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熙刚回来没两天,见父亲母亲和好了,便提出要回京城,老太太思量了半刻,说道:“扬哥儿难得回家一趟,趁一家子人都在,我们明日去报恩寺,给祖宗上个香。”

报恩寺是司马昌做了侯爷后,感怀于自己的父亲母亲和祖父祖母未能熬到这个时候就西去了,过了一辈子的苦日子,又随着司马昌打仗颠沛流离,没享受到好日子,实在让人可怜,司马昌便在天水郊外盖了一座寺庙,供奉着他们的牌位,也是为了报答他们的生养之恩,图个心理安慰。

明玉一大早就被梨香叫了起来,收拾了东西,和梨香一起踏上了马车,出了天水城,明玉撩开一角车帘,车行在大道上,路旁种满了高大的白杨树,风一吹过,树叶啪啪作响,路的两旁是农田沃野,麦子已经收割完毕,地上只有大片麦茬,远远看去,广袤的原野一望无际。

太阳刚从地平线上爬出,路经村庄里的时候还能看到房屋上空袅袅升起的炊烟,晨雾尚未散去,此时已有农人带着斗笠扛着锄头往农田里走,看到司马侯府浩浩荡荡的车队,好奇又带着羡慕的停在路边,驻足看着马车疾驰而去。

报恩寺建在半山腰上,属于安西侯府的私人寺院,平日里不接待外客,除了寺庙的和尚,安西侯府另外派了一家人在这里守着。

不到一个时辰,马车到了报恩寺门口,明玉带上了帷帽,在梨香的搀扶下下了车,一个年轻圆脸的媳妇就慌忙迎了上来,大声笑道:“给宝二奶奶请安!”

明玉帏帽下的脸一阵扭曲踌躇,对梨香摆了摆手,梨香会意的递上了几个铜板,来接她的媳妇更加小心殷勤了。

你才是那倒霉催的宝二奶奶,你qun家都是宝二奶奶!明玉腹诽。

明玉的马车在后面,老太太他们到的比明玉早,已经下了车,圆脸媳妇带着明玉过去,和他们汇合在了一起,由身披袈裟的方丈领着,人手一炷香,恭敬的低头到大殿去给祖宗的牌位磕头上香。

这会上老太太正絮絮叨叨的对着司马昌的牌位说话,基本是说扬哥儿多么多么出息,你在那边一定要保佑这一大家子,等不多久我就去陪你了之类的。

明玉也暗自祈祷,“司马老爷爷,由于你和我爷爷那个坑爹的约定,我才到了这里,实在是和你们司马家的人合不来,八字犯冲,求你发个慈悲帮个忙,让我回家吧,当然了,我是说我真正的家,你神力无边,肯定懂我的意思的……”

司马宏站在明玉的身旁,给祖宗上香这事司马宏做惯了,一举一动早已熟练且有些不耐烦,附耳对明玉说道:“后山有好多兔子,等会上了香我带你去玩?”

明玉低头肃穆,虔心祈祷早日回家,不搭理这狗少。

司马宏见明玉不理他,有些急了,还要再说话,却瞧见前方大哥司马熙冷冷的一记眼刀甩了过来,宝二爷没有防备,当场中刀,吓的他立刻站直了身子,屏气肃穆,不敢再有小动作。

明玉目光来回在两兄弟间游离,倒是看不出来,宝二爷这么怕他大哥,明玉看宝二爷除了在老太太跟前稍微收敛点,对自己的亲爹都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

等上完了香,司马庆夫妇陪着老太太去听主持讲经,剩下大爷二爷两对夫妇,由司马家留在这里的下人安排到了厢房休息。司马宏本来是要明玉陪着他去后山打兔子,照他的话来说,这些和尚反正也不吃兔子,实在浪费了。

明玉打死都不愿意,她十分怀疑跟着司马宏这个灾星走,兔子没打到,反而把她给打了,前科累累的司马宏只能悻悻然拉着小厮白毫去了。

罗绫秀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早就倦了,躺在厢房的**,让丫鬟给她捶腿,司马庆进门后看到她,又默默的转身离开了,罗绫秀心里一肚子怨气,却又发作不得,抬手让小丫鬟停下了捶腿,自己下床跟了出去,却看到司马熙抬头,出神的看着不远处。

罗绫秀诧异,顺着丈夫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不由得狰狞起来,心中又惊又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双素手也握成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二楼厢房门口,明玉正坐在那里吹风,上午的山风清凉,吹的她的素白的裙摆在风中飘轻轻飘着,一缕发丝顽皮的在她脸颊上来回飘动,柔和的阳光打在她白玉般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线,从这个角度看去,女孩安静的侧脸宁谧美好,像是一幅美丽的剪影。

不会是她想象中这个原因的……罗绫秀牙咬的咯嘣咯嘣响,司马熙贵为侯府世子,又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会像表弟一样迷上个见面只有一次的黄毛丫头?然而司马熙的目光专注而认真,细细的观察着明玉,仿佛在找寻着什么,这种近乎于痴迷的目光足以让罗氏心酸愤怒难捺,转身哆嗦着嘴唇走进了厢房里。

到了中饭的时候,上午扶明玉下车的圆脸媳妇上楼叫了明玉去吃中饭,明玉到了那里后看到罗绫秀和司马熙已经等在那里了,明玉朝他们行了礼,捡了个离他们远的位置坐了下来。等了一会,宝二爷才慌里慌张的跑回来,问了老太太他们还没过来,才松了口气,罗绫秀惊讶的看着宝二爷,一脸的花猫像,身上的袍子还有两处被刮破了,“你这是去哪里了?”

宝二爷嘿嘿笑了两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把脸,大咧咧的坐到了明玉身旁,“去后山抓了两只兔子,给明玉玩。”

一直闭目养神的司马熙忍不住瞪了弟弟一眼,都多大人了,而罗绫秀面上带笑,心里却是又酸又堵,看向明玉的眼神愈发的不是滋味。

明玉早接到了大嫂射来的如针扎般的视线,撇过头去装没看到,心里无端一阵厌恶,司马熙在她身边,还在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明玉“吃醋”,最初明玉得知司马熙成亲第二日就离家不回的时候,是同情过罗绫秀的,现在看来,真是活该,自作孽。再说了,明明是这狗少自己想去玩,还非要把她拖下水,要是翠花同志知道了,又要“教育”她了。

过了一会,老太太在儿子媳妇的陪同下,到了厢房,等老太太他们先入座了,司马熙才带着他这一辈的人入了座,下人们开始上菜。

侯府里的主子难得来一趟,寺里准备的斋饭格外用心,一盘盘做的也是色香味俱全。

老太太出身微寒,年纪大了又喜欢热闹,在她跟前自然没有大户人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眼尖的瞧见了司马宏身上的袍子划破了两处,笑道:“你这皮猴,到哪里都不安分!又把衣服给弄坏了吧!”

罗绫秀连忙放下了筷子,她就等着这个机会呢,缓缓笑道:“老太太这次可不能说宝哥儿了,人家是为了讨媳妇开心,上山去抓兔子了!”

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明玉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这讨厌的罗绫秀,她就不能不说吗,老太太都没有追究的意思,非得说出来,不就是想让苗氏教训她么!

果然,苗氏立刻就不高兴了,抻着脸,劈头盖脸的骂道:“明玉,你也不小的人了,说过你多少次了,玩性还这么重,你还有没有点记性,像个什么样子!后山上荒草从生的,谁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所幸宝哥儿这次没事……”

司马宏忍不住打断了母亲的话,“娘,是我要去抓兔子的,跟明玉没关系。”

苗氏的脸拉的更长了,好啊,都会撒谎维护媳妇了,这小丫头片子鬼心眼可真多,这么快就哄的宝哥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老太太慢悠悠的说道:“不过是去抓个兔子,哪会有什么事,那些庄户的孩子,从小不就在后山上玩吗,也没听说过碰见什么危险。”

苗氏一滞,忍气说道:“宝哥儿怎么能跟那些庄户人家的孩子比。”

老太太哼了一声,“我和老太爷都是庄户出身,如今日子好过了,就瞧不起那些庄户人家了?”

“母亲。”一直沉默的司马熙开口了,“二弟都是成了亲的大人了,做事有分寸。”

苗氏气的忿忿然,她不过是说了小丫头片子两句,几个人联合起来堵她一个人的话,司马庆看老婆神色不对,处于发怒的前兆,立刻笑呵呵的打圆场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太说的对,宝哥儿以后可别淘了,净让太太担心。”

司马宏看明玉低头红着眼睛,心里歉疚不已,没想到出去抓个兔子,就让小丫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隔着桌子腿轻轻的碰了下小丫头,明玉也不搭理他,嗓子眼酸涩的难受,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碗筷,低着头静静的坐在那里。

司马熙看着受了委屈,低头不语的小姑娘,没来由的心里一紧。

等明玉上了马车,才看到马车座椅下面放着一团雪白毛茸茸的东西,梨香拉出来一看,原来是两只雪白兔子,被人拿草绳绑了脚,竖着耳朵,睁着无辜的红眼睛看着她,鼻头还一抽一抽的。

想起司马宏刚进门时满脸脏兮兮的花猫像,明玉忍不住笑了下,对司马宏的怨气似乎也没有那么重了。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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