一死,绝对没有人再怀疑到景浩天身上,相反,他还会得到皇帝重新的恩宠与补偿!还有一点更让我费解呢,宾客们死伤如此惨重,温大夫人更是坐在被一剑砍断的李夫人身边,却能毫发无损,这未免也太幸运了些。而这个时候,陛下危机遇险,锦衣卫死伤惨重,舅舅却及时领兵来救援,救了皇上一命,成了皇上以及众位宾客眼中的大救星,呵呵,你们算计得还真是分毫不差啊!”

温长恨的面色一点点变沉,仿佛被人一箭戳中了痛处,却仍旧极力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郡主还有什么其他想要说的么?”

余辛夷看着他虚张声势的模样,冷笑一声道:“景浩天本来就是个愚蠢的人,今晚竟然能做出这样精彩的表演来,我想,一定是你们在暗中撺掇他并且允诺他布置好一切!那些刺客的到来早已在你们的预料之中,就张开了网等着行动!但是,冒如此大的险就为了获得陛下一点补偿,对五殿下来说实在太不值了,我想,定然是你们暗中与他达成了什么协议。当然,我还有另外一个疑问:五皇子即便重获皇上恩宠,但若想夺得皇位依然难如登天,你们定国公府绝不会不清楚这点,可依然处心积虑的帮景浩天,我倒真不知道,与你们合作的人究竟是景浩天,还是——景北楼!”

待余辛夷说完,这看似凌**杂的一切终于明了!景浩天不过是他们打的障眼法,替罪羊罢了!最后查出来,一切矛头肯定会指向景浩天,而最终获得渔翁之利的,只有温家与景北楼!

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温长恨的瞳孔蓦地缩起,他自认为做得极其隐蔽,堪称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竟被余辛夷这么快识破,直刺关键之处,完本本的扒下了那张遮盖的皮!一时间整个大厅内剑拔弩张,仿佛无形中刀剑出鞘,正随时准备刀剑相向!

温长恨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郡主来定国公府就是要说这些毫无证据的无稽之谈的么,那么恕温某没时间奉陪了。”这些不过是余辛夷的猜测罢了,没有丝毫证据,那便是假!他知道余辛夷在使激将法,她越是想激怒他,他便越是不能露出怒容。如此雕虫小计就想骗过他,也实在太小看了他!今晚这场仗,他赢定了!

看着温长恨压冷笑的脸孔,余辛夷冷笑道:“温二公子,我的话还没说完,这些看似是无稽之谈,但是若我将这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五皇子,你认为他会不会相信呢?又会相信几成!”

温长恨笑起来,哈哈大笑,那张美到阴柔的脸孔上充满了狂肆的笑容,抚掌道:“精彩,真是精彩!光华郡主果然不同凡响,这一番言论还真是精彩至极啊。郡主,你深夜造访就是想要说这些的么?”

余辛夷缓缓坐下,徐徐道:“我来找你做笔交易。”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情景根本不存在,两人一样的镇定,而镇定中,却仿佛有战鼓擂响,随时可能展开厮杀!

“哦?那我倒是受宠若惊了,光华公主会有什么交易与我做?或者说——”温长恨掀开茶盏,在碧澈的茶水面上轻轻拂开,抬起眸子道,“郡主有什么把握,我一定会与你做这场交易?”温长恨笃定了,现在占上风的那个人是他!而余辛夷只有向他跪下求饶的份!但是他绝对不会给!他要眼睁睁的看着余辛夷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然后他在亲手将她所有的尊严全部踩在脚底,狠狠羞辱她,折磨她!

余辛夷却忽然笑起来,无比甜美而俏丽,眨了眨眼睛道:“对了,表兄,我倒忘了好久没有向外祖母请安,听说外祖母近些日子身体不适呢,这次到府定然要向外祖母请安才是,不知可否让我见一见外祖母?”

听到此,温长恨脸上的笑意更深,他早就派温问天带着护送老夫人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暂且安置在温家一座偏远的别院里,免得被余辛夷抓到把柄!

“夜已深了,老夫人已经睡下不便相见,至于老夫人的身体,不牢郡主操心,好得很——”然而说到一半,温长恨突然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察觉到不对!

余辛夷此次到府里是为了替景夙言求解药,怎么会突然谈及老夫人?不对,不对,她眼中没有丝毫他预计中的慌张,反而充满笃定,仿佛一切都已胜券在握!难道她已经寻到了老夫人藏身之地,掳走了老夫人?!

温长恨的面色登时难看到无以复加,今晚第一次露出憎恨的目光狠狠的盯住余辛夷,怒道:“你——!”

但很快,他有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冷蔑而笑道:“郡主,你以为你的诈术能骗过我么?你我都是成人,还是别玩那些小孩子把戏吧。”差点被她骗了!余辛夷在诈他而已!他派了足足上百名暗卫周围老夫人,更有温问天亲自照看,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无声无息中掳走老夫人?绝不可能!

余辛夷轻叹着摇摇头,无限遗憾的说道:“看来二公子还是不相信啊,为了表示我做交易的诚意,那么我只要送一点证物上来了。”

她拍了拍手,寒紫立即上前将一只随身的木匣子打开,只见里面竟然盛放着一条断掉的手臂!断肢上还不断流出鲜红的血迹,看着这条手臂几乎能想象到一刀挥下,斩断这手臂时,该是多么惨然的疼痛!

“二公子可好好辨别清楚,这手指上套着的玉扳指,属于何人。”

温长恨望着那条手臂,面孔一寸寸僵裂,一掌用力拍在案上,目光死死的瞪着余辛夷!因为那条断手上带着的玉扳指正是温问天所有,还是他亲自赠与的小国御宝!温问天的手臂被砍了,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通禀到他这里,这说明什么?老夫人真的在余辛夷手上,而且那些他精心安排的守卫们,全被沦陷!他几乎感到自己的牙齿在颤抖,怒到颤抖:“余辛夷你好大大胆子,就不怕我将此事上报皇上,让你人头落地!”

昏黄的灯笼下,余辛夷的笑容显得有些寒冷:“表兄你在说什么?我倒是听不懂了,怎么会是我心狠手辣,斩断三表兄的手臂呢?表兄你没有证据,千万不能诬赖好人。明明是三表兄遇到刺客袭击,为保护外祖母,身受重伤,生死未卜,而我只是好心将断臂还给表兄,顺便送来一些表兄肯定极想知道的消息罢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人若欺她一毫,她百倍还之!既然敢再三下黑手,毒害于她,那么就要做好准备承受她疯狂报复的代价!打蛇七寸,而对定国公府来说,温老夫人就是他们的七寸!

温长恨手中的茶杯几乎被他自己捏碎,目光阴森道:“老夫人六十有余,你怎么忍心对一个老人家动手!”

这时候却轮到余辛夷淡然的端起案上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道:“我祖母也年介六十,你们为何就忍心对她动手?”上次的天花一案,凭借温氏绝对没法做到那般天衣无缝,若是定国公府没有插手,她甘愿自戕!余辛夷的目光冷得像冰块,徐徐勾起唇角道,“更何况,表兄你觉得我像好人么?”

别忘了她是毒女,对待敌人,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余辛夷的目光冷得像冰块,徐徐勾起唇角道,“更何况,表兄你觉得我像好人么?”对付敌人,若有半分心慈手软,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她可不是一朵纯洁愚蠢的白莲花!

温长恨牙齿紧紧咬合,现在他掌握了景夙言的命,而余辛夷却扼住了老夫人的喉咙,间接扼住了定国公府的咽喉,两人竟是重新回到起点,谁都没有赢,却谁也无法保证最后谁是输家!

“你信不信,只要几个时辰,我的人便能找到老夫人的所在!”八皇子中的剧毒,绝对支撑不过今晚,不,甚至说撑不到寅时!温长恨充满了笃定,余辛夷心思缜密,手段毒辣没错。但是她绝不可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甚至病重在床的老夫人如何!哪怕温老夫人在余辛夷手中受些苦头,最后赢的人依然是他!

余辛夷淡淡道:“我信,我当然信,就是不知道温老夫人信不信了。据闻,她老人家似乎有心疾顽症,若是不小心旧疾复发,撑不到表兄你前往援救,那可真是不美了呢。毕竟她可是你定国公府的命脉,你们费尽心机,营造刺杀,不过是为了取得救驾功劳,保舅舅重新获得皇上的信任,官复原职。这般辛苦竭力,若是老夫人突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要丁忧三年,那么你们所有的辛苦全部白费,那可真是可惜了呢。表兄,你说是不是?”

余辛夷的话语很轻,却字字充满毒辣!死死卡住了定国公府的脖子,威胁于他!“表兄,你可考虑好,你我现在各自抓住对方一个把柄,这场交易,你做或是不做!”

温长恨却突然提升道:“错!你大错特错!现在你手上有我一个把柄,但我手中却有你两个把柄!一个是解药,而另一个则是你!若是我在这里把你杀了,没有任何人会知道,那你还拿什么来威胁我!”是的,若是就在定国公府把余辛夷杀了,再抹去一切痕迹,就算有人怀疑,也无法定定国公府的罪!所以,余辛夷的命现在就卡在他手里,他绝对不怕!

他如此辛苦算计,冒险经营,就是为了将余辛夷置于死地,他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所有辛苦白费!

余辛夷笑起来,像是笑温长恨之前百般维系的虚假镇定终于打破,露出色厉内荏的真相,她手中茶盏一口饮尽,徐徐道:“是么?表兄你似乎忘了一点,你以为我为何敢只身前来呢?我在这里逗留的时间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有人送一样东西过来,可能是三公子的,也可能是老夫人的,至于具体会选择哪一个,就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因为那帮人可是景夙言亲自训练的暗卫,你毒了他们的主子,你觉得他们会放过老夫人跟三公子么?现下是亥时三刻,距离第一个时辰过去还有一刻钟,要不咱们便来赌赌看,看看到最后先死的人,到底是谁!若你输了,就把解药双手奉上!若我输了,则立刻释放温老夫人跟温三公子!你敢不敢与我一赌!”

温长恨目光阴森的盯着余辛夷,将她每一丝表情都刻进瞳孔里,他不信,绝对不信余辛夷真的有那天大的胆子,敢动手!“那么,咱们便来赌赌看!”

大厅外刻漏里不停滴出水来,一滴一滴的从漏壶中注入受水壶中,而时间,也如那水般滴答滴答的流淌。这是一场游戏,可残酷的又不能说是一种游戏。这是一场战役,这是一场真正的见血的战役,以智为剑,以勇为盾,以心为战,兵对兵,将对将,剑拔弩张,各逞威风!两人都知晓对方的底牌,以命赌命,何其划算!然而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晓!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然而双方却都在不停打量对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寸呼吸!不停的寻找对方泄露出的纰漏,哪怕只要寻找到一丝,也能将对方立刻斩于马下!整个偌大的大厅内听不到一丝声音,只有刻漏的水滴声,如玄雷般敲打在每个人心头!寒紫的后背已经被浸透,而她却挺直了脊背站在余辛夷身上,一动不动。因为她知道,她若露出半点异常,余辛夷的所有布局便会满盘皆输!

当亥时最后一滴水落尽的时候,管家忽然来禀告道:“二少爷,门外有人敲门,说是……”管家忽然有些不敢看余辛夷,仿佛这少女是罗刹一般骇人,道,“郡主的手下。”

温长恨猛地抬起头,面色阴沉至极道:“放进来。”

不多久,便见一名暗卫带着一只白色的布包一步步迈进大厅,那白色的布包上满是鲜血,甚至还不停的有血珠滴落在地上,滴了一地!不用想,便可猜出那布包里的东西,有多么的狰狞!

看着温长恨已然捏紧的掌心,余辛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这是什么,介绍给温二公子听。”

那名暗卫冷峻道:“是,郡主。”随后打开那只布包,当里面的东西展现出来的刹那,管家登时倒抽一口气,几乎一脚摔下台阶,整个人跌倒在地。那是什么东西?那么可怕?白森森的,像肉又像骨头,还沾着浓浓的鲜血!

暗卫道:“这是从温三公子头上割下来的一只耳朵,因为温三公子不甚配合,所以这只耳朵割歪了,于是属下又割了另外一只,全部剥了皮给您送来。不知郡主可否满意?”

余辛夷一双星眸缓缓落在脸色铁青的温长恨脸上,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不知温二公子,可否满意?”

温长恨死死握紧了拳头,目光紧紧盯在那团沾血的白肉上,似乎恨不得当场扑过去,将余辛夷彻底撕碎!他用力咬紧牙齿,一字一句道:“不满意!”别信,这些都是余辛夷使的小花招罢了!只要再坚持三个时辰,景夙言必死无疑,到时候即便余辛夷拿了解药也毫无用处!他赌!他继续赌!最后输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