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赶了一整天的路,直到黄昏落日时,女谷主在投宿在思南城中一间客栈。未免引得过多人的瞩目,那把西郡人都识得的无寄之音被女谷主用一块粗布包裹住,挂在腰间,似是一把普通的笛子。

昔耶不便踏进女子厢房,于是小花便一早的潜伏进去了。因为不知道七宿梦还草这样一叶一叶的吃究竟有什么功效,沈亲之也没有交代清楚,所以小花打算一刻不离的守着女谷主,以免这药效发作,来不及应对。昔耶就在隔壁,若有大事,她叫一声便能听到。

小花从小就生活在长安皇宫中,对西郡的风俗物化并不清楚,听过许多故事和传奇,但是关于深意谷的却几乎没有。

这边女谷主在用晚膳,似乎她有茹素的习惯,桌上不见半点荤腥。明明是个碧玉之年的少女,却比小花这个死了多少年的鬼还要清心寡欲。

今夜是满月,人月两圆。

小花和昔耶在一起,便没有什么思家思乡的情怀可抒发了,但是女谷主孤身在异地的一间旅店里,似乎寂寥失落。

筷子放下,小花看出了她有些不对,双眼明明还睁着,却已经没有了光彩,直愣愣的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她凑上前去,贴着女谷主的脸,却不见她似乎沉沦进了某种秘境。

小花连忙大叫一声,还未说话,门被推开,昔耶已经走了进来。

果然,女谷主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纵使昔耶不请自入,她也不动不语,宛如石像。

“她这是怎么了?”小花抬头,焦急的问昔耶。

沉思片刻,昔耶从小花的珊瑚手串里掏出长卿,塞到小花的嘴里。小花回过神来,连忙拉住的昔耶的手,她见昔耶有些犹豫,便抓着昔耶的手放在女谷主的肩上,嘴上振振有词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我同意了,你摸吧!”

那语气俨然是视死如归,大义凛然。可惜昔耶不怎么领情,脸色依旧是臭臭的。

既然是因吃了七宿梦还草入了梦,那她们进去将女谷主好好带回来就是了。

**

女谷主梦境开始的地方,在白茫茫一片。

因为阳光过于刺眼,小花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置身于一座大雪山中。

**之间,东有瑶山,西有玉屏,南则离魂。离魂峰,六州间的第一高峰。

那一抹鲜红,在雪地里格外引人注目。

女谷主卧于雪地之中,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冷,她坚如磐石不动一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小花见她颤抖了一下,似乎是被冻坏了。然后,女谷主倏地一下坐起身,双眼中有着强烈而惊颤的喜悦。小花稍稍飘高一点,原来她的身下是一株草,共有七片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嫩绿的叶面带着闪烁的光泽——七宿梦还草?

女谷主在惊喜狂欢之余,开始着手在七宿梦还草的身畔刨雪,那个匣子出现了。

沈亲之托人带给昔耶的七宿梦还草,便是用的这个匣子,好像叫做——白玉砌雪盒。

女谷主动作有些抖,却极力平和温柔的将七宿梦还草的七片叶子一一摘下来整齐的放入白玉砌雪盒中,抱着那个盒子缓缓走下山去。

在山下的深意谷中,小花见到了活生生的沈亲之,一个和梦境中截然不同的沈亲之。

那一日,原本应该在雪山之巅待到半夜才归的女谷主不知为何,她很早就从深山中回来。眼中仍有着难以平复的喜悦,似乎是喜极而泣过,怀里多了一个精巧又看不出材质的盒子。

他从竹屋中迎出来,眼底有些晦涩的情绪一闪而过,接过她手里的盒子,问:“雪鸦,这是什么东西?”

“嘘。”奇怪的,女谷主没有将盒子交给他,而是看着他准备好的满桌饭菜,忽然仰头示意他安静。唇角带着若即若离的笑容,轻声道:“夫君,我饿了,先吃完饭再说吧。”

面对着沈亲之破不耐烦的神色,女谷主凄凉一笑,委屈求全道:“夫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还是先用饭吧。吃完,我们再说别的,好不好?”

沈亲之被她惨白的面色所摄,终究将要脱口而出的话收了回去。女谷主将白玉砌雪盒放进红翅木衣柜中落锁。

沈亲之见她这番举动,眉头深锁,面上的不悦之色更深。

眼前的饭食总是可口,也变得食之无味,不过几筷子,沈亲之便收了筷子,静静的看着女谷主。

他手边有一壶酒,平日里也喜欢茶余饭后和女谷主温一壶酒,月下对饮。深意谷的夜,寒冷入骨,两人这样相伴,也有一年了。这以后···以后?

“我明日便要启程前往长安述职,你独身在家···”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她的神色镇住了,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话。

心底有一丝不祥之感升起,或许,或许她已经早有所料,她的举动,她的言辞,分明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意图。

他虽然已经和她相识一年有余了,但是对神秘的女谷主并没有事事了解。传说中,六州女子只有中原女子内敛含蓄,中原以外,无论是元洲,还是雪域,又或者是西郡,解释敢爱敢恨,热情似火。女谷主独居深意谷这么久,性格冷清,但是骨子里却是同西郡人一样,爽朗利落。

她既已知道自己的意图,应该会有所行动吧?

沈亲之提起手边的酒壶,为女谷主满上一杯酒。

小花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对昔耶说:“酒里有毒。”

那是一种直觉,从女谷主眼神中看出来的直觉,可是,女谷主还是执起了酒杯,抬头看着他。

沈亲之的脸色突然间有些慌乱,她发现了?她要做什么?她喝了下去,抬起袖子轻轻擦去唇上虚无的酒渍。

“夫君,七宿梦还草已经长成。”晚膳将尽的时候,突然间,沈亲之听到雪鸦微笑着说。他微微一怔,便是如常的微笑,“是吗?那你以后便不用日日上离魂峰了。”

“是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之间带着黯然,在灯火之下,似泣似诉,“长安路遥,不如带上我一起回去吧,我还未在公公婆婆灵前祭拜过。”

沈亲之怔住了,张口便要婉拒,不等他开口说话。雪鸦便自己取酒壶为沈亲之倒了一杯酒,端起酒盏,笑语道:“七宿梦还草已成,我的使命便结束了,不用日日拘束在谷中,夫君,你说我跟你回长安可好?”

看着她殷勤奉着的酒杯,沈亲之的唇边忽然又出现了无可奈何的笑容,他垂下眼帘,沉吟片刻,柔声道:“雪鸦···这酒里下了**散。抱歉,我不能带你去。”

没有意料之外的神色,女谷主的面容坦然,她将酒樽轻轻放下,似乎是将心底的一块巨石放了下来,眼底却有了斑驳的雾气,嘤嘤唤道:“夫君。”

灯火静静地燃烧,她的平静让沈亲之觉得坐立难安,他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盛满泪水的双眸,焦虑的起身,来回踱步,良久,转身看着女谷主,说道:“我不能带你去,此去长安,我自己的未来尚且飘忽不定。”伴随着长长的叹息声,他低头爱怜的注视着她,柔声道:“雪鸦,这段姻缘本就如露水一般,你且当我负了你吧。”

“夫君!”她猛然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却已经盈满泪水,“你这是何意?”

他弯腰欲从女谷主的脖子上取下钥匙,却被女谷主避开了,她看着他,眼睛里难以掩饰的痛苦,

“还是给我吧。你留着它又有何用?”

“夫君,你要离我而去,也可。但是七宿梦还草万不可带走。”她的这句话已尽凄厉,似乎是思索许久才下定了决心,仰头望着沈亲之道:“我自小辨识千草,怎么会不知道**草。夫君,用我种出来的草,对付我,你怎会变笨了?”

“雪鸦···”有些无可奈何的,他伸手抚了抚她如瀑如墨的长发,苦叹道:“**散只是其一,你上个月告诉我,七宿梦还草可能要成熟了,我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我为它而来,又怎会大意疏漏。”

“可你说过,你是为我而来的!”她蓦地起身尖叫了起来,语中极尽凄厉。然而,力气却像是被横空抽离,她又重重的跌坐会椅子上。

他伸手从她脖子上取下柜子的钥匙,将白玉砌雪盒从中抱出,便不再看她,带着行囊走出了竹楼。

“沈亲之,你若真这样走了。”蓦然,听到她在竹屋内低泣道:“你便永远也得不到你想到的七宿梦还草。”

她并无动弹的力气,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东西的控制。

沈亲之在竹屋外站定了脚步,回头看着竹屋内背对着他孤坐的红衣女子。蓦地,他重重的闭上眼,吸了一口冷气,道:“和离书在书房的抽屉里,雪鸦···你——好自珍重。”

她眼中有泪珠跌落,大叫道:“沈亲之,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那时,深意谷的夜空开始飘扬着鹅毛大雪,她的夫君从雪中走来,又自雪中远去。

自此天涯参商,再不相见。

------题外话------

小花:昔耶,吃月饼吗?

昔耶:你想吃?

小花:(小鸡啄米般点头)嗯!

昔耶:月饼节过了

小花:你看天上月圆,地上人圆,跟着卿卿昔耶,天天都是月饼节呀。

昔耶:(打量了一下小花)嗯,圆了

ps:虽然现在祝大家月饼节快乐有点晚了,不过还是笑纳吧。豆豆的时差颠倒不分了,努力吃月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