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我最苦最难过的日子里,我也没有尝试过自己亲自下厨,与其说是不会倒不如说是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要让我突然去进行这样一项活动,其结果可想而知。也就是说,我现在生火熬出的这个黑漆漆黏糊糊的东西,实际上叫做粥。当然,如果没有我的解释的话,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把它称为粥。

我对着锅里的这个东西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一旁的大婶不满地嚷嚷才回过神来:“喂喂,我说你到底要占着灶台到什么时候?!熬个粥也能用上半个时辰,只怕那粥早就变成了……”噼里啪啦的嚷嚷声在看清我锅里的东西后戛然而止,然后大婶指着锅抽着嘴角问我:“这,你弄的……粥?”

我点点头,大婶见状“呵”了一声:“这个……与其叫做粥,不如叫碳更合适一点吧?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大米现在有多贵啊?能把东西糟蹋成这个样子,要不看你的样子,真能把你当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我皱了皱眉,绞了绞衣角,蹑嚅道:“那怎么办……我、我是想熬点粥给我哥吃的……可是、可是……”咬住下唇,不再出声了。

大婶看了我好半晌,哼了一声:“真是的,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遇上你们这两兄妹了!一个瞎一个傻,到现在还能活着还真是个奇迹!拿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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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分你一点,可没有下次了!”

我千恩万谢地接过盛了满满一碗白粥的粗碗,在大婶的数落声里嘿嘿赔着不是,却是一边退出厨房,一溜烟往小小的茅草屋跑去。推开门就闻到一股谷草潮湿腐烂的霉味,即使过了这么久我都还是不能够完全习惯,却还是忍住钻进屋子里。角落里有一个稍高一点的草垛,上面铺了一层烂棉絮,正躺着一个微微发着抖的人。

我见状皱起了眉,握了握手里发烫的碗,又是一喜,急忙上前,对着那人轻唤了一声:“小容……小容,快来把这碗粥喝了,喝了就不冷了。”这天气已经入秋,确实渐寒,一层棉絮果然是不行的,还是应该找个更好的住处才行啊。

草垛上的人闻声摸索着坐起身,转过头来问我:“粥?小骨,你吃过了吗?”

男子的脸色苍白至极,两颊消瘦得都凹陷了下去,丝毫不见往日的风采;虽然是对着我说话,但一双黑眸却毫无神采,只呆滞地望了别处,表情木讷地说着话。我有些心疼的握了握他的手,明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露出一个微笑道:“我当然吃过了,我还能饿着自己吗?我是自己吃了才给你熬的粥,你快喝了吧。”

男子闻言愣了愣,才缓缓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触碰我,却因为看不见而伸错了方向,我一急,忙忙把头移到他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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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方向上的不远处去等着,却不慎把碗里滚烫的粥荡了出来,溅在手上,立刻红了一大片,痛得我龇牙咧嘴,无声的抽气。

脸上传来微凉轻柔的触碰,男子原本修长好看的手上多出了许多细小的伤口,感觉起来有些粗糙。我有些愧疚地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对面的男子就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然后点点头道:“好了,那把粥给我吧。”

我“嗯”了一声,刚想把粥递给他,却忽然把手一缩,低呼一声:“哎呀,这粥还烫呢!等我给你吹吹凉了再喝!”说完便“呼呼”地吹了起来。

草垛上的男子仍然是微微笑着,良久忽然开口道:“小骨,不要太用力了,听着你这声音,我的粥都快被你的口水淹没了。”

我面上一红,不由放轻了力道,小小声地喃喃道:“喝我口水就这么不情愿啊……”

哪知道声音这么轻还是被他听到了:“倒不是不情愿,我也没少吃过你的口水啊,不是吗?”

我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那些香艳暧昧的场景,咳了一声,嗔道:“你胡说什么呐!”刚好手上的粥也凉了不少,就往他手里一塞:“快喝!”

“好好……”容行止到时好脾气地应了,端着碗慢慢地喝起来。

我在一旁看着坐在草垛上捧着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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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的男子,有些恍惚的想起他以前总是优雅从容的样子,和现在这一副说是病弱的乞丐也不为过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眼睛不由有些发涩,不动声色地揉了揉眼,我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却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地兀自咧了咧嘴。

明明应该是坐在高高的地方俯视众生的人,却因为我而重重的落入凡尘,成了现在这么个如同废人一样的瞎子。虽然在面对我的时候,他总是挂着微微的笑意,但他一定不知道在许多个无眠的夜晚,我都躺在草垛上无声的看着他辗转反侧,悄悄摸出门去在外面呆呆地坐上将近一夜。

两个月前,他抱着我从悬崖上纵身而下,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料天意弄人,落地的地方是一片软泥地,所以还是没能死成。但是由于坠地时,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总之再醒过来的时候,容行止的眼睛就看不见东西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容行止已经醒了不知多久,胸口上的剑伤已经被简单地包扎过了,而他正在给我输入真气,弄得自己一脸苍白都不知道要停。若不是我急忙打断了他,只怕他就会因为损耗真气过度而死在那里了。

察觉到我终于清醒过来的男子很是开心,不住的微笑,明明是对着我讲话,一双眼却是对着别处。那双幽深的黑眸因为无声的呆滞显出一丝脆弱,挂在唇边的笑意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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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得他有几分年少的天真,整个人单薄而柔和。我在他面前招了招手,却没能引起他的注意,于是颤声问道:“小容,你的眼睛……”

晨曦之中,男子的脸上笑意清浅,语气平和:“嗯,我想我大概是看不见了……小骨,这之后可就只能靠你养我了。”

明明失去光明的人不是我,我却觉得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昏暗。我坐在男子的对面,在他没有焦点的凝望里,泪流满面,哭得连呼吸都差点停滞。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那双好看的眼睛,其实从来就没映照出过谁的影子,可是只要他还能好好看着我,就绝不是没有一点可能的;而现在,却是连那一点可能都被完全否决了。我那么难过,比起悲痛于他再也不能视物这件事,更多的,竟是因为他的眼里永远也不可能有我了。

芙蓉镇上,新搬来的一对兄妹住在靠近郊外的一处小村子里。哥哥身体极其虚弱,加上双眼不能视物,一天到晚除了呆在屋里或者偶尔出来走走,什么事也干不成,这养家糊口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妹妹头上。

别人都说若是遇到这么个兄弟,是别的人早就扔下不管了。一头白发蓬松凌乱,一张脸消瘦的颧骨突出,不能视物的两只眼睛也想要凸出眼眶似的,眨也不眨地瞪着,看起来怪异又吓人,常常拄着个拐杖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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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子里摸摸索索地走走停停。小孩子不懂事没见了这么个不讨喜的怪人自然免不了嘲弄一番,常常朝他边扔石子边拍着手大喊:“怪物怪物!臭瞎子!活不长活不长,等着阎王来收命了!”

诸如此类的恶作剧也只能在妹妹不在的时候进行,若是那妹妹回来恰好碰见了,那可免不了被揪着耳朵一顿暴吼,要知道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可是有着火龙一样的暴脾气,手劲儿大得不得了,不然能靠着在码头搬大米养活两张嘴么?

“……臭胖子!你要是再敢来的话,我就替你老娘收拾你!看我不打断你的狗……不,猪蹄!”我恶狠狠地揪住一个经常来恶作剧的小胖子的耳朵,大声吼道。

小胖子吓得直叫唤,握手一松就一溜烟跑了,我在他身后狠狠啐了一口,环视一圈,挥舞着手臂大喝道:“再来啊!他奶奶的,管你大还是小,敢欺负老娘的人,就等着死吧!谁要敢再来,当心我抽死他!看好自家小孩吧!要是教育不好,我不介意帮你们再教育!砍了手,拔了舌头总管用!哼!”

从鼻子里喷出一大声响,大踏步的迈向那个正在默默擦着额头上被小石子砸出的血丝的男子,有些心疼地吹了吹伤口,问道:“疼不疼?你怎么不躲啊?傻子吗,以前不是挺聪明的吗,现在一两个小崽子就能制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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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容行止摇摇头道:“小孩子而已,不同他们计较。”

我哼了一声:“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好人?”

他笑了笑:“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啊,就算是现在,我也没说过我是。只是现在,不和这些小孩子计较而已。”

他的话我听得一知半解,瘪了瘪嘴道:“可是你至少也躲一下啊,你以为伤药不要钱啊。”

容行止闻言却还是一味的微笑,语气温和:“抱歉,小骨。”

我鼻头一酸,闷声道:“知道对不起我就别再这样闷声挨打了……”我看着心疼。

“嗯。”他轻轻点头。

我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全然没有以前半点风采的男子,无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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