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白衣士子听得寒酸男子的言语分明是再说,你们这些人只知道高谈阔论,于实际一点用处也没有,面上便有些挂不住,略有讥讽的语气,道:“听先生的言语,莫非想为官。”

寒酸男子道:“不才正是想为官。”

白衣士子道:“先生即想为官,为何现却衣着如此寒酸,稷下以大夫俸禄养士,难道先生无钱去置办一身像样的衣冠。”

殿中众人一片哄笑,这个寒酸士子言语高傲,众人都有几分看不惯,此时被白衣士子挤兑嘲笑,众人也都跟着起哄。

寒酸男子也不生气,只是点了点哄笑的众人,道:“夏虫不可语冰也。”

此时,夏瑜向身边的稷下司吏低声言语了几句,那小吏便小步快行至寒酸男子桌前,行了一礼,道:“这位先生,司礼领督稷下学宫夏瑜少保有请先生偏堂一叙。”

寒酸男子抬头看向夏瑜的位置,很是大方的笑了笑,便起身随着司吏起身去了偏堂,夏瑜见那男子应了邀,万分高兴可以从这论战堂脱身,也起身朝偏堂走去。

一瞬间寒酸男子收到了整个大殿的注视,那样的注视用夏瑜所在时空的话来形容就是——羡慕嫉妒恨。

寒酸男子进了偏堂司礼用膳时小憩的代舍,只见齐国庙堂年纪最轻的卿爵少保坐在案几后正打量着自己,躬身施礼道:“不知少保招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夏瑜笑了笑道:“先生无需客气,请坐吧。”

这个寒酸男子倒也真有胆气,此时夏瑜位高爵重,而这寒酸男子不过是新投入稷下学宫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士子,夏瑜叫他不用客气,他就真的没客气,当下就坐到了夏瑜的对面。

几位随侍在侧的稷下小吏都有几分恼色,夏瑜这人对这些礼节上的东西倒是不在意,笑了笑,道:“刚刚听先生方才高论,有为官之意,却不知先生是想做什么官,若是做上了想做的官,先生又能做什么。”

寒酸男子道:“区区不才,愿为一方掌官,或为一国丞相,在下都可适任。”

随侍的一小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有些讥讽的道:“先生倒是很不自谦啊。”

寒酸男子笑了笑,道:“区区有自知之明,若论兵戈战事,在下一窍不通,但若论执掌民生精干理财,却有几分见解,在下知己长亦知己短,不过直言而,故作谦虚之态,区区不屑为之。”

夏瑜听得寒酸男子这有几分“无礼”的言论,眼神一亮,道:“先生既然自认有民生理财之能,到不妨说说先生的到底有何治理民生的办法。”

寒酸男子道:“我若为一方掌官,首要之物必是整顿吏治,须知万事以人为本,如若吏治不清,执行非人,不论何种良善法令也必然要么无法执行要么执行走样,是以为掌官者,澄清吏治当是第一要务,其次在于丈量土地,须知土地有肥有薄,产量有丰有简,现今的税赋不问此点,一概相同,使得世家大族多占肥田者多获利,而升斗小民多受害也;其三在于疏通商路……”

寒酸男子滔滔不绝,夏瑜也认真聆听,不时点头,直至男子讲完,抬头盯了男子一会儿,然后笑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寒酸男子笑了笑,道:“在下李甲,无名小卒一个,少保您一定没听说过?”

夏瑜若有所思,道:“先生想为一方掌官,不知愿为家宰否?”

自称名为李甲的寒酸男子道:“若是他国公卿愿以我为家臣之首,或可考虑,若是齐国公卿欲以我为家宰,区区不敢胜任。”

夏瑜听得皱眉,道:“为何齐国公卿便不可。”

李甲道:“若是他国,尚有异姓公卿执掌权柄,而齐国除了田氏,还尚且有几位异姓公卿?田氏篡姜,引得晋越燕三国伐田,险些覆亡,此时虽然大权在握,却是半点也不敢信任外姓之人。也难怪,姜氏重用田氏才有今日邦国大位为他氏所窃,田氏窃取姜氏大位,自然也畏惧他族如自己对付姜氏一样来对付自己,是以且看这齐国朝堂上下,凡是要职显位,尽皆田氏子弟,便可知道区区这个外姓之人,在齐国是难有出头之日的。”言道此处,李甲顿了一下,看着夏瑜,道,“如少保这退进破越,滔天的功劳,仗还没打完,就别扔到这稷下做了司礼宫令。”

夏瑜对李甲提及自己的那些略带揶揄的话丝毫没有恼怒,反而哈哈大笑,道:“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啊,这样公然说田氏的不是,你可知你现在吃住的这稷下学宫便是田氏主张修建。”

李甲道:“田氏设立此‘稷下学宫’,曾经公开言明过往士子在此就各家学派发言论战,便以大夫俸禄供养,便是想向天下人宣扬田氏爱惜士子珍惜人才之意,是以区区在这稷下学宫才敢直言不讳,因为田氏绝不会为了区区而坏了自己礼贤下士的美名的。”

夏瑜笑的说不出话来,点了点李甲,道:“先生当真狡猾”,笑罢,又道,“先生即不愿为家宰,又言在齐国出头无望,为何还在这齐国流连不去,为何还要来这稷下学宫浪费时日。”

李甲道:“我来齐国,非为在齐国求官,而是来见少保您的。”

夏瑜疑惑道:“先生要来见我?”

李甲点头,道:“我想看看您这位传说中退晋败越的天纵良将到底是何模样?”

夏瑜听得那句“传说中”心中有些犯嘀咕,心想——我怎么还成了传说中的人物,道:“先生现在见到了,可是失望了?”

李甲但笑不语。

夏瑜道:“先生为何发笑?”

李甲道:“在下虽然多听传言,说少保您姿容绝世,但真的见到了还是吓了一跳,便忍不住再想,少保您日后相伴之人要是何等相貌才能何你匹配。”

夏瑜庆幸自己此时没再喝酒,否则一定惊吓的一口喷坐在对面的李甲满脸。

此时一个衣着服饰与稷下学宫学官全然不同的人匆匆走进来,趋近夏瑜身侧,低声在夏瑜耳畔说了些什么,夏瑜听得微微点头,然后挥了挥手让这显然是来传话的人退后,然后转头对李甲道:“看来先生不会在齐国久留了。“

李甲道:“齐国没有外姓人出头的机会,我自然不会久留。”

夏瑜微微一笑,举杯敬李甲,道:“既然如此,我这一爵水酒便敬先生,算是为先生践行。”

早已有服侍饮食的人给李甲上了酒水,李甲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爵,道:“少保好气量。”

少年人道:“江湖相逢,旦夕作别,痛快,先干为敬。”说罢将杯中酒水一干见底。

李甲与夏瑜相谈甚欢,见夏瑜豪爽,也朗笑一声,举杯便把杯中酒全饮了

与李甲作别后,夏瑜出了稷下学宫,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去太师府,却原来方才那衣着服饰不与稷下宫吏同来传信的人,是太师府上家仆,只说有要事要夏瑜去一趟太师府,却没说是什么事情。

但夏瑜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他刚一踏进太师府田彪的书房,便见田至在书房里,很是无礼的来回踱步,焦躁不安,一见夏瑜,眼泪便流了下来,躬身大礼,道:“阿瑜,你救救舒儿吧。”