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地志》上载,离魂在西南,下有深意谷,谷中便植碧草。西南之虫蛇,遇碧草而亡。

碧草繁千种,其间帝王种,曰七宿梦还。

谷前留诗云——雪满离魂人尽去,独留老鸦守碧草。

——《东都杂记·爱别离苦》

似是许久没有来长安城了,上一次来,小花和昔耶之间还是清清白白,这一回却已经纠缠不清了。

皇城上方,艳阳高照,虽是秋末时节,但是风光正好,往来行者,皆是如沐春风。

恒望柱上展示的,不过是短短的一个片段,长安城中皇亲贵胄多如牛毛,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寻。

青门巷前,最为出众的一个人,玄衣墨发,身姿挺拔的男子。他在要走过青门巷的时候,又折了回来,稍作停顿之后便提步走近巷子里的一间茶馆。

寻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眼睛却自始至终都在打量街对面的一处府邸。

门匾上书——沈府。

茶博士将一壶清山雪芽提了上来,清亮的茶水注入玉杯中,茶香袅袅,男子明澈冷漠的双眼才慢慢收回来,却也是散漫的扫了一眼,没有执杯饮茶。

此时茶馆中又来了几位客人,径直走到男子所坐的桌前落座,倒了声抱歉,便招来茶博士要了壶龙井,三三两两的看着下面的沈府。

原本还寂寥的沈府前,来了一队气势汹汹的官兵,破门而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赶着一群丫鬟佣人出来,末了,在沈府的大门上贴了封条,扬长而去。

所有人的眼光都带着惋惜,有的人甚至止不住的连连叹息,似乎原本还其乐融融的茶馆顷刻便愁云惨淡万里凝。

有人将茶水做烈酒一口而尽,低声不平道:“沈兄此番,可是真的败了!”

“哎,到底是孤掌难鸣,只是可惜了,那七十年一遇的七宿梦还草。”

有人将茶杯重重砸下,骂道:“一株草何足惜,沈兄一颗丹心,令吾辈羞愧羞愧!负了陛···”

“唉···”当即便有人伸手制止他要脱口而出的一番话,蹙眉打量了一番茶馆众人,低声道:“勿谈国事,勿谈国事!”

这一群人便又噤声不语,郁郁窃窃的喝茶。

就在此时,一楼的议论声又起,也是在谈论这沈府被封的事。此事在长安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便是街上的流氓混混都有所耳闻,茶余饭后总免不了谈论一番。

沈府的前身,可谓是来历悠久。

建府的第一任主人,乃是南光武帝时期的丞相——沈安。尔后,南明帝姜永夜继位,清除孟光长公主党羽,将沈安革职流放,沈府一度荒草丛生。

直到南章帝继位,因为沈夫人受宠,其兄长沈觉得以入朝为官,出任大夫,重居沈府,修葺一新,可谓是显赫一时。

及至,南章帝末年,方皇后侄子骁勇将军寥若于青门巷诛杀沈觉,沈夫人在行宫中一病不起,沈府再度没落。

这一没落,便到了今日。

当朝陛下虽然是沈夫人的儿子,可惜了及至及冠,大权依旧牢牢掌控在东南二王的手中。

士族出身的摄政王白术,在铭大公主的扶持下把持朝政,皇室正统的辅政王姜耀,为人虽然贪慕声色犬马,可惜手中握有南国三分之二的兵权。

陛下及冠,却还未纳妃,更不能亲政。身边并无一人亲信。沈府现在的继承人,便是沈觉的独子沈亲之。早年发配偏远蛮荒之西郡为郡守。今年归来述职,带回来七十年一遇的七宿梦还草所制成的丹药献给陛下。

去事先被摄政王截获,扣押在手中。陛下青年便如此羸弱,身体极差,其中缘由,朝里朝外皆是意会。摄政王言道,这是铭大公主所嘱咐,七宿梦还草可令蔷靡郡主苏醒。

铭大公主与摄政王的女儿,至今日已有五岁,自出生之日起,便昏睡不醒,铭大公主动用权势,想尽一切办法,广求良医术士,却已经药石无灵。

原本是要献给陛下的丹药,结果落到了铭大公主的手里。这也便罢了,丹药炼成共有两粒,治病救人一粒便可,但是铭大公主偏偏不放心,要求沈亲之亲自试药。其中的往来纠葛,各中内幕,便不得而知,只知道昨夜沈亲之在牢中刺胸自尽,如今沈府被封,沈亲之的尸首正挂在东城门上,说是要曝晒足足三十日。( 平南文学网)

昔耶喝了一口茶,淡淡的扫了一眼正趴在窗边看风景的小花,伸手将她拉到怀里,问:“在看什么?”

小花笑了一下,说:“我听人说,沈夫人曾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她的哥哥沈觉也是仪表堂堂,恍若天人下凡,曾迷得花园中的姐妹们神魂颠倒,只想和他一夜露水。”

“也不知道他儿子长什么样,我倒没听说他有娶妻。”

昔耶眼中的光芒一闪即逝。牵着小花朝楼下走也不说一句话,似乎是小花哪一句让他心里不舒坦。

眼看着就要走出青门巷口了,忽的有一打扮得极为体面的小伙计上前来,手中捧着一个雪白雪白的盒子,盒子上面还放着一封信。

昔耶顿住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小伙计。

因为此时巷子里的人还很多,小伙计也没有多讲礼节,直截了当的将盒子同信放在昔耶的脚边,低声道:“这是沈公子请小人转交给姜公子的。”

“你认识沈亲之?”小花讶然,凑上前去,果见那封信上的落款写着姜涉归亲启,虽不知这封信究竟是不是沈亲之写的,但是那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却令小花浑身一震,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感觉盒子里装着的是那个人的心头血。她的手串在发烫,那种温暖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的觉得喜悦,第五滴血来得这样快,给她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她仰头看着昔耶,见昔耶脸上有着一丝错愕,在接到小花的眼神,便立刻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瓶子,瓶子一打开,便是血腥味,毫不迟疑的,便将那个人的心头血倒进小花的掌心。第五苦,爱别离苦,来得这般容易?

不过须臾之间,第五瓣花瓣便生了出来。小花垂头,凑过去看那封被昔耶展开的信。

这世上毕竟没有白吃的午餐,沈亲之将自己的心头血给了小花,信中的,便是他的要求。

陛下的表弟,西郡太守沈亲之。

他用自己的心头血,托昔耶将盒中的七宿梦还草给一个名叫雪鸦的女子服下。

这七宿梦还草原来没有拿来制作丹药,草已经不见原貌,盒中的是七片完好无缺的叶子。

至于,那个需要服下七宿梦还草的女子——雪鸦,信中提到,那是沈亲之的妻子。现今住在西郡江离县的一座山谷中。

那座山谷十分有名,西郡百姓几乎都赖那山谷中的碧草才得以活命,远近闻名的——深意谷。

他的妻子,便是深意谷的女谷主。

信中关于他与雪鸦的话语,便只有这寥寥数句,更多的是如何服用七宿梦还草。沈亲之没有写明功效,只是叮嘱道——七宿梦还草。叶共七片,需以白玉砌雪盒贮之,方可保药效。日食一叶,七夜之后,雪鸦安然无恙的呆在深意谷中,这场买卖便可结束。

沈亲之所说的安然无恙,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药有问题,还是怕铭大公主迁怒他远在西郡的妻子。

“他是如何知道我们在做人血买卖的,安世朝是自己找来的,他也是。也不知道齐栾为什么说八苦难以收集,要像这样一个个送上门来,压根就不费吹灰之力嘛。”

昔耶将白玉砌雪盒收起来,捏了捏小花的脸,说:“走吧,还没带你去过西郡。”

小花笑眯眯的点头,飘了几步远,转身问道:“要不要去城门把沈亲之的尸体带过去?”

“你很关心他?”出鬼意料的,昔耶原本温柔的眉目忽然紧蹙起,不悦的看着小花,唬得她连忙摇头,解释说:“没有没有,就是想带他一程。”

“你今世葬了他,是想下一世做他夫人?”昔耶冷冷的问。

“胡说,哪有你说的这么玄乎,我就是想顺路捎他一程罢了。”小花皱起眉,苦着脸望着昔耶。

“是不是胡说,我自知道。”他走了几步,低声喃喃,“我再清楚不过了。”转身,见小花还在原地没有跟上来,叹了口气朝她伸出来,温声道:“过来,我背。”

“你说是谁告诉他这种事情可以找我们的?还有啊,他信上写的是姜涉归,他怎么知道你是姜涉归?”

“你对他很好奇?”

小花赶紧抱着他的脖子,一连亲了几口,不耐烦道:“最讨厌你吃醋,人家吃醋都是别扭很紧,偏你吃醋就凶巴巴的。哎,姜涉归,我发觉你这几日对我很凶。”

“叫夫君···”

“姜涉归!”

“叫相公···”

“姜涉归。”

“叫···”

“心肝宝贝卿卿夫君相公姜涉归···”

“嗯。”

小花忍不住大笑起来,昔耶也露出一丝浅笑,身旁路过的行人,皆是侧目,不知道为何这个面目冷傲的男子应何事而融化,此时随将要入冬,但应着男子的笑容,竟是如春日和煦微风拂过一般。

叫人神魂颠倒,往来驻足。

------题外话------

小花:我们这样秀恩爱好吗?相公?

昔耶:好

小花:不是说秀恩爱死得快吗?

昔耶:你是鬼···

小花:可你是人啊

昔耶:论年纪,即便我这个时候死了,也算是死得慢的

小花:何解?

昔耶:你猜···

小花:姜涉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