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卖出去了,也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为了不出问题,一年365天,他这个做老总的,就是在应酬,但是就算是平时的香已经烧得很高了,过节过年时更得好好烧,送礼、吃饭,这就是他的任务,为了新的一年能够顺顺利利,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得豁出去了。

自从圣诞节见过莺莺后就一直没有见她了,忙得连电话也没有顾得上打。天天晚上用同一种爽朗的笑声陪不同的人喝酒、唱歌、桑拿,让他不知道时间到底是在向前走还是停在原地不转,直到他母亲打电话来问他,过年了,他什么时候回家时,他才知道已经到了年根下,该回家了。挂了母亲的电话,他给莺莺打了一个电话,问她怎么样?莺莺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说是放假了,在家里做课题。问起她过年怎么过,她说就自己过吧,没有什么地方好去。孙飞虎放下了电话,心里却是什么也放不下了。

一想起莺莺,孙飞虎那颗坚硬的心便软得受不了,他受不了她有什么痛苦,哪怕一丝丝也不行,她忧伤的脸让他心碎,而她那神彩飞扬的脸让他着迷。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难道,平生第一次,他恋爱了?元旦那天,他本来想去陪莺莺的,可是一回到母亲那里,就不可能再出门了。好在莺莺去小红那里了,要不然,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一天在母亲家里,他弟弟妹妹们都来了,一家人热闹得不行。老太太一年到头,就盼着过年过节,因为只有这时候平时忙得见不着面的儿女们才会齐齐地回家来。孙飞虎的弟弟孙飞扬继承祖业,在东单开了孙氏医馆,又要坐门诊,又要经营,平时忙得连自己那个小家也顾不上,哪里还有时间回家看望母亲。倒是他妹妹因为丈夫家在外地,经常回家照顾老太太。每次见到母亲,孙飞虎心里总觉得很内疚,眼见得母亲头上的头发一年比一年白,现在已经白得没有几根青丝,真真实实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他真该多回家陪陪母亲,可是又怕见到母亲,因为他这几年单身一人,很是让母亲操心,一见面,老太太总免不了唠唠叨叨地说他该成家,该与他的前妻复婚等等这些事。这些事与老太太是说不清楚的,所以,他也就有些怕见老太太。另外一个原因,确实是时间少得可怜。人啊,在世间各人有各人的苦衷。社会上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些私营企业老板有钱,可是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有多辛苦。经营自己的企业,要把政府部门那些公公婆婆伺候好自不待说,关键的是要把业务做好。马克思的《资本论》里说,是工人的剩余价值养活了资本家,这当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那剩余价值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如果没有企业和由它而来的业务,别说剩余价值,连价值本身都无法存在。没有企业,剩余价值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有的时候,为了一项工程,求爷爷告奶奶,穷尽一切智慧和办法,才能赢来一笔生意。或许,当初创业之时,真真是为了自己狠狠的赚几笔钱,发几笔大财,可是当生意做到现在这样的境界,已经在很大程度上不是在为自己了。或者说,已经不是为了赚钱而赚钱了,是为了公司的存在和发展,更是为了公司的员工的生存和发展。或许这话说出来没有人相信,难道说你私营企业的老板才是为人民服务的?可是,事实却是如此。有很多时候,孙飞虎累得真想洗手不干了,但是,如果他不干了,他依然有吃有喝,可以过好日子,他的员工怎么办?这么大一个公司,两百多口人,大部分都拖家带口的,都指望着在公司里挣钱养家。现在的社会竞争如此惨烈,工作不好找,他孙飞虎如果不干了,得有多少人面临失业,得有多少家庭面临困境。再苦再难,他孙飞虎得挺着,这不是他有多高的觉悟,也不是他有多菩萨心肠,而是毕竟这些员工里有很多人跟他干了十几年,他孙飞虎虽然是个商人,但是他同时也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不能不管这些跟了他多年的员工。很多休息日,公司里的员工们都能正常回家休息,而他却在天上飞,为了公司的事而东奔西忙。这种时候,孙飞虎觉得自己是个活雷锋,是在为别人而辛苦工作。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孙飞虎不工作,又有什么事去干?总不能真的在家里陪老母亲吧?母亲真是老了,一看见他,没有说几句话,就把话题转到远在加拿大的孙子。然后就开始埋怨他,说儿子把他的孙子小虎给了别人,让她想死了!然后老太太就开始抹眼泪:“虎子啊,不是妈说你,你看你都40多的人了,按理说妈不该说你,可是你看你一个人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让我这心里老是难受。我说啊,那些年轻姑娘啊靠不住,你还是把他们娘俩找回来吧,团团圆圆的过该多好!我什么也不图,就盼着你好好的过日子。”老太太说得伤感,孙飞虎连忙安慰她:“妈,我过得挺好,你孙子啊,在加拿大过得挺好,昨天不是还给您打电话了吗?再说了,他也大了,总不能老在咱的身边不是?这不也是您说的吗?男儿有志走四方。他在加拿大上学,比在北京好,现在那英语说得比北京话还顺溜。我在您身边,还有弟弟妹妹两家,还有樱樱,这不都在您身边吗。”

老太太听了这番话,不哭了,说:“倒也是,现在的孩子都讲究到国外念书。但是,你呢,总不能这样一个人过吧。”

“妈,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您老找一个好儿媳妇的。”孙飞虎说,“您儿子这么好的条件,还愁找不到媳妇!”

“就是,”孙飞虎妹妹孙惠插嘴说:“妈呀,您就别瞎操心了,我大哥呀,那不是找不到,是没有想好要找个什么样的。”说完得意地问孙飞虎,“大哥,我说的没错吧。““行了,你就别添乱了。”孙飞虎说。

“我怎么添乱了,”孙惠说,“我看你呀,这么多年挑花了眼。左一个右一个的,怎么着也不行。我说,你是不是也等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呀。”

“得了,我看呀,我大哥呀,他是想找一个薛宝钗那样的人。”孙飞虎的弟弟孙飞扬说:“我大哥该找一个那样的人才配。”

“为什么?”孙惠问。

“那还不简单,只有薛宝钗那样的人,才管得住哥,又管得住哥那些财产。林妹妹,天天就会哭,不行。”

“哈!哈!”一家人全笑了。

“咱可不要什么林妹妹。”老太太说:“那身子骨太弱,成天到晚的就会生病,还不够让人操心的。”

“妈,你忘了咱家是中医世家,还怕有病人。哎,对了,听我二哥说大哥前不久还给人看病开药哪,哎,大哥,那病人是谁啊,你竟然给人家看病开药了。对,我想起来了。那时候爸爸让你当医生你不当,说是什么?说是没有见到你想去医的人。难道,真不成你那药是给林妹妹开的。”

“别胡说八道了,”孙飞虎朝孙惠笑着说:“什么林妹妹宝姐姐的,哪跟哪啊,那天是我一个朋友病了,碰巧又晚了,我就顺手给开了一副药。”

“哎,对了,哥,要是孙惠不说,我都忘了,那天晚上,你急急忙忙的是给什么人看病哪?”弟弟孙飞扬问,就他所知,他哥哥从来没有给人看过病,也不告诉别人他是医生,这事是有些蹊跷呢。

“哎呀,你们这是怎么啦,”孙飞虎有些不耐烦:“给一个人看病就让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好,从明天开始,飞扬,我到你的医馆上班,好了吧。”

“那倒是好了,”孙飞扬的媳妇接过话:“大哥要是到医馆上班,我和樱子就能见到她爸爸了。不是我说啊,这一年365天,我们有300天见不着他的面。”

“就是,”在旁边玩着的孙樱樱接过话了:“大伯您就到医馆上班好了,您去那里上班,我爸爸就能天天回家吃晚饭了。”

“好,我到医馆上班去。”孙飞虎弯腰把孙樱樱抱起来:“现在我就带你去医馆上班去吧。”

“我不去,我要大伯带我去公园玩。”

“傻闺女,这大冷天的,去什么公园玩。”樱樱的妈嗔怪地说女儿。

“我就去,”三岁大的孙樱樱不干,要去。孙飞虎为了逃避他们的话题,便带着孙樱樱出了家门。

弟弟妹妹们的话让孙飞虎想起了莺莺,莺莺像林妹妹吗?孙飞虎笑着在心里摇摇头,但是想起她的愁容伤悲,可还真是有些像林妹妹。他喜欢薛宝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