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太好了!”高府书房里,传来了高威中气十足的大笑声,“来人!备马!我要去接我孙子!”

老管家和刚回家还没来得及换常服的高元亮听到高威的话,同时嘴角一抽。高威自从接到涿县小孙子要回建康的消息后,他老人家就多了一个爱好,每天问老管家崧崧今天到哪里了?一听说儿媳妇和孙子已经达到广陵,因天色不早,就现在广陵住下,明天再渡江后,一颗心就扑到了他孙子身上去了,嚷着现在就要去抱孙子。

时下传讯并不方便,不过高严去蓟州近十年,每年建康蓟州来往不断,早就开通了一条便于通讯的路,可以说蓟州、建康两地来往的消息,只要高家想要,他们甚至可以比皇家更快,当然这样的路刘家也有。两家都靠这条路发了不少财,尤其是高家,这些年借着陆家的力量,壮大了不少家业。陆家目前是没有人在中央,可陆家千年世家的底蕴摆着,在江南经营多年,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高严能走的这么顺,陆家出力比高家多多了,明眼都瞧出来了,陆氏嫡系分明就是把一半宝压在了高严这个女婿身上。

更别说陆氏还让高氏年少弟子入陆氏学堂进学,光这点就足够让不少寒门新晋的勋贵羡慕嫉恨不已。一个家族想要承传下去,光凭借一代人的努力远远不够,需要的是家族弟子无数代的努力。学堂是一个家族承传的根本,但学堂易造,想聘请名师却太难了。莫说是高氏这种墨不同的以武传家的家族,便是先前灭掉的号称书香传家的元家,举办的学堂也远远不能和陆氏族学媲美。

光看前段时间倒下的谢家和元家就知道了,谢家一房尽灭,元气大伤但根基尚未损坏,如有合适时机,谢氏族人照样能一跃登上权利顶峰。可元家因为新晋的显贵,根基不足,元昭一脉没落,整个元氏一族都没了出头的希望,想要再出一个元昭,不是不可能,但是太难太难了。也正是这个缘故,高严在高家的地位也提升了不少,很多家族事务他不管,但已经有决策的权利了。

“郎君,这不大好吧。”老管家呐呐的说,哪有祖父去接孙子、公爹去接儿媳妇的事?

高威眼睛一瞪,“老子去看孙子,有什么不好?”

老管家朝高元亮望去,高元亮没说什么,只要老爷子不拉着自己整天唠叨高让他快点生个儿子,他做什么自己都不会反对。高元亮也有些郁闷了,柳氏都怀孕了,他还想怎么样?生孩子也有一个过程吧?“父亲,我去换衣服。”高元亮准备回房洗个澡,去校武场练练,这几天一直闷在宫中轮值,手都有些痒了。

“你去哪里?”高威说。

“我去换衣服。”高元亮又重复了一遍。

“换什么衣服,备了马我们就去广陵。”高威说。

“我也去?”高元亮一愣。

“怎么?嫌老子老了,不肯陪老子了?”高威对着长子白眼一翻说道。

“当然不是。”高元亮啼笑皆非,最近父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常会因为旁人一句无心的话而不开心,尤其没事就爱挑自己刺,“我只是觉得广陵离建康都这么近了,娣妇和阿崧估计明天下午也能到了。”娣妇和阿崧这次从涿县来建康,又是和广阳王世子同行,一路上不仅有高府的侍卫,还有皇家护卫,肯定没有任何危险。更别说他们已经到广陵了,父亲去可以说是他想孙子,自己就没必要去了吧?

“从广陵到建康,横这一条长江,要走那么久的水路,也不知道我的崧崧能不能习惯,阿团说崧崧最喜欢骑马,你一起去,万一有什么也能帮一把。”高威说。

能出什么事?谁活得不耐烦,敢在广陵撒野?当广陵那十万军马是摆设吗?当然高元亮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实在怕了父亲的唠叨,高元亮很不解以前父亲也没那么多话的,“我去换衣服。”他第三次说道。

“快点回来!”高威想着今天晚上就能见到小孙孙了,就忍不住搓着手,祖翁的小乖乖,祖翁马上来了!

“你说什么?郎君去广陵了?”娄氏吃惊的问。

“是的,郎君和大少君一起去广陵了,说是要去看阿崧小郎君。”娄氏的心腹仆妇说道。

“他——”娄夫人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天底下哪有祖父去接孙子、家翁去接儿媳的道理?他到底要不要脸?”

“夫人息怒。”仆妇安慰她道,“二女君毕竟从涿县远道而来,郎君他——”

“你也不用劝我了,反正他心里也就认为前面那位生的才是他亲儿子,其他的都是捡来的。”娄氏想着自己的孙子,从出生迄今就没见他抱过一会,一样都是孙子,他怎么可以这么偏心?不错高严的媳妇身份是高,可阿回的媳妇不也是他亲自挑选的?怎么现在嫌弃起来了?娄氏想着高威对高元亮、高仲翼和高岳的各种偏爱,心里真不是滋味。她知道高威嫌高团没出息,可他心里除了高元亮和高仲翼外,还有谁?阿团年纪还小,他就不能多看顾一点吗?

仆妇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是娄夫人陪嫁,自然知道她这些年的委屈,可谁让前面那位生的三个孩子都这么出息呢。只要高皇后一天在,高元亮和高仲翼的地位,一天就不可能动摇。

成娘子听到家翁去接阿崧,心里有点酸酸的,但没有娄氏那么失落,在高家儿子不是太得大家重视,可是他是成家宝贝、外祖翁的心肝。

“咚咚咚!”又沉又快的脚步声在地板上咚咚的作响,高崧崧抱着一只蹴鞠欢快的撒着小蹄子在地板上乱跑,自从他扶着陆希的站起来后,很快他就能扶着墙慢慢走路,等快到广陵的时候,他已经走的很稳了。高团看到高崧崧走得那么快,就弄了个小蹴鞠给他,结果他这几天醒来就抱着蹴鞠四处撒欢。陆希已经彻底败给儿子了,她陪儿子玩了半个时辰,就累得腰酸背疼,她明明天天有锻炼,还每天会抽出一段时间骑马!

“阿媪,男孩子小时候都那么调皮吗?”陆希再次怀疑的问,阿崧真没有多动症吗?

“当然!”穆氏肯定的说,“哪有不调皮的男孩子?”

“但是阿劫小时候就很静啊。”陆希说。

“大娘子,阿劫小郎君小时候亲母早逝,郎君又没空陪他,他是ru母养大的,阿崧小郎君是有亲娘在身边的啊。”穆氏说。

“也是。”陆希倒不是嫌儿子闹,她是真担心儿子得了多动症,但阿媪这么肯定,应该是常见的吧。

“阿嫂,崧崧已经是很乖的孩子了,你没见过我们小时候闹腾的时候。”高团过来找高崧崧玩,听到陆希和穆氏的对话,笑着说,“我们那时候最调皮的一次,偷偷从马厩里骑了几匹小马,一口气跑到城外,找到了家里近侍常说的酒馆,喊了十斤酒,等父亲出来找我们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喝醉了。家里的房子更是因为我们调皮,翻修了好多次。”

“……你二哥也在?”陆希问,到底要什么闹腾,才能让房子翻修好几次?这就是所谓的上房揭瓦?

“就是大哥、二哥带我们去的。”高团欢快的说。

陆希嘴角抽了抽,注意到高团手中拿了一柄小木刀,“五弟,这是你给崧崧做的木刀?”

“是啊,暂时没找到什么好材料,随手做了一把。”高团握着木刀随手挥舞了几下,风声呼呼,引来了高崧崧的注意。

不过他瞅了木刀一会,还是跑到了陆希身边,抱着阿娘腿,仰起小脑袋,凤眸亮晶晶的看着阿娘,小脸红扑扑的,阿娘陪崧崧一起玩。这是高崧崧的习惯了,他每次玩一会,就会下意识的寻找陆希,然后扑到她怀里求关注求安抚后,继续放心的去玩,然后再找陆希……如此循环往复。

陆希苦笑一声,弯腰抱起儿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崧崧乖,跟阿叔玩好不好?”她是真没力气了。高崧崧不开心的搂住了陆希的脖子,小脸直在她怀里磨蹭,还一口咬住了陆希的手腕,陆希另一只手轻拍他的小屁屁,“你这小坏蛋。”

“崧崧,你不喜欢这个吗?”高团挥舞着木刀,诱惑着高崧崧,他是严记二哥的吩咐,不许让二嫂太累,不许让高崧崧太过粘着二嫂……其实高团挺困惑的,崧崧这么可爱、这么乖,怎么二哥就不喜欢呢?

高团刀法比不上高严,但也受过高威很多年,即使只是一柄木刀,也被他挥舞的虎虎生风,高崧崧看着不由伸出小手要抓。

“崧崧,阿叔教你舞刀如何?”高团对小侄子说。

高崧崧咬着手指想了一会,终于依依不舍的从阿娘怀里滑了下来。

高团拉着高崧崧离陆希远了一点后,就让他握着刀,帮着他挥刀,“哗啦”一声,一副挂在客厅里的装饰画就遭殃了,被木刀戳破,拉成了两截。高崧崧显然对这种暴力举动很感兴趣,由高团教着劈了几刀后,他就自己握着小刀,摇摇摆摆的乱劈了起来,一边舞动一边还乐得咯咯直笑。

陆希扶额,她已经可以预见将来家里会有多少东西遭殃了,“你们看着他。”陆希决定眼不见为净。

“大娘子!”春暄兴冲冲的走了进来,“观主和阿劫小郎君来了!”

“阿姑和阿劫来了?”陆希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快请他们进来!他们怎么会来了?”

“观主和阿劫小郎君一听说我们快到建康了,就跟从吴郡赶来接我们了。”春暄说。

“太好了!”陆希一听说家人来广陵接自己,眼眶不由微红,快步往外赶,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她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阿姑!”陆希扑到了陆止怀里。

“皎皎。”陆止看到一别三年的侄女,眼眶也有些发酸。

穆氏和春暄等人都跟着抹眼泪。

不过陆希和陆止都不是感情外放之人,姑侄两人哭了一会后,陆希就止住了眼泪,目光朝着陆止身边望去,一个粉妆玉琢、齿白唇红、看起来约有八、九岁左右的男童正乖巧的站在陆止身边,目光略显激动的望着陆希,见陆希抬头,他立刻恭敬的上前行礼,“阿劫拜见阿姑。”

“阿劫!”陆希将阿劫搂在怀里,阿劫是她照顾的第一个孩子,在陆希心目中,阿劫和阿崧没有任何区别,要不是阿劫是齐国公,她真心想把阿劫带去涿县,跟她在一起。

阿劫脸红红的任陆希抱着,陆希离开的时候,阿劫已经六岁了,陆希照顾了他三年,他对陆希已经有很深的印象了,可以说在阿劫心目中,陆希就自己的母亲,尤其是这三年陆希虽然一直在涿县,但是跟阿劫的书信从来没断过。

突然阿劫觉得自己脚一疼,他怔了怔,还没有什么反应,脚又是一疼,他低头,就见一个小胖娃握着一柄小小的木刀,依依呀呀的冲着自己挥舞,阿劫一时有点反应不及,这是什么情况?

高崧崧玩了一会,找不到阿娘,就满屋子乱跑,结果一看阿娘居然抱了除了崧崧以外的人,高崧崧小朋友的醋罐子立刻打翻了,咿咿呀呀的提着小木刀就上前打人,他连自己老爹的醋都敢吃,当然更不会怕阿劫了。

“高崧崧!”陆希呵斥儿子,伸手想要把儿子手里的木刀拿下,却不想高崧崧下意识的一闪,木刀重磕在陆希手上,陆希的手顿时红了一大片,陆希疼的低低的叫了一声,那木刀正巧打在她手骨上。

“二嫂!”高团吓了一跳,刚想伸手去夺高崧崧的木刀。

高崧崧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一下子丢了木刀,抱着陆希的脚,哇哇大哭,小手努力的伸着,要去摸陆希被他打到的手。

“阿劫你没事吧?”陆希关切的问,不理会儿子。

“阿姑不疼。”阿劫摇头,目光温柔而欣悦的望着抱着陆希脚大哭的小肉团,“阿姑,这是阿崧?”这是他弟弟?阿劫脸上浮起开心爽朗的笑容,他终于也有弟弟了,“阿姑,你别骂他,我一点都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陆希说,“这孩子力气大的很,阿媪,你让阿劫下去看看要不要上药。”她的手都被敲的现在还在疼。

“真是有活力的孩子。”陆止感慨道,从高崧崧一开始打人,到现在震耳欲聋的哭叫,她都看的津津有味,啧啧,真不愧是高严的种。

“阿姑,你等等,我先教训他。”陆希对自己阿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好。”陆止见陆希一派煞有其事的母亲样,很好奇自己一向温柔端庄的侄女儿会怎么教训儿子?

陆希弯腰抱起大哭的儿子,高崧崧一见阿娘抱他了,连忙紧紧的搂着她的脖子,小胖手抓着陆希的手,努力的鼓起腮帮不停的给陆希吹气,还不时伸出小舌头tian陆希的手,他受伤的时候陆希也一直对他这么做,当然陆希是亲,他是tian。陆希看着儿子可怜样,心头一软,但又想起他之前对高严的乱丢东西,脸色又变了,这孩子太没规矩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把儿子往壁角处一放,“你怎么可以打哥哥呢!”

“哇——”高崧崧一见陆希又不肯抱他了,再次大哭,身体往陆希怀里扑。

“站好!”陆希推开了儿子,让他站好,“以后不可以随便打人知道吗?”

“呜……”高崧崧根本听不进陆希的话,他只知道阿娘不肯他抱了,他再次扒拉着陆希的袖子,要陆希抱他,嘴里还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这招对陆希来说几乎是百试百灵。

陆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教育他,当然不会心软,直接推开他,“站好了,不许动。”打孩子陆希肯定舍不得,但是她自有她的教育方式,阿崧已经渐渐开始懂事了,要是再惯下去,非惯出一身臭毛病出来!陆希看到他,就想起他那亲爹,额头就隐隐发胀,不行!阿崧是她的儿子,才不要像阿兄那个臭脾气呢!

高崧崧站在壁角哭的嗓子都哑了,可依然没见阿娘回头抱他,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但想着阿娘让他站着,他又站了起来,继续使劲的嚎,呜呜,阿娘不要崧崧了,阿娘喜欢其他坏人了,崧崧好伤心。

陆希心里默默的数数,这次先罚他站五分钟,以后他再犯错,就再罚站。

高团和陆止对陆希出乎意料的惩罚方式有些发愣,还有这种教育孩子的方法?

“谁在欺负我孙子!”一声怒吼声蓦地响起。

众人同时抬头,就见高威和高元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怎么来了?”所有人心里都浮起这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